七怨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無非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已。倒是雀兒忽然感慨了起來。傳聞土窯城雅樓也經歷過一次落寞,當時連大半個樓子都租給其他商鋪了。只不過那時候的自己還在父親的羽翼下當大戶人家的小姐,尚不知雅樓爲何物。
如今來看,怕不是也就這麼個淒涼氣氛吧。
如此想着,雀兒心中更爲愧疚。因爲他知道,大老爺死了,大少爺被她拖累着要逗留頌安城一年時間。此時張柳氏支撐的一定很辛苦,雅樓的光景很可能跟這滿春樓差不太多。
“行了,別裝了。跟姐姐我說,咱滿春樓什麼時候關張黃鋪?”
跑堂夥計頓時語塞。這一晃間已經有位三十出頭的美婦人從二樓走了下來。除了衣着略有暴露,露出了一抹白膩以外倒也還算得體。臉上的妝略濃,倒還算看得過去。
對着七怨略作打量,這美婦人微微行禮。隨手支開伙計,苦笑答話。
“這位......這位‘姐姐’舉止沉穩成熟,卻又面容稚嫩。想必也非凡人之流,就別爲難我們這些風塵買賣了。頌安二十九年大年底出了那麼一檔子事兒,衙門也查,天鑑司也查,修者門派也一個又一個的過來調查。”
開口便隨着七怨自稱的“輩分”稱呼,倒是蠻識相的。
“咱這是賣笑的歡樂場子,那禁得起這麼折騰?這條街上又不是隻有滿春樓,好多老客都被別家搶去了。之後又有傳聞說滿春樓得罪了修者,有什麼什麼屠。哎......現在就是在找接手的下家往外盤店。隨時盤出去,隨時也就要離開頌安城了。”
美婦人面露悲容,“修者......凡間百姓哪惹得起您這樣的大能高人?隨便三言兩語就能斷了我們的生計。只不過可憐了一直跟着我的姐妹,這滿春樓倒了,她們以後的日子也就毀了。”
她說的沒錯,就說滿春樓只不過是個風塵場。各種紙醉金迷只不過是虛幻的泡影。但畢竟也是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若不是走投無路或者投胎投的太糟糕,誰家女子會淪落到這種地方?一旦滿春樓倒了,自己哪裡還養的起之前買來的那些姑娘?而那些慕名“搭夥”的女子,怕也又要淪爲暗娼了。
所謂慘,不是達官貴人落魄以後吃不起肉只能喝粥。而是原本吃糠咽菜的窮苦人家敗之後慘到喝風吃土。已經慘到落進娼門了,再慘點怕不是就要入土了。
七怨撇着嘴,“我不是修者!甭跟姐姐這兒倒苦水兒了,咱見過的苦命姑娘比你這多得多。怎麼稱呼?”
“奴家本名姚鶯,有個花名簫兒。熟識的客人都叫我姚簫兒。”聽七怨說自己不是修者,姚簫兒的戒備神色弱了幾分。
雀兒微微搖頭。她本來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身。無論雅樓有多重的恩情,能從那裡走出來終究都是好事兒。這會兒又要盤什麼滿春樓。再聽聽這老鴇花名裡那個污濁的“簫”字。這感覺讓她很不好。
姚簫兒倒是不扭捏,臉上反倒有了點喜色。微微笑道。“姑娘你可別往歪裡想,我自小喜歡音律,學過幾手罷了。”
聽她這麼說,雀兒反倒麪皮泛紅。姚簫兒是做什麼的?見人下菜碟那是她的本職工作。前言後語早猜出了對方來意。對面這姑娘麪皮乾淨,腰間又掛着劍。但腦袋裡居然藏着些“污七八糟”的東西,那說明對方是“懂行”的。
如果對方懂行,那這滿春樓盤過去八成還是做以前的生意。那自己這些姐妹豈不是有了着落?果然,七怨的話也很乾脆。
“開個價兒吧!這樓子姐姐我要了!”
“您,您是打算單單盤下這小樓,還是連帶着樓子裡的一應物事兒和姑娘們呢?”
“明知故問,開價兒吧!”七怨慢條斯理的喝着茶,“給你兩條路。你可以獅子大開口,然後把這小樓賣我。或者走第二條。我與你一筆銀子渡過難關,再想道道把客人都引回來。之後這樓子我七你三,我做東家你管事兒。怎麼樣?”
姚簫兒大喜。
“你......姐姐你有辦法把客人引回來?咱是有極漂亮的姑娘還是衙門口的關係?咱們?”說話間她倒是把頭轉向了雀兒。因爲說起極漂亮的姑娘,面前的雀兒就當得起這樣的形容。而且看雀兒又沒什麼風塵氣息,難道說還有“壓箱”姑娘?
雀兒不搭理這茬,適時掏出了厚厚一沓銀票放在桌上。七怨順手輕推了過去。姚簫兒大概點了點,見足有一千多兩。忍不住撲通跪了下去。
“姐姐這不是盤店,姐姐這恩......”
“替姐姐我把事做好就得了,準備準備。多說三五天,我帶貴客過來。二次開張可要把事做體面了。”
......
美美的飽餐一頓,或者乾脆說是暴飲暴食了一波兒之後。七怨和雀兒纔在姚簫兒及一衆姑娘、夥計的簇擁下走出滿春樓。見已經走得遠了雀兒才死死揪着衣角,小聲道。
“姐,人家的頭牌是你殺的!得罪修者的傳聞要麼因你而起,要麼就是你散播出去的。這時候又來裝救世主......我,雀兒我看不下去!”
七怨目不斜視,緩緩踏着她的小碎步。語氣悠悠。
“你是被人間虛假的道德、情誼之類洗了腦,蒙了心!爲財爲利,多少人能背後捅刀子?你還小,見得少罷了。”
“姐姐我乃是冥物,從誕生靈智以來經歷過多少廝殺?爲了生存下去,同類便是最可怕的敵人。多殘忍離奇的事情沒見過?人類跟我們哪有區別?”
“再說了,那錦柔可不是個省油的燈。若她不死,回頭搞些事情出來。無論引來官兵還是修者,豈不要拉着一樓子的姑娘入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