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岱進入了荒木鎮之後,首先得到了蓋猛關於漢人奴隸,被他強行解救出去的事情。
馬岱當過一任涼州刺史,所以對於民政方面的事情,他也就成爲了這裡最爲熟悉業務的一個人。他聽到了報告之後,眉頭頓時就皺起來了。
因爲蓋猛的這件事辦理得實在是有些衝動。因爲既然那些鮮卑人既然敢在這個時候沒有跑掉,顯然是因爲對於大漢有些信心纔會這樣做,心裡肯定也有想要和平相處的想法。可是如今蓋猛這樣一弄,也就可能激化了鮮卑人與漢人之間的矛盾。
但是事情既然已經做下了,馬岱感覺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因爲若是他在這個時候,下令把那些被蓋猛放走的漢人重新抓回去交給鮮卑人的話,結果顯然會變得更加糟糕。
一則必然極大打擊軍隊的士氣,畢竟大家都是漢人,都是同胞;
第二就是,此舉必然引發當地漢人對蜀漢的離心力和極大的不信任,失去民心支持的地方,顯然對於戰爭是極度不利的。
於是,馬岱對於此事也只好作罷。
不過,這件事情既然已經在荒木鎮裡面發生,消息應該會很快就傳播到外面去的。所以,接下來只怕是蜀漢軍所到之處,都必須要依照蓋猛的例子,對那些鮮卑人的漢人奴隸全部進行釋放。
同時,這樣做的話,必然會招致河西鮮卑人的更加激烈的反抗吧。
馬岱隨即將這件事情以快馬送報江陵城給劉禪知道。
這時候,參軍孟溪來見馬岱,說是伊健達已經在外面跟蓋猛吵翻天了。
馬岱心裡早就知道這件事遲早會發生,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隨即出去幫那兩個人進行調停。
而孟溪的手裡一直掌握着軍隊的斥候隊的使用權,此時並不參與馬岱的調停,那是主將的事情,他現在必須要加快查探河西鮮卑其餘軍隊的動向,然後才能夠有足夠的信息做好接下來的作戰規劃。這個纔是他的本職工作。
所有的斥候隊隨即全部被孟溪給派了出去。
河套地區山丘上面的樹都已經禿了,黑色的枝椏委委屈屈地刺向了天空。
地上鋪滿了積雪,繼續下面也是落葉和泥土。
此時已經是初冬,顯得格外寒冷。
聽着這野外呼呼的寒風,李鐵的心裡感覺非常緊張。
他對自己的判斷非常有信心,身爲一個優秀的斥候他有着良好的直覺:荒木鎮對於馬岱將軍麾下的軍隊而言,其實並不是一個安全的駐紮地點。
李鐵他們偵查用的戰馬都被留在河邊,由兩個士兵看着,他們所有人則進入山區。
其實,在這樣的地方跟鮮卑人作戰,斥候要是沒有配備戰馬的話,絕對是逃不過鮮卑人的追殺的。
大家徒步走了十幾裡的路程,都已經感覺非常累了。
在大家休息的空檔,幾個斥候隊的伍長聚集到了一起商議接下來的行動。
“我們商量一下,誰去?”方平是個老兵,這些人的什長,年紀三十歲左右,一臉的絡腮鬍子。
幾個人互相看看,沒有做聲。
方平看向李鐵。
李鐵堅定地點點頭,開口說道:“我們伍去吧。”
李鐵是一個說幹就幹的人,立刻帶着人就離開了,很快就到達了他們所要偵查的重點區域立峰谷。
他們五個人趴在山頭上,朝下面的山谷看去。
山谷內密密麻麻的都是樹,其中松柏居多,所以沒有如同平原地區的山區那裡的樹木那樣都掉光了葉子。
但山谷裡面顯得很安靜,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鮮卑人大概在山谷東頭。我們趴在這山谷西頭,看不到的。”一個瘦小的士兵輕輕說道。
這個人叫陸冒,過去是個獵人,爲人非常精明。
在李鐵這個伍裡,還有三個士兵,都是獵戶,其中有一個還是山越人。
做斥候這個工作非常辛苦危險,一般人也做不下來。讓獵戶當兵做斥候,確實是在善加利用資源的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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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鐵對一個身形健壯,粗脖子大腦袋的大漢招了招手,說道:“我下去山谷查探情況。你把繩子放下去。陸冒,胡生,吳八,你們四人呆在這裡,不要亂跑,等我回來。”
胡生和胡生是老鄉,都是荊州人,現在兩人都提心吊膽,非常緊張。
李鐵抓住繩子,沿着山壁就下去了,他以前就是個最好的獵手,如今展示出來的技術,頓時讓其他人望塵莫及。
“鐵哥一定是天才。”胡生羨慕地道。
“他武藝好,膽量也最大,將來一定能當大官。”吳八小聲說道。
“現在有功勞就可以當官,我看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當上個小校尉了。”陸冒道。
“校尉的官還小?你有沒有搞錯,我們隊長不也就只是個牙門將嗎?!”吳八睜大眼睛說道。
“所以說你沒見識,你還不服。知道現在蜀漢最有權勢的人是誰嗎?”
胡生和吳八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然後,胡生低聲猜測道:“大丞相諸葛丞相嗎?”
陸冒點點頭,說道:“然後呢?”
“大司馬董和將軍?”
“再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不知道了。”
“尚書令法正先生!你們有沒有發現,這些人全部都是文人,而不是武將呢?所以說,我們皇帝陛下一直都在提倡的,就是文官治國!”
兩人趴在地上轉轉腦袋,表示不知道,眼睛裡充滿了對陸冒的崇拜。
“還有,你們知道驃騎將軍的官有多大嗎?你們知道大將軍的官有多大嗎?還有那些關內侯啊,列侯啊,還有鄉侯啊,知道他們官有多大嗎?”
兩個人猛搖頭。
“那都是天下屈指可數的大官了。那才叫大官,知道嗎?”
兩個人點點頭。
胡生就問道:“那我們孟溪將軍的官多大?”
陸冒想了想,說道:“孟溪將軍的官不是很大,而且也只是列侯而已。但是他在軍隊裡面的職權很大,在陸遜將軍那裡就是軍隊裡面最爲重要的參軍,到了我們馬岱將軍的麾下之後,還是參軍。而且,他這個人註定是前途遠大。”
吳八忍不住問道:“這個又怎麼說?”
陸冒搖搖頭,很是不屑地說道:“你們都不知道啊?孟溪將軍的官位之所以很少能夠得到了提升,這是因爲他在軍隊裡面擔任的都是輔官的職位,很少有能夠上到戰場立下功勳的機會。但是問題是,他的這些官位一直都是由大司馬府親自安排的,大司馬府又是從皇帝陛下那裡得到的指令。在荊州和江東的時候,孟溪將軍一直就在皇帝陛下麾下聽用了,陛下對他特別重視。我覺得吧,他將來一定會被召回到陛下身邊聽用的。”
吳八沒頓時聽得嘴巴張得老大,好半晌才合攏了起來。
然後,他們就接着又瞎聊了一些別的什麼東西,很快就因爲太過無聊而紛紛打起哈欠來了。
突然,似乎有什麼聲音傳了過來。
吳八猛地一擡頭,看見山谷內人喊馬嘶、叫嚷聲,低沉悠長的牛角號聲驚動了整個山林。
許多人影出現在谷底樹林裡,迅速向他們這邊衝過來。
這樣的情況很明顯,一定是李鐵去偵查的時候被敵人給發現了,這就是斥候的宿命。
陸冒四個人迅速抓住繩子,準備隨時拖李鐵上來。
這時吳八覺得手上的繩子一陣搖晃,趕忙用出全身力氣猛拉,知道李鐵已經順着繩子正要出勁望上爬。
他趕忙對身後三人使了個眼色,四人一起出力,終於是把李鐵給弄上來了。
李鐵在山谷裡面肯定是經歷了非常危險的情況。
他現在是渾身血跡,連臉上都是,頭上的髮髻都散開了,披散的頭髮已經變成了紅髮。身上的甲冑也沒有了,衣服被撕成了一塊一塊的,估計是被樹枝灌木刮的。
他一邊對四個手大聲叫喊道:“快,快,快跑啊……”
四人見狀,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大家趕快逃命。
四人立刻飛速奔跑,跑得比兔子還快。
跑了一會,胡生不行了,他一邊大口喘着氣,一邊回頭看,發現後面寂靜無聲,並沒有什麼追兵。慢下來氣喘吁吁地叫道:“後面沒有人!”
前面三個人聽到後,立即回頭看,果然沒有追兵,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李鐵跑得最快,也跟着覺得不對勁,怎麼後面的腳步聲沒有了。
他扭頭一看,肺都差一點氣炸了。
吳八他們四個人這時候居然是傻愣愣地站在後面喘氣,累得好像四條死狗一樣。
李鐵馬上高聲叫道:“你們還不趕快跑,在這裡等死啊!”
吳八上氣不接下氣道:“歇歇吧,鐵哥,後面沒人追我們啊!”
李鐵氣得直跺腳,叫道:“沒人個頭啊,還不趕快跑。鮮卑人的斥候隊繞到河邊只要半個時辰。我們要在半個時辰內跑二十里山路,知道嗎?他們到時候就在那裡等着收拾我們,我們再耽擱下去,可真的就要被人砍死在河邊了。快跑吧。”
幾個人一聽,頓時就都被嚇到了。
放在河邊的戰馬要是被鮮卑人搶去了,那絕對就是有死無生了,沒有馬哪裡逃得過鮮卑人斥候隊的追殺,明擺着的事情!
幾個人就象被人吃了大力丸一樣,突然之間精神抖擻起來,一個個低着頭,一個勁地飛跑起來。
方平遠遠看見李鐵他們狼狽不堪地跑過來,大概也就明白究竟出現什麼狀況,馬上命令埋伏在附近的十三個斥候立即撤退。
“李鐵,情況怎麼樣?很糟糕是嗎?”方平迎上去問。
李鐵向方平一拱手,說道:“情況非常糟糕。咱們現在要快跑,鮮卑人的斥候沒有追在我們後面,就一定是繞到到河邊堵截我們去了,快跑。”
方平心裡一驚,看李鐵的樣子就曉得他一定是給敵人發現了,還是殺出一條血路逃出來的。方平隨即把食指含在嘴裡對其他人打了一個唿哨。大家立即都飛跑起來。
“山谷裡有多少敵人?”方平追在李鐵身邊,大聲問道。
“非常多,人和戰馬滿山谷都是。根據我自己的判斷,他們最遲也就明後天就要出擊了,我看他們什麼物資都準備好了。”
“進攻,難道是進攻我們的荒木鎮嗎?”
李鐵嗯了一聲。說道:“他們這樣隱藏行蹤,必然是對我軍渡河的成功有所準備。所以,與其說鮮卑人是要進攻,還不如說是他們準備突襲我軍。畢竟,從軍隊的數量上面來看,他們怎麼都不可能多過我軍!”
說完之後,李鐵低着頭拼命地跑。
就在他們跑過最後一個山頭時,他們看到了遠處飛馳而來的鮮卑斥候隊,真的是好大的一羣人,數量怎麼的也有上百騎。
士兵們根本就不必方平催,就已經把自己的速度加到了極限。
此時地形對他們有利,正好是下山的山坡,速度格外快。
這急匆匆的十九個人連滾帶爬上了馬,和早已等候的二個士兵一起,打馬絕塵而去。
鮮卑的騎兵距離他們大約一里左右,緊追不捨。
一口氣跑了十里,追兵依舊不依不饒的跟在後面,根本就沒有放棄的打算。
李鐵一邊策馬飛奔,一邊大聲對方平說道:“什長,這樣跑下去,再有二十里戰馬就要趴下了,還是留人阻擊吧。好歹逃出一個是一個,免得被人一鍋端了,連個信都傳不回去。”
方平點點頭,大聲對胡生叫道:“我們留下阻擊,你帶三匹馬走,一定要趕回荒木鎮,告訴隊長,就說鮮卑人有軍隊隱藏在附近的立峰谷裡面,即將會突襲荒木鎮,一定要提早做好應對的準備。還有,日後等到戰爭結束了之後,記得把我們的撫卹金帶回老家去!”
方平之所以要給胡生那麼多戰馬,就是用他換着用,才能夠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鮮卑人的追殺,回去向斥候隊長報告情況。
胡生神色緊張地點點頭,眼眶裡面已經泛紅了。
李鐵心裡很感動。留下來阻擊其實也就意味着死去。這二十個士兵中間就胡生最小,只有十五歲。方平的安排無疑最合理,也最具有人情味。
李鐵覺得爲這樣的上司賣命值得。
方平突然神色威猛的對着胡生大叫一聲:“你再說一遍。”
胡生嚇了一跳,本能地大叫起來:“鮮卑人的大軍即將突襲荒木鎮。”
方平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和李鐵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同時催馬超過胡生,翻身下馬,一左一右把繮繩都遞給了他。
胡生一人三騎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