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孃親,只是我對我母親的一種思念的表達,我不知道要用什麼語言與方式,才能表達出對她的愛。所以,每當我想念她的時候,我都會在心底默默的喊她:“娘,你在那面可安好。娘,你可否還會想起我。娘,你是否還會牽掛我。”在跟別人提起她時,我也會說:“我娘對我說……我娘曾經告訴過我……”。

人的一生會有很多老師,有教你文化知識的,有教你技術的,有教你如何做人的……。而我少年時,因爲是一個叛逆心裡極重的男孩。所以,只要是家裡人告訴我如何去爲人處世,我都會很不耐煩的頂撞、或者反之道而爲,或者是母親苦口婆心的在那說,我卻都當了耳旁風,左耳進去了,直接就從右耳出去,拒絕她的話在腦中有任何停留。

如今,隨着我長大成人,我才真正的明白,母親當時的每一句嘮叨,都是教導我如何面對人生,如何面對困難,如何適應社會,母親纔是我人生中的,真正的啓蒙老師。

我當初會有那麼嚴重的叛逆,可能跟我從小生活的環境有關。聽說母親在我還未出生時,就與我父親分居,她本來應該可以把我打掉,但是她沒有,她頂着巨大的壓力,沒有聽任何人的勸阻,在一個人獨自生活幾個月後,固執地把我生下來, 因爲她認爲,我是她生命的延續,也是因爲她認爲,這是我與她之間的母子情緣,她無法親手掐斷這份上天賜予的緣份,無論當時的生活有多困難、多艱難,她都要把我撫養成人。母親姓林,她給我取了個名字叫林家豪,她希望我能成爲她的自豪。

而對於那個陌生人,我不想做任何評價,因爲,畢竟我生命的組成,也有他的一半功勞。所以,他的對與錯,都不是能由我來評判的。我只是想說,如果不是他做人到了極品,我的母親不會在生下我一個月後去找他離婚,也不會選擇淨身出戶,不要他一分錢撫養費。而母親唯 一的條件就是,不允許他與我見面,他居然就答應了。

我至今都沒想明白,他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錢真的那麼重要嗎?真的重要的連自己的血親都比不上嗎???!!!

因此,我也從未見過,給予了我生命,而我卻又從未見過,本應是我生命中最親的人,卻又陌生了一輩子的人。我不知道他當時和現在,心裡會有如何想法。我也不知道,他老了良心是否會迴歸本性???

就這樣,母親離婚後,把我放在了姥姥家裡,她就開始出去打工,姥姥是那種很傳統的人,她覺得,只要我好好的,不磕着不碰着,她就功德圓滿了,只要能滿足我所求,就是對我最大的寵愛。

母親在我很小時候,因爲想念和惦記着我,她隔三差五的,就大包小包的買一些東西,回來看我。可那時候,我還是個不到3歲的娃娃,雖然喜歡她給我買的好吃的,可是對她我卻覺得很陌生,陌生到,只要是姥姥或者是姥爺不在我身旁,我就躲着她遠遠的,開始哇哇大哭起來,不管她怎麼哄我,給我再喜歡吃的東西,我都不會要,張着大嘴撕心裂肺的哭我的。

本來我是很愛吃的,不管我哭的有多麼傷心,只要見到吃的,我就會立馬雲開霧散的停止哭聲。可對於母親,我不知道我那時,爲什麼會有那麼嚴重的防範心裡,防範到了讓母親很傷心、很難過。

母親說,不管遇到什麼事,她都從來不會埋怨別人,也不會認爲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的錯,她總是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說是她自己哪些方面做的欠缺,才導致會有不良的局面。

母親也常說,人要不斷的糾正自己的錯誤,纔會讓自己更完美。人也要活到老、學到老。而這個學到老,未必就是指着學習文化或者是技術方面的,做人方面也應該要學的,只有不斷的完善自己,才能適應社會,生存於社會。

雖然,當初我覺得母親這樣活着真的很累,但是,現在我不得不承認,當下這個社會,如果你不努力的去適應它,那麼,你很快就會被這個社會淘汰並拋棄。

在我漸漸長大以後,母親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她不但要給姥姥看護費用,還有我的買衣服上學之類的消費也增加了。母親總是希望我穿得雖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也不能是最差的。她希望我雖然過的不是最有錢的人生,但是卻是最幸福的生活。

她努力的爲她的人生目標拼搏,而我卻漸漸的偏離了她目標的軌跡。我的叛逆心裡隨着長大,也越來越重,我羨慕那些有父母的孩子,即使他們都去外地打工,但是,最起碼會有一聲爸爸可以呼喚。我也希望有一天,在我放學後,會有一個哪怕不是魁梧高大的身影,在我心裡卻是很偉岸的人來接我,我會很驕傲的拉着他的手,跟別人說:“這是我的爸爸。”但是,我卻沒有一次這樣的機會,看着別人都有爸爸,我有了我的自卑,我的自卑也是從那時開始慢慢增加的。

我當時非常的不理解母親,爲什麼在已然知道家庭破碎都已經成了定局,她還要那麼任性的把我生下來,難道只是爲了讓大家嘲笑,我是個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嗎?難道只是爲了給這個社會多一個茶餘飯後的話題嗎?我很恨,恨母親爲什麼會那麼衝動,恨母親爲什麼會那麼任性,恨母親爲什麼會讓我,因爲她自己失敗的人生,而讓我變成了別人眼中的一個笑柄。

母親回來的沒有以往那麼勤了,只有過年的時候纔回來一次,雖然她隔幾個月都會很郵很多的東西回來,但在過年回來的時候,她依然會帶更多的好吃的,也會帶更貴的好吃的。一個箱子,幾個大包,盡她力所能及的帶着東西。她除了給自己帶兩件換洗的衣服,剩下的就都是吃的。

姥爺就說:“過年回來帶這麼多吃的,平常就別郵了,你賺點錢都捐給鐵道部了”。姥姥也心疼地說:“是啊,郵費那麼貴,郵費的錢又可以再買這麼多東西了,現在經濟發展很快,不像以前,咱們家這有好多東西都沒有賣的,你平常郵的的東西,這面也都有了,再說這孩子不虧嘴,只要他想吃啥,不管多貴,我都會給他買的。”

母親聽完後笑了:“我知道啊,我只是想着親手買給他,想着他吃到嘴裡高興,我就很開心,我沒有親自照顧他,所以,就只有親自買給他吃了。”這是母親的心裡話,也是母親對我沒有親自照顧的愧疚。

我光忙着嘴裡吃着,眼睛瞪着那些東西,腦袋想着下一個應該再吃點什麼,而並沒有去理解、理會母親心中那苦澀的愛。

姥姥勸導着母親:“你不能總這樣的負疚,你能在那種艱難的情況下把他生下來,已經是很多人都難以做到的,即使他現在不理解你的苦心,但終究有一天,他會感激你,感激你沒有因爲困難,而剝奪他生存的權力。即使你沒有親自照顧他,沒有親自給他買東西,但這些錢也都是你賺的啊。雖然不比有錢人家的孩子生活,但跟一般家庭孩子比,卻已經富富有餘了。做爲普通老百姓家庭,我們應該知足了。”

母親眼裡隱忍了淚水沒有吱聲,她只是伸出手愛撫的摸着我的腦袋,我卻很厭煩的躲開了,而且,並沒有添加任何的掩飾。心裡卻又重新找回了自信,姥姥說的對,我雖然家庭不完整,但是我卻吃的好穿的好,這也應算是我的自豪。

母親尷尬的縮回了手,盯着我,想從我眼中找到我應該有的理解,我低下頭並沒有理會她,依然在吃着我喜歡的東西。母親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我知道,她應該很傷心,應該傷心到,我到現在都無法丈量她的心傷得有多重。

母親在家待着的時候,她每天都想着帶着我去上街買好吃的,今天買這樣,明天買那樣,只要是我愛吃的,只要是姥姥和姥爺愛吃的、沒吃過的,她都會毫不吝嗇的買回來。姥姥看得實在是心疼,就勸母親:“不要買了,太貴了。”

母親笑着說:“沒事,在我經濟能力允許的情況下,只要你們沒有吃過的東西,我都要買來讓你們嘗一嘗,雖然不經常吃,但畢竟我們吃過了,以後,我們這一生也不會再有遺憾了。”

母親的這種做法,對於我、姥姥和姥爺可以說,母親真的是沒有遺憾了,因爲姥姥和姥爺在有生之年,也算是吃過了一些大餐了,比如說大龍蝦,鮑魚,蝦餃……,這些東西,至今,我想應該有很多人也沒有吃過。

母親只要看到我們沒有吃過的食物,她都會買回來,想盡辦法的送回來,有一次爲了讓我吃到南方產的櫻桃和荔枝,她居然做了硬座,從千里之外趕回來,待了一天後,就又坐硬座趕回去。

而我也記得,母親想讓我感受一下大城市過年的氣氛,母親那一年沒有回來,讓我陪她在她那過年。過完年後,母親送我回來時,或許是爲了能讓姥姥他們嚐到新鮮的蝦餃、龍蝦仔、閘蟹……,或者是她想着讓我見下世面,她選擇了做飛機。那時我才十二歲,我覺得這在當年,對於我周圍的那些普通家庭孩子來說,這也算是一個奢侈。

我還記得,母親帶着我正在吃牛排,人家把機票送到了飯桌上。我有了一種爽意,錢原來是萬能的,我在吃着牛排,別人卻要餓着肚子,把我所需的東西送來,那時我覺得母親很有錢,母親的生活也很愜意。

多年以後,我才聽別人說起,說母親是如何省吃儉用的,她如何因爲攢錢而虧待自己的,一個盒飯她要中午吃完,留着一半晚上吃,而早飯卻從來沒有吃過,也是從那時起,母親養成了不吃早飯的習慣,一直到最後。當時,別人問她爲何要那麼省,她說,她吃的少,不扔是因爲沒有浪費的習慣。因爲省吃儉用,母親的身體也有些營養不良了。

母親後來也跟我說,因爲她待的地方水果貴,她十幾年,總共都沒有吃過兩個西瓜,也沒有吃過超過10斤蘋果,只是想着回家能爲我多買些吃的,填補一下姥姥家的生活,也能爲我多攢些錢,可以讓我以後少辛苦些。這些話在當年我都是不會相信的。

母親聽了姥姥的話,沒有再從外地郵寄東西回來,她覺得姥姥和姥爺說的很對,與其找心裡上的安慰,省下捐給鐵道部的錢,還不如讓我多吃點,來得更實惠,她把想給我買吃的錢留給了姥姥,拎着她空空的箱子就回去了。望着母親消瘦的背影,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自己心裡的滋味,是對她的恨,還是對她的不捨,因爲我也只有一個母親可以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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