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還是心有不甘的對着母親說:“你不要這麼悲觀了,一般的病醫院都會治好的,你的病肯定也能治好的。相信我,相信醫生。”我現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給了醫生 ,也希望上天能體諒我的真心,會真的有一次奇蹟發生在母親身上。

母親搖頭悽然的一笑:“我現在已經是癌症晚期了,就是神仙也沒有辦法的,更何況是醫生呢?。”

我如遭了雷擊一般,果然是這個我不敢想的惡魔,沒想到這個可恨的惡魔,會降臨到了善良的母親身上。老天太不公平了,讓一個從來都沒有做過惡,一生都懷有善念的人,在她即將面臨幸福生活的時候,又讓她遭受如此的痛苦折磨,然後,爲她此生畫上這樣悽慘的句號。

我無法接受,也無法面對,我一定要帶着母親對抗這人生的不公,:“不會的,一定是醫生查錯了,我不相信你會得這個病,一定是誤診,我們馬上再去換家醫院好好查一下,一定是他們搞錯了,一定是……。”我六神無主的安慰着自己,安慰着母親。

母親拉着我的手讓我不要任性,她告訴我,她也怕是診斷錯誤,所以纔想着回老家,她回老家,不僅僅是想跟親戚和朋友做個告別,也是想找朋友,讓朋友幫着找熟人又去兩家了醫院,重新仔細地做了檢查。

我知道,從南到北,不可能幾家醫院會同時診斷錯誤的,而且母親的臉色也已經說明了一切。可我卻無法接受母親的自私,她放棄治療,就難道是爲了要早點解脫這個苦難人生嗎?

我甩開母親的手,心如死灰地流着淚對着母親說道:“爲什麼要拿出個假藥瓶來騙我?爲什麼不去治療?爲什麼要放棄治療?我恨你,恨你太自私,你說母愛是偉大的,原來都是騙我的,我以爲,你會和我一起面對人生的艱難,可你現在卻要扔下我,要獨自離去,我不會原諒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說完我大喊一聲就跑了出去,不顧母親在背後拼盡全力的喊:“兒子,你誤會娘了,娘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的。”

我沒有聽母親的解釋,發瘋似的跑了出去,不顧鄰居們異樣的目光,我也沒有心情理會他們的目光,我有的只是萬念俱滅的感覺。相依爲命的母親不要我了,我將真的成爲一個孤兒,要孤伶伶的活在這個世界上,要孤伶伶地面對今後的人生,面對困難。我跌倒時,不會再有人開導我。我有了成就時,也沒有人再會鼓勵我繼續加油了。我揮起拳頭,砸向了牆上,直到手背血肉模糊,我也沒有覺得一絲疼痛,我邊砸邊哭,邊哭邊埋怨母親自私、心狠。

等我哭了一會發泄一會後,我也冷靜下來,母親現在應該屬於彌留之際了,不管我多麼難過與無法面對這殘酷的現實,我都要尊重與接受這個殘酷,我不能連母親最後一程都不送,讓母親心有不安的離去,我又趕緊發瘋的跑回來。

我哭着拉着母親的手,對着母親說:“對不起,娘,是我不孝,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還要生你的氣,對不起。

母親看到我回來後,臉上有了一絲寬慰,又無比心疼的撫摸着我砸牆受傷的手說道:“你沒有對不起娘,是娘對不起你。娘這一生,無愧於天,無愧於地,唯獨愧對於你,娘沒讓你過上無憂的生活,也沒有看到你娶妻生子就要走了,對不起。”

我緊握着母親的手,此時心裡還帶着一絲幻想,幻想着母親看到我的不捨,能否再次堅強起來:“那就堅強起來,好好的活下去陪我好不好。”

然而,母親並沒有順着我的話來安慰我,她只是像是在跟我解釋一樣的說道:“不是娘自私不去治病,而是娘知道的時候,就已經屬於擴散狀態了,醫生告訴我最多隻有三個月的時間了,我換藥瓶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怕你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動力,會被我的病給磨沒了。再說,這個病根本就是傾家蕩產,也治不好的病。不管花多少錢,也都只是用錢買命,多買幾天罪罷了。”

母親看的如此透,她知道這個病最終結局是什麼。所以,她寧肯自己偷偷摸摸的忍受疼痛,她寧肯每天倒數着自己的生命終結日期,也不肯讓我爲她有一絲擔心,也不肯讓我多花一分錢。她用她的堅強,又讓自己被病魔多折磨了幾個月。

我也無法想像的出來,母親在我面前假裝惹無其事的樣子,卻是怎麼樣的,熬過一次又一次錐心痛骨的折磨。更無法形容,一個人默默地,在親自爲自己準備着壽衣,在她彌留之際,又親自爲自己梳洗乾淨、穿戴整齊迎接死亡時的心情。我只是知道,在我想到這些時,我的心就如被寸寸撕裂般的疼痛,疼的讓我渾身顫抖,疼的讓我幾乎窒息。

我此時也終於明白了母親的苦心,爲什麼她縱有千般萬般的不捨,她還依然那麼堅持的讓我搬出去,那是她爲了讓我能過早的適應獨立生活,適應以後沒有她的生活。

可我現在卻希望,哪怕是傾家蕩產,只要是能多讓母親多活幾日,哪怕多活一天,我都心甘情願的。我拉下她的衣袖,看着她胳膊上滿是青紫的傷痕,心疼的哭着、祈求着母親:“那你能不能讓我自私一下,你再忍受幾天疼痛,讓我再和你多待一段時間,不要讓我今生唯一的夢想都沒有實現你就離去,我唯一的夢想就是要等你老了陪你四處旅遊。現在,我還沒有和你四處遊玩,我還沒有對你盡孝,你不要讓我有遺憾,不要讓我一生都活在自責中好嗎?不管花多少錢,哪怕是傾家蕩產,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好,哪怕幾天也好,讓我在這幾天好好的照顧你。”

母親像是觸電一樣的想縮回自己受傷的胳膊,想掩飾着她曾經受的痛苦折磨,但她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我明白母親的意思,她是不想讓我看到她的傷痕,不想讓我難過。我輕輕的把她的衣袖拉上。

母親像是放心似的指了指地上帶着水的藥,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我也明白了母親的意思,那應該是母親剛纔在我跑出去後,她怕最後見不到我,才又想着用藥延續生命,哪怕是幾分鐘也好的想法。但是,她現在連藥都已經吃不下去了。

母親面色慘然、虛弱的說道:“人命自有天定,我昨天夢到你姥姥來接我了,我說我還沒有和你告別,我是不會走的。所以,我一直的在苦苦的支撐着等你來,等着和你說聲對不起,我一直挺到現在,已經是燈枯油盡了,再也挺不下去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母親眼角帶着淚水,嘴裡呢喃着對不起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我傻傻的看着母親,我不相信母親已經離去,我只是想着母親是睡着了,只想着母親是在和我開着玩笑,她睡醒了就會醒來,然後告訴我,以後一定乖乖地聽話,不要再惹她生氣。我期待着母親能夠醒來,也希望上天能憐憫我,讓母親能醒來。

母親怕黑,母親怕冷,我給母親蓋上厚厚的被子,把屋裡燈全部打開。然後我就緊緊地握着母親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母親看,我想到母親一定會很高興,在她醒後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我也希望,我能在母親醒來的第一時間看到她,看到她衝我笑,聽到她還會像以前那樣的對我嘮叨,教導我如何困難、面對人生。我就這樣的呆呆的盯着母親,忘記了時間,忘記飢餓,忘記了睏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聽到了母親呼喊着我,我順着聲音望去看到母親後,我欣喜的跑過去,緊緊地抱住了母親。母親的懷抱依然是那麼溫暖,依然是讓我那麼的眷戀。此時,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的心情,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讓我欣喜若狂,我哭着對母親說:“娘,我以爲你真的要拋棄我了呢,我以爲你真的不要我了呢,娘,以後再也不要嚇唬兒子了,兒子承受不了這種玩笑。”

母親眼裡含着眼淚,撫摸着我的臉龐說道:“人生總會有離別的,即使是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也是她到了另一個世界,開始了新的生活了。你不要太過於糾結離別,因爲這就是人生,有聚就會有散,而且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良藥,慢慢你就會接受的。”

我沒有太過於理解母親的話,我只要母親能和我在一起就好,我依然是緊緊的抱着母親。母親也抱着我,輕輕的拍着我的肩膀說:“你不是說你這一生的理想,就是要陪娘出去遊玩嗎?那我們現在就去玩好不好。”

我喜極而泣的點着頭,我的內心曾經發過誓,要帶着母親四處遊玩的理想終於實現,我的人生也終於不再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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