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君到銀行申請開保險箱,三天之後,當他看到保險箱裡的東西時,徹底傻了。
那裡面有一份“股權轉讓合同”,老爺子將他名下的何氏集團的股份,轉給他15%,除此之外,還有厚厚一沓的照片和信。
照片年代久遠,都泛着黃邊,是父親和彭欣茹的照片。最久遠的一張,是他們大約七八歲時的一張合影,兩人都蓬頭垢面,穿的小褂又破又小,褲子又皺又髒,身後的背景是一面土牆。再往後,是他們十七八歲時候的樣子,有合照有單人照,一臉的青澀,但顯然模樣都很俊俏。何慕君嫌棄地將照片丟在一邊,開始翻看信件。泛黃的信件都沒有封口,都是父親何澍銘年輕時跟彭欣茹你來我往的情書。唯有一個信封是新的,上面寫着:“我兒慕君親啓”。
何慕君打開信封,抽出父親寫給他的長長的一封信:
“慕君,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一定是有了自己的寶貝兒子或者閨女了吧?我跟知夏說過,一定要等你們有了孩子再打開這個保險箱的。兒子,你別怪爸爸心狠,爸爸只盼着你能跟知夏把日子好好過下去,多生幾個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永遠幸福地過下去。
因爲,你就代表我,何澍銘。知夏代表她的母親,彭欣茹。
你先不要煩,耐心地聽我說完。
我知道你一直反感欣茹,甚至恨她,認爲是她害死了你的媽媽。兒子,其實不是這樣的,你媽媽並沒有死,她現在人在**,重新嫁了人,也生了孩子,過得很好,當年她離開我跟心上人去**時,我怕你今後心有掛念,才騙你說你媽媽去世了。這件事你劉叔知道,你媽媽的地址他也知道,如果你想跟她聯繫,問你劉叔即可。
你媽媽當年是自願離開我的,她再嫁的那個人,也是她願意嫁的。這些都跟欣茹沒有關係。
我七歲那年,老家地震,房子塌了,你爺爺奶奶和大伯都沒了,全家就剩我一個。那時候親戚都窮,誰家也沒有多餘的口糧能養活我,於是我就被送到了孤兒院。在孤兒院裡,我遇到了欣茹。她比我小三歲,全家也在地震中沒了。從那以後,我們整天在一起,青梅竹馬地長大。那時候我以爲,我們會天長地久地在一起。
從孤兒院出來後,我在一家煤油廠打工,掙錢給欣茹交學費,那時候她在鎮子上讀中學,成績很好,我也願意供她。初中畢業後,欣茹考到了衡都市的一家中專學校,在那個年代,中專比高中吃香,出來就是鐵飯碗。我就跟着欣茹,一起來到了衡都市。那年她17歲,我20歲。
衡都是個大城市,讓我這個初中都沒念完的窮小子吃盡了苦頭,我四處做苦力,一天只吃兩個饅頭,把錢一分一分地攢下來給欣茹交學費。每個月底見到她的時候,都是我最幸福快樂的時光。我認爲自己吃的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
我堅持了三年,欣茹如願畢業,被分配到了西郊的一家電廠做會計。我認爲屬於我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然而時間不長,我就遇到了林美鳳。林美鳳也是那家電廠的工作人員,還是廠長的親侄女。
在一次下夜班的路上,我幫她打跑了糾纏的小流氓,從此之後她就纏着我了。
林美鳳家世好,有海外關係,她知道我窮,就用工作、鈔票來砸我。最初我心裡是不爲所動的,因爲我滿心裡裝着的都是欣茹。然而林美鳳一連堅持了三年,各種手段,攪弄得我後來心猿意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哎,說到底還是自己立場不堅定,貪圖權勢,怨不得別人。
在我26歲那年,我跟美鳳結婚了。欣茹傷心欲絕,辭了電廠的工作,從此不知去向。
我暗中派人四處找她,一直沒有消息。到了第十三年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才聽說她傷心了十年,年齡熬大了後才嫁給了一個大她一輪的喪偶畫家。我迫不及待地去見她,卻看到她抱着一個小女孩在門前玩耍,身後,站着那個其貌不揚的男人。
這樣的畫面離我想象中的太過遙遠。我退縮了,沒有近前。
那個小女孩就是宋知夏。
知夏的父親宋溱是個畫家,在衡都市小有名氣。我嫉妒他,我恨他搶走了欣茹,於是我暗中針對他,給他使絆子,污衊他男女關係混亂,最終把他的名聲搞臭了。
我本以爲這樣,欣茹就會回到我的身邊。
然而,欣茹卻對我說,她恨我,宋溱是個好人,在她最孤苦無依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家,我毀了他就是毀了她。她將自己私藏的我的照片和我曾寫給她的情書拿出來,一把甩在我的臉上,說:‘從此以後,山高水長,再也不見了。’
我便明白,自己是真正的永遠的失去了她。
此後的十幾年裡,我們真是再也沒有見過面,直到得知宋溱去世的消息。
欣茹那時候身體已經生病了,她很單薄瘦弱,但還總是強打起精神說自己沒病,只是太累了。知夏那時剛剛入大學校門,設計學院的學費很貴,我只好暗中接濟她們。
後來我找到了一個機會見了知夏一面,只一眼,我就被鎮住了。她跟她媽媽年輕時真是太像了,眉眼、神韻,一模一樣。
見到知夏後,我一連幾天都吃不下睡不好,心裡無數次設想,如果她能是我的女兒該有多好。
也就是在那時,我萌生了讓你娶知夏的念頭。
因爲,兒子,你跟我年輕時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你和知夏結婚,就是在彌補你爸爸畢生的遺憾。
兒子,你能理解老爸的心情嗎?
知夏是個好姑娘,我相信你一定會愛上她的。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你的媽媽,是在我以爲欣茹已不在世的時候遇到的,那幾年我心情非常差,脾氣暴躁,酗酒,我認爲我害死了欣茹。
這個時候我遇到了你媽媽。她長得跟欣茹不太像,但聲音卻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我一天不聽她說話就渾身難受,於是我騙她,說我未婚,我們同居在一起,後來就有了你。
在你三歲那年,美鳳知道了你們母子的存在,她大哭大鬧了一場,你媽媽也很傷心,認爲我欺騙了她,非要離開我。我離不開你媽媽的聲音,所以我不能讓她走。我在郊區買了一處房子,將你們悄悄藏起來。這樣又過了幾年,有一次我喝醉酒,拉着你媽媽的手叫‘欣茹’,還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你媽媽傷心極了,從此再也沒有允許我進門。
後來,她遇到一個**來的男人,那個男人喪偶,幽默風趣,相貌也不錯,兩人一見如故,你媽媽就想跟着他去**。
我同意她離開我,條件是你必須得留下。我跟她保證,絕對不會委屈了自己的兒子。
我給了她很多錢,託人在**給她買了房子,我不想她萬一被男人拋棄後,衣食無着,流浪街頭。
回望我這一生,除了不能給她愛情和名分之外,我在其他方面已經盡力彌補她了。
她定居**後,不放心你,隔三差五地偷偷跑來看你,但我不允許她跟你相見。因爲我怕,我怕自己的兒子被她拐跑了,你的長相、脾氣秉性跟我小時候一樣,你就是另一個我,是我重生的希望。
而你大哥,他遺傳了美鳳太多的東西。
在我心底,我一直是偏疼你的。但你因爲自己不是婚生子的身世,還有你媽媽的關係,一直怨恨我。你埋怨的有道理,這些確實是我不對。但是慕君,老爸確實很喜歡你,很愛你。
何氏集團雖然是靠林家起家的,但這些年我苦心經營,費了不少心血,你是我的親生兒子,集團理應有你一份,現在我給你15%的股份,雖然不多,但足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如果份額再多一點,我怕你大媽大哥不會善罷甘休的。慕君,我不希望你跟他們爭,我希望你能平靜、快樂地生活,和知夏一起。
欣茹走後,我的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常常想起跟她一起在孤兒院的日子,我們有過很多美好的時光,越老越懷念,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總想着她。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的話,我一定會選擇欣茹,哪怕一生貧窮,我也會跟她在一起。
好了,兒子,說了這麼多,你一定也聽累了。老爸也覺得有些累了。千言萬語就是一句話:慕君,好好的,替老爸好好活下去,你就是重生的我。”
何慕君讀完了這封信,只覺得心慌氣短,整個人都虛脫了,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好久都沒有回過神兒來。老爸的遺言,字字珠璣,可是……可是很多事情,跟他原以爲的太不一樣了,他原以爲的很多事情,竟然都是錯的……
何慕君呆呆地坐着,兩眼涌出熱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