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的課程少了很多,除了上課之外,宋知夏還有大把的自修時間。她經常端着一杯水,在圖書館裡一泡就是大半天。
讀書能使人平靜下來,能夠讓她忘記所有與何慕君有關的事。
君臨湖畔靠近大學城,距離宋知夏的學校很近,騎自行車也只要二十分鐘,看來何叔叔生前有意把他們的婚房買在知夏的學校附近。
宋知夏每天騎着自行車上學放學,傍晚閒暇時就在庭院裡對着花花草草畫畫,這樣寧靜的日子,讓她頭腦中冒出很多的創作靈感,她設計了很多項鍊、耳飾、戒指,草圖畫了厚厚的一沓,每天翻看這些草圖,知夏想象着自己有一天把它們變成實物的樣子,內心便成就感爆棚。
媽媽一生都沒有一件像樣的首飾,知夏曾經的夢想就是爲媽媽設計製作很多很多的首飾,她無數次幻想着媽媽打開滿滿當當的首飾盒笑容滿面的樣子。可惜,她的行動力太差,媽媽永遠看不到了。
時間一天天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十月底,這天宋知夏回到君臨湖畔,李嫂樂呵呵地說:“知夏,二少爺剛纔來過電話了,說今天是老太太的六十大壽,他一會兒過來接你去老宅,讓你打扮打扮。”
宋知夏有些慌:“六十大壽?怎麼沒有提前說一聲,我還什麼都沒準備呢。”
“不用準備,二少爺已經派人把禮服首飾送來了,您化個妝換上就行。”
宋知夏趕緊去拆何慕君送來的幾個盒子。一套Versace的晚宴禮服,一雙CL的淺香檳色高跟鞋,以及整套的珠寶首飾。知夏鬆了口氣,幸好何慕君想得周到,知道她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否則她今晚不僅自己丟人,何慕君也臉上無光。
知夏趕緊梳洗,換上那件淡粉色晚宴禮服,禮服是露肩的設計,露着小巧圓潤的肩膀和精巧的鎖骨,腰部兩側各有一小片鏤空,隱約可見淺碟一樣的小小腰窩,下襬是開衩的長裙,走動時,一雙修長雪白的腿便若隱若現。
知夏給自己盤了一個看似隨意卻十分雅緻的髮髻,赤腳走下樓來。李嫂見了,連聲誇讚,趕緊幫她戴上鑽石項鍊和耳環。
“戒指呢?結婚戒指呢?”
宋知夏想了想,結婚戒指是領證那天何叔叔的助理拿給她的,上面鑲着一顆亮晶晶的碩大鑽石,閃的人眼暈,她一次也沒戴,後來就扔在了臥室的抽屜裡。
“哦,我上去找找。”
李嫂在背後喊:“結婚戒指一定得帶,那是你的身份……”
等知夏穿戴整齊,踩上高跟鞋站在鏡子前的時候,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鏡子中的美人兒面如桃花,顧盼生輝,頸形優美得如同天鵝,細膩的腰線收束成一個誘人的弧形,看似不盈一握,修長勻稱的美腿讓她看起來高貴優雅。
李嫂在一旁拍巴掌,“太好看了!太漂亮了!跟我們二少爺多麼般配啊,老爺的眼光真是沒錯……”
當何慕君看到聘聘婷婷走下樓來的宋知夏時,先是片刻的怔愣,然後很快就換了一張臉,他漫不經心地把菸頭按滅在菸灰缸裡,淡淡地問:“可以了嗎?”
“好了,我們走吧。”
何慕君沒想到,精心打扮過的宋知夏如此脫俗,一出場就成了焦點。
許多前來道賀的賓客紛紛交頭接耳,“何家二少爺身邊的女人是誰啊?什麼來頭?”
“看她手上的戒指,不會是婚戒吧?沒聽說二少爺結婚了呀?你們聽說過嗎?”
“這種場合高調現身,顯然何家已經承認他了,嘖嘖,這林大姐真是好氣度,對待二少爺可是不薄啊。”
宋知夏感覺到四面八方射來的各種打量的目光,頓時有種如芒在背的惶恐,感覺自己像是一隻猴子似的被人圍觀。手心漸漸冒出細汗來,她侷促地叫了一聲:“……慕君……”
何慕君望了她一眼,淡淡說道:“別慌。”
宋知夏深呼一口氣,手腕就被一隻手握住了,何慕君醇厚又沉穩的聲音響在耳邊,“跟着我。”
宋知夏任由他牽着,周旋在一衆人中間寒暄打招呼,一圈下來宋知夏發現,何慕君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木訥冷淡,他對人情世故很敏銳,各種場面話也是駕輕就熟,張嘴就來。相比之下,自己就是個只會微笑的白癡。
然而,每當別人追問她的身份時,何慕君總是巧妙地岔開,從不正面回答,任由別人意味深長地猜測。
大媽林美鳳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喝茶,儼然一個威嚴的皇太后。
知夏走過去,輕聲說:“大媽,祝您生日快樂,身體健康。”
老太太淡淡“嗯”了一聲,臉色不太好看,像剛蒙上了一層灰。
知夏訕訕站在一邊,手腳都沒處放,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何慕君拎着一個別致的紅絲絨盒子走過來,“這是我和知夏送大媽的禮物,希望大媽喜歡,也希望大媽長命百歲。”
老太太的聲音仍然是淡淡的,“有心了。”
“大媽,您看知夏今晚漂不漂亮?我之前一直埋怨爸爸包辦我的婚姻,現在一看,真是撿到寶了,知夏原來是這麼出色的大美人,皮膚這麼白,知夏,你長得像不像你媽?你媽媽一定也是個大美人。”
宋知夏有些目瞪口呆,一時無法回答,何慕君這一番話好詭異,什麼意思?
林美鳳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她擡眼掃了宋知夏一眼,目光犀利得像刀子一樣,“穿的這麼暴露,哪有何家媳婦該有的樣子!你想吸引誰?想勾引誰?”
知夏愣住了,瞬間血液逆流,渾身冰涼,在短暫的呆滯之後,她低聲說:“大媽,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林美鳳聲音更冷,“離我遠遠的,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是。”
知夏身體微微晃了晃,趕緊轉身往側門走,因爲多呆一秒鐘她的眼淚就會流下來。她滿心熱忱地來祝壽,卻沒想到林美鳳這麼厭惡她,她的這身衣服,在一衆女賓裡也並不顯得暴露,可以說是中規中矩的晚禮服了。
側門的外面是個露臺,露臺的下面是個小小的池塘,月光倒映,池水泛着幽幽的藍黑色澤,透着一種虛無縹緲的淒冷。身後的大廳依舊歡聲笑語,但宋知夏卻沒有勇氣回頭看一眼。
細細回想剛纔何慕君跟大媽的對話,讓她覺得很不對勁,但她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何家二少奶奶,居然跑到這兒來看風景?”
知夏脊背一凜,她僵直地轉過身子來,看到了一身墨黑西裝、氣勢凌人的何加睿。
她垂首叫了一聲:“大哥。”
何加睿上上下下打量她,似笑非笑,“果然很漂亮。”
知夏被他的氣場壓得喘不過氣來,她不敢擡頭,輕聲問:“大哥,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晚宴還沒開始,你要去哪兒?”
“……大媽讓我不要出現在她面前,我不想惹她不高興。”
何加睿彷彿在鼻孔裡輕笑一聲,“如果你走了,二弟怕是要不高興了。”
“……我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還是迴避一下比較好。”
何加睿冷哼一聲,眉頭一挑,“你可不是小人物。”
他往前走一步,伸手就將胳膊搭在了宋知夏光裸的肩膀上。
冰涼突兀的觸感讓宋知夏“啊”了一聲,她像受驚的小兔一樣躲開,慌慌張張地叫了一句,“大哥——”
何加睿收回手,用大拇指在其他四個指腹上反覆摩擦,邪氣一笑,“皮膚很光滑。”
“……你,你不怕我告訴慕君?”
何加睿依舊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請隨意。”
知夏怒氣衝衝,“我是慕君的妻子,是你的弟媳,請大哥自重!”
何加睿逼近一步,口中的熱氣噴在她的耳垂上,輕佻地說:“他碰過你嗎?技術好嗎?”
宋知夏急急後退,頭皮一陣發麻,“你……你卑鄙無賴!”
何加睿睜着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嗓音慵懶邪氣,“你一定沒有見過真正卑鄙的無賴……”
知夏不再理他,後退了兩步就順着石階往下跑,正廳地勢較高,距離地面得有二三十級臺階,她慌慌張張,下了臺階又往外院跑,但夜色正濃,她對老宅的地形又不熟悉,在經過一棵碩大高聳的盆栽植物時,腳下一滑,重重地撲倒在地。
膝蓋和腳踝處火辣辣的痛感襲來,宋知夏倒吸一口冷氣,她嘗試着想站起來,腳踝處卻鑽心的疼,完了,崴着腳了!
宅子裡的紅燈籠喜慶地亮着,但頭頂的天空墨黑一片,連一顆星星都沒有,院子裡的傭人都在正廳伺候,這個靠近外院的地方連一隻螞蟻都沒有,知夏呆坐在地上,真有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悲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