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小白略有些緊張的樣子,陳恆拍了拍他肩頭,道:“不需擔心,前面那些應該都是人類,只不知爲何在深夜哭泣,我們過去看看。”
陳恆領着小白,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穿過一片桃樹區域,眼前豁然開朗。
正如陳恆所說的那般,桃花溪畔,月色之下,影影綽綽,只見數百男女,多在中年,亦有老人,於溪邊放聲大哭,一邊哭泣,一邊向溪中放燈。
之前所見的那些白燈籠,便是從此處而來。
“嗚嗚嗚……”
“茗茗,你回來吧……”
“嗚嗚嗚……”
“我的寶貝孫女……”
“嗚嗚嗚……”
他們每哭喊一次,便要向溪中放上一盞白色燈籠,哭聲悽慘,喊的卻都是女兒家之名。
“看來,這些都是有着喪子之痛的人。”
看到這一幕,陳恆微微發出一聲嘆息,剛纔的疑惑也是解開了,只是腦中卻又多了另外幾個問題。
“只是他們爲何要在此處哭泣?又爲何要往桃花溪放燈?”
在陳恆沉思的時候,小白也是回過神來。
他本不是膽小之人,只是驟逢變故,再加上心裡有事,所以才顯得有些沉悶,如今聽陳恆一說,當即道:“過去問問就知道了。”
陳恆不置可否,帶着疑問,二人硬起頭皮向溪邊走去。
溪邊之人哭得聲嘶力竭,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陳恆二人的到來,或者說是根本就不在意,只是依舊哭着喊着,整個溪邊充斥着一股濃濃的悲意,催人淚下。
陳恆與小白對視了一眼,二人走近,來到一名哭得幾欲昏厥的婦女身旁,出聲問道:“大嬸,大半夜的,你們怎麼都在這裡哭泣?”
對於陳恆的問話,那中年婦女充耳不聞,只顧着自己嘶聲哭泣。
陳恆還以爲他是沒有聽到,便又重複了一遍。
可讓他無奈的是,那中年婦女依舊沒有理會他。
“算了,我們問問其他人吧!”
小白轉身向旁邊的人走去,但情況卻依舊一樣,對方根本就沒理會他。
陳恆心中大感怪異,也是多問了幾個人,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
就好像,這裡的人根本就沒發現他們的存在似的。
正當陳恆二人面面相覷,準備放棄之時,身旁一名少女忽然擡起頭來,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少女戴着面紗,看不見容貌,從外表分辨,應該只有十六七歲。只是眼眶通紅,身上同樣散發着一股悲意,令人望之而憐惜。
剛纔某一時刻,陳恆二人還以爲自己是進入了什麼幻境中呢,此時見終於有人迴應,這才悄悄鬆了口氣。
“你好,我叫陳恆,這是我朋友小白,我們只是路過的,暫住在桃源鎮。本來見這裡環境優美,外出轉轉,卻見你們在此放燈,心有疑惑,故此上前一問。”
陳恆明顯感覺到,在他說完這話的同時,那少女眼中隱隱帶着的一絲警惕,緩緩鬆懈下來。
“原來是這樣,你們就是白天的那倆個外來人。”
桃源鎮不大,一點兒小事也能很快傳遍整個鎮子,這少女顯然也是知道有陳恆這倆個人,所以也沒多加追問,只是道:“這裡的人,都是家有親人逝去或失蹤的,心中難免悲痛,剛纔對你們的無禮,還請見諒。”
陳恆二人驚奇,心中疑惑,這桃源鎮莫非是出了什麼事?竟然有那麼多人喪失了親人。
不過見少女眼中的哀傷之色,他們並沒有直接問出口。
頓了一下,少女目光看向桃花溪中飄蕩的白燈,悠悠開口道:“傳說,若有親人冤死,在這條溪裡深夜放白燈,並寫明情況,能夠直達天聽,派仙人下凡相助。”
少女的說法,陳恆也能夠感同身受。只是仙人什麼的,陳恆自然不會當真。
聽到這裡,心中也總算明白他們爲什麼會齊聚在這裡嚎啕大哭了。
同一時間,竟有那麼多人的家人出了意外,陳恆知道此事必有原因,也就稍稍留了點心。
平民不似修煉者,他們沒什麼能力,若真出了狀況,除了祈求上蒼之外,根本就無法做什麼。
而身爲修煉者,能力遠超常人,俯瞰衆生,在這種時候就必然要挺身而出。
陳恆已經決定,先在桃源鎮停留一些時間,弄清楚此事原委再說。
他有心想要多瞭解一些情況,但見少女在說完之後,又陷入了濃濃的哀傷之中,不願多說,陳恆也不想勉強,對同樣臉有哀色的小白使了個眼色,便緩緩退回下游。
“陳大哥,我們要怎麼做?”
剛剛離開一段距離,小白便是擡頭看向陳恆,顯然也是沒想過放任不管。
陳恆沉吟了一下,看向溪中白燈,道:“我們再遠離一點兒,到下游把燈撈起來,看看他們寫的是什麼再說。”
想要了解情況,直接問的話怕會引起誤會,所以只能從那些白燈上面尋找線索了。
現在他們離那些鎮民的距離並不遠,如果直接撈燈的話,肯定會被看到的,爲免麻煩,陳恆與小白二人又順着溪流,重新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左右環顧,確定周圍不會有人看到之後,陳恆藉着小船的浮力,從桃花溪中撈起數盞白燈。
小白自然也不會閒着,將陳恆撈上來的白燈一一看了一遍,從裡面取出一張張紙條,並將上面的文字唸了出來。
“方梓雅,年齡十七,天統新曆五三七五年二月十五日辰時,外出置辦家用,此後不歸,最後出現於白家米糧。據米店白老闆所言,見到小女時並無異狀,小女也表明辦完貨物馬上回家。時隔半月依舊不見歸來,信徒方梓雅之父方誌瑞乞求上蒼解救,或告知小女下落。此後當齋戒淨身,虔心拜天尊。”
“鄭晴兒,年齡十三,天統新曆五三七五年一月三十日未時,於桃花溪畔戲耍遊玩,卻不幸匿水身亡,精血乾涸。上天憐見,小女水性甚佳,常常閉水一刻無恙,豈會匿水?更不至於失去精血。信女拜見,乞求天聽。”
……
一盞盞白燈,一張張紙條看過去,竟是大同小異,皆於三個月內出事,全爲女兒身。或意外身亡,或失去蹤跡,單一來看並無什麼,但數十乃至上百戶齊齊發生,其中必然有異。
小白越往下念,聲音越低,語氣也有些哽咽。
而陳恆則是從一開始的震驚,到最後的震怒,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竟有這麼多少女遇害,桃源鎮必有邪魔,以少女之軀修煉陰煞之氣。身爲修煉者,倘若遇見此事置之不顧,又如何求道?”
“不管是何方魔頭,陳恆必讓你付出慘重代價!”
陳恆滿心怒氣,在怒喝出聲的同時,身體也因怒氣而顫抖着。
小白擡起頭來,紅着眼睛道:“還不止於此,上面提到,還有很多人不信仙神,前往山上桃花莊尋桃花莊主出手相助,若真算起來,遇害者怕是遠超一百之數。”
陳恆深吸了口氣,勉強將心頭怒氣壓下,再看向周圍環境,已不覺得有什麼心曠神怡的地方,更是將之前小白要給他看的東西拋諸腦後了。
看了看天色,毅然道:“走吧,我們上桃花莊。”
既然桃源鎮鎮民會去請求桃花莊主出手,那想必此人不是修煉者也當有一些門道,或許他們可以從桃花莊獲得一些有用的線索。
小白點了點頭,將那些紙條摺好,塞回原來的白燈裡面,並將其一一放回桃花溪,直至消失在溪水盡頭,這纔回過身來,對陳恆道:“走吧!”
小白本就是感性之人,遇到桃源鎮上這種事,情緒會有些低落也很正常,陳恆並沒感到意外,直到他做完一切,這才一起向着不遠處一座山頭走去。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彼此沉默,靜靜地走在路上。
剛離開沒多久,忽然見到天邊一道紫光急掠而過,一閃而逝,投到了桃花溪畔。
“那是什麼?”
看到紫光,小白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紫光落下的方向,赫然是剛纔他們見到桃源鎮鎮民哭泣的位置,第一時間,小白就以爲是隱藏着的那個魔頭。
不過在他身體剛剛動彈,準備向那邊衝去的時候,卻被陳恆拉住了。
“這氣息很純正,應該是道門正統,絕非邪魔歪道。或許,他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那位仙人吧!”
之前在桃花溪畔,那位少女跟他們說過,若有親人冤死,在桃花溪裡深夜放白燈,能夠直達天聽,派仙人下凡相助。
當時他們還以爲這只是謠傳,沒想到桃源鎮真的有高人庇護。
小白奇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過去,多少也能幫得上忙吧?”
陳恆搖了搖頭,“就算真是修煉者,也是附近的散修或小宗門之人,他只是被這些白燈的光亮吸引過來的,肯定不知道情況。我們暫時不與之碰面,還是直接上桃花莊吧。”
聽了陳恆的分析,小白頓時恍然過來,若那所謂的仙人知道箇中原因,也不會等到這麼多人出事,放出白燈之後才趕過來了。
這些白燈,根本就不可能直達天聽,只是相當於一個訊號而已。
暗中庇護着桃源鎮的修煉者,一旦遠遠看到白燈,就知道這裡是出事了,會在第一時間趕過來。
所以就算他們現在過去,其實也不可能得到什麼線索的。
想清楚這些,小白不禁嘆道:“陳大哥,你總能想得這麼遠,小白怕是永遠都及不上你。”
陳恆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誰讓我是你陳大哥呢?要是真讓你超過我了,那不就你是大哥了?”
“少臭美!”小白啐了一口,拍開陳恆的手,嘴角卻是泛起了一絲微笑,之前那些事情帶來的陰霾也消失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