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玠恍若未聞,直到垂眸看了幾行字之後,才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是。”薄歡從地上起來,垂眉斂目,雙手止不住地微顫。
對他的恐懼,彷彿自那次沉河之事開始,便入了骨髓。
蕭玠又看了一會兒書,才慢條斯理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小人叫……吳歡……”
他翻書的手指一頓,再次擡起眼來,黑眸盯着門口處的黑麪小廝,“你說你叫什麼?”
“吳、吳歡……”
只是巧合?
蕭玠又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直至她腳底開始漸漸蔓延開一股寒氣,他才垂下眼,淡聲道:“知道了,出去。”
“是,小人告退!”薄歡如蒙大赦,長長出了一口氣,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蕭玠擡眸,凝視着她的背影,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這個小廝的目光,瞧着,有些熟悉。
……
原本以爲已經逃過一劫,卻沒想到走到院子裡的時候,恰巧與從外面走進來一臉喜滋滋的楊弗成給撞了個正着。
“你小子走路都不用看路的啊!”楊弗成被撞了一下,其實並不惱怒,不過覺得這小子跌跌撞撞的必須得教育教育,否則衝撞了殿下還不腦袋搬家?是以一把拎起他,“你這樣……咦,怎麼是你?”
這傢伙,不正是那日在刺史府後山林,跟另一個黑麪小子偷偷烤雞吃的黑麪小子!
薄歡從他手裡掙開,衝他作了一揖,“小人見過楊大人。”
“小人?”楊弗成愈發的疑惑了,“你是說,你現在在這兒當小廝?”
“回楊大人,正是。”
“你不是刺史府的下人嗎?怎的跑來這兒……”楊弗成想到什麼,目光一狠,再次拎起她的衣領,“說,你是不是蔡識派來的細作!”
“大人誤會了,小人並非刺史府的下人,小人原本梨苑戲班的一名小廝,那日會出現在刺史府,是因爲隨戲班一起到刺史府出演。”薄歡表情淡淡,目光往下一掃,示意他放手,“大人
是斯文人,這般拉拉扯扯不甚雅觀,還請放了小人。”
楊弗成撒手放了她,眼中依舊帶着懷疑,“你是說真的?”
“之前我是在清姑姑身邊隨侍的,大人若不信,大可派人去問清楚。”她之前離開刺史府,已經請求過清姑姑幫她圓謊,告訴她若是有人來問,便告訴來人說她的家就在方州,因爲家道貧窮,所以自小四處流浪,前些日子纔回到家中。
“你既然先前是戲班的小廝,好端端的爲何又突然跑來這裡當差了?”
薄歡勾脣,“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良主而事,小人自認爲還有些才華,不應埋沒在那些歌舞昇平當中,聽說殿下是個惜才之人,便前來投靠了。”
“哈哈,你的投靠,便是跑來這裡當小廝?”楊弗成譏諷道。
“殿下高貴無比,豈是小人說見便能見的?萬事不能操之過急,小人從最底端做起,一步步踏踏實實地走,等小人有資格面見殿下的時候,自然能讓殿下賞識到小人的才華!”薄歡躊躇滿志地說道。
“你方纔面見孤的時候,何以雙股戰戰,膽小如鼠?”冰冷的聲音冷不防傳來,楊弗成擡頭,看到不知何時站在殿門口的蕭玠,忙向他抱了抱拳,“屬下見過殿下!”
薄歡忙轉身,撲通跪在地上,“小人見過殿下!”其實她方纔便聽到他走出來的腳步聲,所以方纔那些話,都是說給他聽的。
只有站在他的身邊,她纔有機會下手查找子莘的下落,雖然猜不透這位主子的性情,但她別無選擇,唯有一賭了。
蕭玠淡淡地俯視着她,“別說孤不給你機會,你現在就向孤證明自己的本事。”
向他毛遂自薦的人從來不少,但大多都是些自恃其高沽名釣譽的無能之輩,眼前這個小小的黑麪小廝,想來不是毫無自知之明,便是不甘貧苦。
在他陰沉的目光逼視下,薄歡只覺得頭頂直冒冷汗,心跳如擂鼓,她怕他,很怕很怕,若是讓他識破她的身份,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但是,機會只有一次,她若不抓住,可能這輩子都救不了子莘了!
深
深吸了一口氣,她擡起眸來,對上他幽深如漩渦的黑眸,清聲道:“當今天下一分爲四,北祈國力最強,東月次之,如今北祈內亂不穩,不可與之結交,亦不宜與之爲敵。西涼貧瘠,爲最弱,但因地勢險要,攻之不易,可徐徐圖之。而南夏先帝駕崩,新帝暴戾,不得人心。且尚來不及鞏固皇權,朝中將近一半勢力其實是支持六皇子易安王的。小人聽說諸皇子之中,南夏先帝最是喜愛易安王,臨駕崩前曾下了一道密詔,據說是傳位給易安王。正是因此,才逼得太子逼宮造反,提前將皇位奪走,易安王被追殺,下落不明。小人認爲,只要易安王只要有遺詔在手,南夏新皇這皇位根本無法坐穩。殿下可派兵暗中支援易安王,助他奪回大權,待他日登基,易安王自然不敢忘記殿下的大恩。有了這個人情,殿下將來要完成大業,也便多了一個強大的外援,自然也就順當許多。”
她說完,久久沒有聽到迴應,擡頭,卻見楊弗成瞠目結舌地看着她,一臉震驚。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這麼小小的一個黑人兒,竟能將這天下暗涌的形勢看得一清二楚,並且能準確地給出了相應的建議。
而蕭玠依舊眸光幽深,面無表情,只是眉頭微微蹙着,似有所思。
半晌,楊弗成乾咳幾聲,“殿下,屬下覺得,這小子說的挺有道理的。”尤其是針對南夏那塊!若是殿下出兵,幫助易安王登基,那麼將來與安甫王對峙的時候,南夏國無疑就成了殿下最大的外援了!
蕭玠淡淡道:“孤不喜易安王。”
“……”
“……”
薄歡知道他爲什麼不喜歡易安王,因爲南夏國先皇與諸皇子的關係和他與當今皇上相似,南夏先帝喜易安王,不喜太子。而當今皇上,偏心安甫王,同不喜太子……
安甫王是他的死對頭,而易安王在南夏先帝面前受到的偏愛與安甫王幾乎一樣,他聯想到自身,當然沒辦法去喜歡易安王。
只是,這是在討論天下大事啊太子殿下!您能不能先暫且拿開您的那點個人小情緒,正確客觀地作出決定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