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恆之所以沒有即刻回答羅城的疑問,顯然是有考慮的。
他想要從沉默的姿態中看出幾分這傢伙的真實性,想要分辨出一個人是否對自身存在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其實可以從很多枝葉末節中觀察出來。
比如對視,人體最不會說謊的部分便是眼睛。
一個再會說謊的人,他的眼神都會暴露出其真實的內心,對於這點,陳恆自問拿捏的十分準當,他善於觀察是從骨子裡帶出的。
然而這次,他卻失策了。
面對他的注視,羅城並沒有露出絲毫慌亂的眼神,只是略帶好奇,不由追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麼?”
他的語氣十分自然,基本聽不出來有什麼問題,就像是一個正常人提出的疑惑。
相較之下,反倒是陳恆顯得十分不自然,徒增幾分目的性。
或許正是察覺出自己在審視的狀況下落了下風,陳恆的表現更加顯得有些拘謹。他微微一笑,笑意牽強,話語接踵而來:“沒什麼,以我們的速度,若是沒有大鐵牛拖後腿的話,估計深夜裡就能趕到了。”
話鋒一轉,把矛頭指向了‘慢吞吞’的鐵牛,一來化解了尷尬,一來也消去了自己有目的性的審視。
羅城聽他這麼說,倒是灑脫一笑道:
“鐵牛這傢伙也只是腳步慢了些,不過我想還是三人結伴同行比較好。可說真的,以你的腳力,我跟上也很費勁,要不然咱們還是緩行吧,若是那邊支撐不住,想必也沒辦法!”
此話一出,陳恆眉頭一皺。
不是因爲他言稱幻柔兒那邊支撐不住的話語,只因他竟然說一句費勁。
若沒有宓兒先前提點,以他表面來說太乙天仙的境界跟不上自己那自然沒話說,可他隱藏的修爲究竟有多深呢?誰也說不準,但肯定不至於跟不上自己的腳步。
故而,這話說的就令他有些反感了!
陳恆不喜歡虛僞的傢伙,縱使還分析不出這傢伙盯上自己的目的是什麼,但就衝他這虛僞的言語,便令他感到不痛快!
你說你明着來,哪怕敗北,也不失爲一條好漢,偏偏扮豬吃老虎,那就無法原諒了!
念及於此,陳恆接着笑道:
“羅兄弟哪裡話,既是危急萬分,吾輩中人自當盡力而爲。若是因爲我們慢了半分導致那邊情況崩盤,想來這輩子我們都不會好過,所以還是能多快就多快吧!我想你應該能理解我吧?!”
他微笑着說出的話帶着一股深意,也不知羅城能不能領會,總之這話剛落,不待他回答,大鐵牛總算姍姍來遲的到了。
“呼!可累死俺了!老大,你也忒快了,俺根本跟不上啊!”
鐵牛有些抱怨的口吻一出,陳恆心中雖能體諒他,然而卻因爲羅城的在場不好說些什麼,只得故作惡人道:“讓你平日裡把修行放在第一位,你不好好用功,功到用時方恨少,怪不了旁人麼?”
可憐大鐵牛陡然被老大這麼一衝,饒是有苦也難言,只能露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沒了話語。
陳恆見狀,心有不忍,可礙於形勢,也不能把話說的太好聽,這時,羅城插嘴道:
“好了,咱們還是別吵吵了,我看還是休息片刻,看看咱們到了哪,再做決定吧!”
他總能在合適的時候說出建設性的話語,這點饒是陳恆也不得不佩服,鐵牛見他有意爲自己排解,不由投向感謝的目光。
然而剛這麼看向羅城,陳恆又是一道惡狠狠的目光瞪了過來。
鐵牛頓時委屈的收回眼神,不由掏出懷裡的地圖,可心中多少對於老大的嚴厲有些不滿,畢竟陳恆的確變的有些奇怪。
不過若是他知曉了羅城有鬼,或許斷然不會產生這種情緒,可陳恆也正是出於大鐵牛不善僞裝,纔沒有支會他一聲。
此番三人行,意味早就變的不太一樣,從最初的沆瀣一氣,變成各懷鬼胎,若是陳恆提前知曉這點也定然不會答應羅城加入!
只可惜很多事情往往就是來的這麼突然,陳恆未能想到大鐵牛還能臨時拉入一個‘夥伴’,更想不到這個‘夥伴’別有用心。這才導致了眼下兩難的局面,而面對這種突發。情況只能是走一步是一步,
陳恆無奈於此,也無力於此。
而此際,大鐵牛拿着地圖看來看去,顯出一副撓頭無解的樣子,好像也不知道三人到底飛到了哪裡。
陳恆見狀,不由嘆了口氣,隨手接過地圖道:“還是我來看吧!”
大鐵牛一時慚愧不已,啥也不說了。
接過地圖的陳恆緊皺眉頭,像模像樣的觀察起來。
要說這地圖,其實也有些歷史了,也算是囊括比較大且具體的地圖,幾乎包含了仙界五大陸,故而看起來沒個腦子還真無法捕捉到準確位置!
饒是陳恆,盯了半天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
他眉頭皺的愈發深刻,好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一旁的羅城也盯的緊,可三人看來看去,好像也看不出來眼下到底飛在了哪一處,這可就有點烏龍了!
“老大,咱不會走錯路了吧?”大鐵牛眼見陳恆半天看不出個源頭,也是瞪大眼睛驚奇開口道。
然而陳恆卻沒有回答他,只顧着目光陷入這偌大的地圖之內,好像要看出個底朝天!
又不知看了多久,一旁的羅城也忍不住苦笑道:“或許,咱們真的迷路了...”
此話一出,大鐵牛當即急不可耐的叫了起來:“不會吧!咱不是根據地圖來的麼?好好的咋會迷路呢?就算飛錯地方也該在地圖上找得到啊!”
他的語氣中帶着深深的焦慮,顯然很擔心真的迷路!
在這荒涼之地迷路本不算一件大事,畢竟仙界何其大,只要找對一處地標性建築,山也好,丘陵也罷,就總歸能找準方位。
然而若是你誠心想要找到一處準確地點,那麼在未到達之前迷路就變的尤爲嚴重。
甚至從某個方面來說,若是陳恆等人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準自己的方位,那麼也別提救援別人了,他們自身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還是個問題!
故而,這件事可大可小,大鐵牛十分不願意接受這個迷路的‘事實’,正是考慮到這點。
而整個過程中,只有陳恆顯得沉默寡言,眼神死死盯着古地圖一刻不移,
羅城與鐵牛見狀,雖說心急如焚,可也不敢打擾他!
殊不知,此刻的陳恆遠遠不如表面那麼平靜,他的內心早就炸開了鍋,止不住呼喊腦海裡的宓兒道:“怎麼會這樣?不是你給我領的路麼?咋現在我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面對他的困惑,少女倒是不慌不忙,淡淡回道:“鬼叫什麼?你當這地圖就一定是全的?先前我讓你在不周殘山停下,你可在地圖上看到過標記?”
此話一出,陳恆陡然醒悟,至少地圖上就沒有關於不周山的描寫,衝着宓兒這話。他總算有所心安,可還是忍不住追問道:“那我們現在到底在哪?前進的方向到底有沒有錯?”
無論怎麼講,還是得確定行進的路線究竟是否有誤纔是真理,別萬一一條路走到黑,走到盡頭才發現是錯的,那後悔已然來不及!
然而宓兒這次卻沒有很快回答,好像也對自己指向的路線產生了疑問,這可令陳恆感到有些不安了!不會到頭來,少女也糊塗了吧?
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一件意外總是跟着另一件意外發生,所謂世間沒有巧合,正是出於任何事發生都是有它的必然性。
好比陳恆於不周山得共工神力,眼下又遭遇迷路,看似無關的兩件事其實很有關聯!
“到底怎麼了?你好歹給個話啊?”
陳恆急了,見少女遲遲不迴應自己,他實在難以把事情朝着良好的局面想象,畢竟若是沒什麼事的話,宓兒不會一句話不說。
果不其然的是,宓兒沉默了許久,總算開口道:
“可能真的出了點偏差,我剛纔探出一縷神識,朦朧的感知萬淵峽谷的方位,卻沒能得到那裡的反饋。這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我們現在處的方位不對,要麼萬淵峽谷那裡又出了變故。”
少女略帶歉意的話語聽的陳恆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算什麼事?他寧願相信萬淵峽谷那裡又出了變故,也不願相信自己等人確實迷了路。他很想斥責宓兒到底是怎麼領路的,可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指責她。
畢竟是他選擇聽了少女的話高空飛行,如果一開始就依照大鐵牛的建議,依路而行,準確根據地圖的標記一路向西,或許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因爲說到底他們迷路的關鍵就在於沒有腳踏實地的趕路!
這裡的腳踏實地便是根據地圖行走,而不是越過千山萬水,一味追求效率不顧腳底,矇頭向着一個方向飛行。
這種手段固然能夠最大化的減斷路程,可若是飛行過程中有絲毫的偏差,也會造成可怕的偏離。
眼下,最不能發生的偏差顯然還是發生了,至於到底是什麼時候衆人飛行的方位發生了偏離,那就說不清了。
總之現在有一點是肯定的,那便是再茫然朝前方飛行肯定行不通了!那樣的話恐怕會迷路更深!
而既然已經發現了這個錯誤,那麼及時更正或許還來得及。
想到這,陳恆不由咬了咬牙,對腦海中的宓兒開口道:“說說吧,現在你有什麼建議,迷路咱就不談了,總得在最快的時間內想出個解決方案啊!”
既成事實,責怪已無用。陳恆想的是,既然是少女領的路,即便找不準目的地的方位,那至少她該指出一個大概方位,然後衆人再根據她指出的方位摸索過去,或許還能將先前的偏差彌補回來。
這或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縱使很浪費時間!
而少女聞言,卻還是一味的沉默,好像根本找不到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