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室外的天氣,熱的讓人想心慌。
然,沈凝暄所在的寢殿裡,氣氛卻冷的慎人!
自獨孤珍兒離去之後,獨孤宸的臉色,一直都冷若萬年冰川,陰沉駭人,驚得殿內衆人,人人自危,個個噤若寒蟬!
“你們都出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壓抑的讓人難受的沉寂之後,獨孤宸終是幽幽開口,聲音卻冷的足以凍死人禾。
聽到他的吩咐,榮海恭身告退。
站在門邊的青兒,卻是一臉憂色的看向沈凝暄妲。
淡淡的,瞥了青兒一眼,沈凝暄脣角輕勾着說道:“我想喝加了冰糖的冰鎮酸梅湯,你現在去做!”
“是!”
迎着沈凝暄的視線,見她始終鎮定淡然,青兒心下微定,稍稍福了福身:“奴婢這就去做!”說完話,她怯怯的看了獨孤宸一眼,這才旋步轉身,離開寢殿。
隨着青兒的離去,寢殿裡便只剩下沈凝暄和獨孤宸兩人。
他們兩人,兩相對坐,卻相顧無語。
沈凝暄在等!
等待獨孤宸的怒火!
而獨孤宸,則只是靜靜的凝視着她,思緒卻早已在心中百轉千回。
他的視線,自眼前女子淡然安靜的面龐上掃過,腦海中卻如走馬觀花一般,閃現出那日在安遠時他回頭望向她的一眼。
那時,她晶瑩含淚的眸底,是深深的失望之色。
是她吧!
如今回頭想想,那也只該是她纔會有的反應。
他明明答應她,只要留在他身邊,他就會放過獨孤蕭逸的,可是他卻還是對獨孤蕭逸下了毒手……想到事後他威脅他人,試圖掩蓋一切真相,獨獨隱瞞着她,獨孤宸便不由自嘲一笑!
傻子!
他一直以爲,北堂凌像個傻子一般,被她耍,被她騙,原來這世上最大的傻子,卻是他自己!
時間,在指尖流逝。
許久,見獨孤宸始終陰沉着臉色,卻不言不語,沈凝暄輕抿了抿紅脣,伸手取了榻前小几上的茶盞,細細的潤了潤喉,喉間苦澀的茶味暈散,瀰漫,她輕輕一喟,聲音蕭索:“皇上的脾氣,比以前好多了!”
她以爲,以獨孤宸的脾氣,又會如以往一般,勃然大怒,然後伸出手來,扼住她的脖子,怒不可遏的瞪視着她,恨不得把她掐死。
但是,他沒有!
他就那麼靜靜的坐在那裡,似是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讓人忍不住先開了口。
聽到她的話,獨孤宸緊握了雙拳。
心中的情緒,從開始的恍悟,到後來的淒涼,最終化作滔天的怒火,然,即便是如此,他卻壓着性子,聲音冰徹入骨,涼颼颼的,沒有一絲起伏:“以你對朕的瞭解,你覺得……朕現在該是如何反應?”
靜靜擡眸,沈凝暄訕笑着看了他一眼。
她並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想了想後,方纔輕道:“人都說,君心難測,我對皇上一直都不算太瞭解!”
無關乎重生與否,從前世到今生,在感情之事上,她一直都是一張白紙!
或許,她不知該如何去愛人。
或許,她十分決絕的拒絕了獨孤蕭逸,但……從大婚前的文筆相會,到大婚後的一次次相處……其實,在面對獨孤宸的時候,她本就可以,一直扮豬吃老虎,安安穩穩做她的皇后,但是她沒有……
對於感情,一向被動的她從一開始,便給了他一支筆。
一支可以在她這張白紙上,畫下痕跡的筆。
但是,可悲的是,這支筆即便墨漬再濃,卻比不得獨孤蕭逸的用心。
“沈凝暄!”
因她的一句不太瞭解,獨孤宸俊朗的星眸中,瞬間匯聚起驚濤駭浪,牟然起身,他伸手扶住沈凝暄的肩膀,眉宇間有幾絲冷意沉浮:“你說你不瞭解我?你若真的不瞭解我,會知道怎樣做我會痛?你若真的不瞭解我,眼下還會如此肆無忌憚的在我面前如此言語?”
她,不是不瞭解他。
她是太過了解他!
她知道他在乎她,如此纔敢,如此才能……肆無忌憚的,用她自己的方法報復他!
靜靜的,緊盯着眼前氣鼓鼓的男人,知他定是氣極了,方纔不再自稱爲朕,沈凝暄輕眨了眨眼睫,苦澀笑道:“皇上覺得,我該瞭解皇上嗎?”
“你太瞭解我了!”
獨孤宸冷哼,手下力道不由加重。
雖然,事情過去,已然有一年之久。
但是時至今日,他卻仍舊能夠清楚的記得,自己對獨孤蕭逸下手之後,心裡的種種不安,他知道她知道後會有什麼後果,他生怕她知道,但她本就知道,卻裝作不知。
爲博她一笑,他傾盡所有的對她好。
爲此,即便是對自己有所愧疚的南宮素兒,他也
狠下了心。
後來,她終於開始迴應他的感情。
他欣喜若狂。
那種前所未有的喜悅,讓他猶如一個毛頭小子一般,每日都期待着與她相處的片刻,但是在那份喜悅之後,卻是滅頂之災!
她,因爲他的疏忽,葬身冷宮裡的那場大火。
那個時候,他的整顆心都跟着碎了。
他後悔!
後悔對南宮素兒的縱容,後悔到痛不欲生,後悔到覺得整個世界沒了半點陽光和色彩!
他以爲,他的人生,從此以後,都會是灰色的。
可是,她又回來了。
他一直都知道,當初的那把火,必定還有內情。
但是,不管真相如何,他卻始終不曾再去提及與過問。
他以爲,她是僥倖活了下來,他以爲,她是因爲知道獨孤蕭逸還活着,纔沒有回到他的身邊……他做夢都想不到,真相竟然是她從來都知道他的欺騙,將計就計的還了他一個更大的騙局!
“皇上!”
獨孤宸的手勁兒之大,讓人咋舌,在他的禁錮之下,沈凝暄直覺自己的肩胛生疼,卻眉目清冷,依舊淡定自持:“你曾答應我,會留他一命,可是你食言了,既然……欺騙,是從你開始的,那我們之間所經歷的種種……只能算是扯平了而已!”
若說,沈凝暄的態度,讓獨孤宸心痛。
那麼此刻,她如此討價還價的市儈言語,則讓他心下泛起陣陣冷意。
“你覺得,我們扯平了嗎?”
用力的,晃動着她纖弱的身子,他彷彿笑着如此問道,語氣卻低啞的讓人難受。
沈凝暄輕皺了下眉,淡淡說道:“你騙我,我騙你,我們扯平了!”
聞言,獨孤宸險些被氣到吐血。
唯有深深的,吸上一口氣,方可忍下掐死她的衝動,他直接將她從榻上拉起,垂眸與她鼻息相交,咬牙切齒的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沈凝暄,你休想!”
沈凝暄蹙眉,身子微微後仰。
然,獨孤宸在她皺眉的時候,便已然料到她會如此反應。
是以,在她仰頭向後的時候,他猛地傾身,狠狠攫住她的紅脣,懲罰性的用力吸吮着。
脣上,火辣辣的痛楚,讓沈凝暄心中不由一陣惱火!
颯然擡眸,緊緊的,迎視着他盛怒的瞳眸,她沒有徒勞掙扎,只是那麼靜靜的,毫無溫度的看着他,彷彿沒有知覺一般,任他肆意蹂躪着自己的脣。
視線下移,瞥見沈凝暄眼底的冷意,獨孤宸瞳孔猛地收縮,背脊瞬間便是一僵!
眼底的怒火,因她的眸底的冷意,漸漸熄滅。
內心深處,氾濫起難以言喻的失落感,他臉色微微有些泛白的看着她,像是控訴,又像是個得不到愛的孩子,“沈凝暄,我的真心,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即便我做錯了,可是對你卻是真心的……”
因獨孤宸驟轉急下的態度,沈凝暄眼底波瀾頓起。
眼前的獨孤宸,不再是高高在上,反倒將自己的姿態,放低到了塵埃之中,是她從來都不曾見過的。
可是,即便如此,她卻也知道,他們之間的緣分,早就已經斷了!
“皇上!”
定定的,凝着他受傷的模樣,她緊蹙了下眉心,仍舊不急不緩道:“若我和江山之中,只能得其一,皇上會選擇哪一個?”
獨孤宸沒想到,沈凝暄會忽然問自己這個問題。
是以,在乍一聽到問題時,他神情驀地一怔,一時間竟然無法回答。
見他如此,沈凝暄笑了,笑的清麗絕俗,宛若花兒一般燦爛,明明很生動,卻讓獨孤宸從頭涼到腳。
他知道,她此刻如此問他,定是知道他和獨孤蕭逸之間的交易的。
柔白的纖手,緩緩擡起,終是落在他的大手之上,她稍稍用力,將他的大手拿開,然後倔強的,將頭轉向一邊,含笑凝望着窗外如畫的美景,淡聲說道:“在女人和江山之中,皇上所選擇的,永遠都是江山,不過如此也好,等我離開以後,在這金碧輝煌的皇宮裡,不會再有惹皇上生氣的沈凝暄,卻還有千千萬萬的絕色佳人,如此江山美人,都會是皇上的……皇上,過去的,都過去了,就讓一切隨風去吧!”
“讓一切隨風!”
在長時間的沉寂之後,獨孤宸忽然笑了,他俊美無儔的容顏上,因那一抹燦笑,瞬間明亮起來。
聽到他突兀的笑聲,沈凝暄額角不由輕跳。
又過了片刻,在沈凝暄的注視下,獨孤宸爽朗開懷的笑聲,終於漸漸停歇。
氣息不穩的,喘息着,他微轉過身,背對着沈凝暄,緩聲說道:“你跟江山比,的確不值一提,也只有獨孤蕭逸那個傻子,纔會拿江山換你,好好養着身子,等到他回來,記得跟他走的遠遠的……”
言畢,不曾有過
片刻停留,他直接擡步,大步離開寢殿。
看着他毅然離去,毫無一絲留戀的背影,沈凝暄緊繃的心絃,啪的一聲斷裂開了。
本就孱弱的身形,微微輕晃了晃,她有些無力的跌坐在榻上……
她要的,明明就是這個結果。
可是爲何,他的反應,卻讓她心下難安?!
————
殿外,獨孤珍兒並未離去,而是喚了秋若雨一起擺了棋局,開始對弈。
見獨孤宸自寢殿出來,她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頓,緩緩站起身來。
清冷的視線,觸及桌前的獨孤珍兒和秋若雨,獨孤宸的一直向外的腳步,微微頓下。
見狀,獨孤珍兒黛眉輕輕一蹙。
靜靜地,看着獨孤珍兒,獨孤宸眸色微沉了沉,聲音低磁道:“朕從未想過,要對小姑姑動手,安遠那把火,與朕無關!”
聞言,獨孤珍兒心中咯噔一下,臉色也跟着瞬變。
她與獨孤宸從小一起長大,深知他的個性如何。
身爲帝王,他從來殺伐獨斷,即便是錯殺,也是對的,自然而然的,即便是被人誤會,他也不屑去解釋!
她早知那把火不是他放的,自然也知道,他和獨孤蕭逸之間的交易。
但是,她親眼見過他以爲沈凝暄葬身火海後的悲痛模樣,她怕他不會死心,如此纔會重提當年之事,因爲她覺得,唯有他知道了沈凝暄做過的一切,他纔會知道,這個女人對他到底有多狠心!
他們之間,應該有個結束。
但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跟她開口解釋了,如此便說明,在他心裡還是看重她這個姑姑的!
如此,她心中滋味,瞬間便已五味雜陳!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可是她心裡的秤桿,卻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然偏向獨孤蕭逸。
看着獨孤珍兒瞬變的臉色,便已然猜到,她心中所想,獨孤宸沉眸皺眉,微微仰了仰頭:“雖然朕嘴上說,一切與朕無關,但是事實上所有的事情,全都與朕息息相關,小姑姑若想報仇,大可衝着朕來!”
聞言,獨孤珍兒黛眉驀然一擰。
只她擡眸之際,恰好瞥見獨孤宸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水色。
心,忍不住微微一窒!
她紅脣輕啓,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獨孤宸卻已經再次擡步,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
離開別院後,獨孤宸的臉色,一直冷若寒霜。
一路返回天璽宮,他靜靜的立身大殿之中,在許久之後,驀地發出一聲低吼,擡腳將身前的桌案踹翻在地!
“皇上!”
榮海驚呼一聲,連忙上前,卻在接收到獨孤宸冰冷的視線時,心下一顫,倏然頓下腳步。
大殿裡的氣氛,一時間靜謐許久。
就在榮海不知該如何開口之時,獨孤宸卻已然黯然出聲:“榮海,朕跟她之間,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可是卻爲何會變成這樣?你說朕哪裡比不上齊王兄?爲何她現在要嫁的,卻是他而不是朕?”
聞言,榮海神情一怔!
低眉沉思片刻,他囁嚅說道:“皇上,感情的事情,奴才怎能說的準?也許……您跟皇后娘娘,是真的沒有緣分!”
“是嗎?”
獨孤宸苦笑,向後倒退幾步,有些頹然的跌坐在龍椅上:“若真的沒有緣分,她會是朕皇后嗎?若朕的沒有緣分,爲何在楚陽時又是她救了朕?若真的沒有緣分,朕又怎麼會愛上她?在楚陽時,朕明明可以感覺的到,她對朕並非沒有好感,可是爲什麼?爲什麼現在她會那麼厭惡朕?”
被獨孤宸的爲何和爲什麼,問的一陣心酸,榮海長長而又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
擡起頭來,小心翼翼的看向獨孤宸,見他一臉悽絕,他輕抿了抿脣,語重心長道:“也許只是因爲,您是皇上,要顧着江山!”
聞言,獨孤宸心絃一顫!
面色沉痛的,閉上雙眼,他緊緊皺眉,心中思緒百轉千回。
從大婚前的書畫傳情,到大婚後的針鋒相對。
記憶中的沈凝暄,雖然不美,卻總是那樣的生動。
她的沉靜,淡然,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撥動他的心絃,讓他忍不住沉淪,深陷,再也無法自拔。
容顏,從普通,到清豔。
看他的眼神,從淡然,到狡黠,再到厭惡和疏離。
心中的思緒,起起伏伏,跌跌蕩蕩。
在不知多久之後,心中似是有了決定,獨孤宸薄而性感的脣,涼涼一勾,對榮海輕聲吩咐道:“備宴,召寧妃作陪!”
————
夏日的夜,星光璀璨,蟬鳴陣陣。
天璽宮大殿之中,歌舞昇平,杯盞狼藉,酒壺散落一地。
已然數不清,獨孤宸是第幾次
將手中酒壺丟在地上,榮海心頭輕顫了顫,連忙恭身上前,將碎片收拾妥當。
再擡眸,見獨孤宸已然擁着寧妃伏在桌案上酣睡,他面色微微暗了暗,冷眼蹙眉看向邊上的寧妃。
自從別院歸來之後,皇上便一直在酗酒。
這寧妃但凡對皇上有一丁點的心,也不會不勸一句。
“皇上!”
一片狼藉的桌案前,寧妃一襲雪色宮裝,豔麗脫俗,如拂柳一般的身子,軟軟的依偎在獨孤宸的懷裡,輕輕的推了他一把。
“好吵!”
星眸半眯,卻擡起頭來,獨孤宸伸手扣住寧妃纖瘦的腰肢,邪魅笑道,“愛妃伺候朕就寢吧!”
“臣妾遵旨……”
脣角的笑,溫柔似水,寧妃傾身親吻他的臉頰。擡手阻了榮海上前,她親自扶起獨孤宸踉踉蹌蹌的一路向裡。
終至龍榻前,將獨孤宸扶着躺下身來,她斂眸替他褪下龍靴,直接傾身依偎進他的懷裡,並關切出聲:“皇上,您好重啊!”
“哪裡有重?!”
伸手擁住懷中佳人,獨孤宸不曾睜眼,靜默片刻,他驀然一個轉身,將她壓在身下,眸光璀璨,放蕩不羈道:“這樣纔算重呢!”
“皇上……”
聲音軟的,似是可以泌出水來,寧妃不敢去看獨孤宸的眼睛,像是鴕鳥一樣,將頭埋在他的胸口。
她以爲,獨孤宸會有進一步的動作。
可獨孤宸,卻只是頭一低,將頭埋在她的頸項,細碎的呢喃道:“暄兒……朕好想你……”
聞言,寧妃身子倏地一僵!
想到他口中低喚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心上人,她心中苦澀,卻微眯着眸子,伸出手臂,圈住他的頸項:“皇上,暄兒在這兒呢!”
“暄兒……”
用力懷抱着懷中女子,獨孤宸深吸口氣:“哪裡都不要去……朕不會讓你離開朕的……”
“可是……”
寧妃微仰了頭,聲音柔柔的,軟軟的,“我如今是齊王的王妃了!”
語落,寢殿裡陷入一片靜寂之中。
許久,就在她以爲獨孤宸醉死的時候,卻見他忽然起身,眸中碎星閃閃的垂眸凝視她片刻,而後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笑得邪肆而魅惑:“寶貝兒,放心,齊王兄此行,朕讓他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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