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鍾二郎篤定了主意,這一日起個大早,吃完了飯便扎進廚房忙活起來。UC小說網:案板上摞了黃瓜柿子心裡美,他又拿油鹽醬醋兌好湯頭,回過臉對湛華道:“你晚飯做得清淡些,等那鬼再出來,老子配着小菜正好加一餐。”湛華依計應了聲,撐了傘去外面買二斤生面條,回來時正遇見公寓的管理員,靠着門房曬太陽。他走上前打一聲招呼,那人雖是長年住在鬼樓裡,卻只有每月收房租時纔敢奮勇當先,冷不丁聽這一聲喚幾乎癱到地上。湛華見狀忙笑道:“大白天的你怕什麼。”管理員瞧着他抹一把汗道:“您興許不知道,前一陣有個女人爬上大樓跳下來,半邊臉被摔得粉碎,血花濺出十幾米。後來便有人稱半夜裡能聽到腳步響,我拿了手電上樓查看,等到大半夜,竟真見走廊盡頭晃出個影子,白紗似的飄到頂樓上,現在想起來脊樑都要打寒戰。”

湛華徉作驚奇道:“那真是嚇煞人,你可知道那女人爲什麼要死?”管理員猛然來了興致,叉着腰口若懸河講起來:“那姑娘本還未出閣,不知怎麼鬼迷心竅相上個有婦之夫,日日吵着要跟那男人共攜連理。她父母自然不答應,女孩發了狠心跟男人私奔出來,二人在一起住了沒幾日,男人便打起退堂鼓,拋下女孩返回自己家裡。姑娘又羞又憤,家已回不得,自己又無謀生之法,一氣之下便走上死的路子。”湛華目瞪口呆道:“您知道的倒清楚。”管理員指了指門房,他依勢望去,見屋裡擺着一厚摞報紙。

管理員撇着嘴又道:“還有更唬人的,那個男的也下場也怪誕。”湛華忽然問:“女人死時身邊可是跟了一條狗?”管理員笑道:“她自己都不顧命了,哪會帶上狗自殺。”湛華若有所想點點頭,他回到家燒水煮麪條,切了案上擺的菜蔬叫鍾二就着吃。鍾二郎幾口喝完了麪條,擱下飯碗巴巴瞅着秒針往前轉,愁思苦等候着夜晚到來。

時間分分秒秒晃過去,眼瞅着已過了午夜,鍾二郎敞開門垂涎三尺等着女鬼經過,湛華替他切好蔥絲蘿蔔絲,澆了湯頭盛進盤裡備着。忽聽着走廊深處一陣腳步,響聲又脆又疾遠遠奔來,他不待仔細思量,脫了繮繩一般直衝出去。湛華忙跑到門口瞧熱鬧,只聽一條狗連聲嚎叫,興許是瞧清鍾二郎的面孔,狂吠調子忽而換作哀聲嗚咽,未經幾番耽擱便被鍾二壓解過來。湛華見果然又是那條黃狗,抓了些黃瓜絲餵給它,黃狗腦袋一扭不屑去吃,恨得鍾二朝它頭上打一巴掌。那黃狗漸漸瞧出些許門道,伸着舌頭盡顯出奴顏婢膝,搖起尾巴賣力討好,鍾二發了善心鬆開手,黃狗忙不迭躲到遠處。

女鬼仍是遲遲不肯現身,鍾二郎靈機一動稱要到樓下等,湛華瞧他乘着電梯下樓,揉着眼睛正要關門睡覺,迎面拂過一絲涼風,像一枚指甲尖撓在臉頰上。他凝神屏息在黑夜裡觀望,視線裡漸漸浮出白色的身影,缺了半張臉的女鬼在走廊上緩緩挪動。女鬼步履蹣跚走到湛華身前,腳步忽然停下來,她身上一顫緩緩轉過頭,扭曲面容上似乎展開笑顏。湛華便也對她笑一笑,輕着聲音對女鬼說:“你已如今死了,不必再跳樓。”女鬼彷彿沒聽着,轉過臉去繼續拖曳身體,湛華細細打量才發覺,女鬼滿身的骨頭都穿透皮膚捅出來,每行一步便牽連着碎骨刺進內臟,皮肉如綿帛般撕裂,掛在骨頭上飄飄蕩蕩。他禁不住動容,幾步趕上去阻攔道:“你放不下過去,便永不能轉世,每夜都要回這裡經受死前的折磨。”女鬼再往前走,他張開手上前拖曳,兩個鬼不由得糾扯起來,湛華的指甲從女鬼面頰上劃過,那一寸皮膚被剖開,蒼白的肉皮翻卷出來卻透不出血跡。

旁邊的黃狗忽然高聲叫吠,搖頭擺尾奔到女鬼身前,前腿離地似要撲將上去。女鬼被死糾纏毫無神智,繞過狗緩緩朝前走,湛華從後面緊跟着她,走廊盡頭是一道階梯,一步一步攀登上去便行至天台,女鬼緩緩晃上大樓圍環,一條腿懸空擡起作勢要邁,湛華探着頭瞧見鍾二郎立在樓底下,歡蹦亂跳等女鬼墜下,隔着高空聽不清他喊什麼,卻彷彿能瞧見一條歡暢舌頭在嘴裡亂滾。

女鬼正要縱身跳下,黃狗忽然飛身撞過去,“嗷嗚”一聲叼住鬼的衣角往後拉扯,女鬼本要翻身起來再往樓下跳,她瞧着狗卻漸漸僵愣住。鍾二郎在樓下等得口乾舌燥,滿心盼望女鬼要落到自己嘴邊,張大嘴備下口水和胃液。哪知一盼便盼到東方明亮,嘴裡的口水乾涸了,舌頭又僵又麻在嘴裡打顫。湛華撐一把傘走下樓,瞧着他失聲笑道:“怎麼還等在這地方?那鬼剛纔已投了陰司,日後再不會擾你睡覺。”鍾二郎扣上下巴欲哭無淚,滿心怨憤隨他返回樓上。

湛華對他道:“原來那條黃狗是女鬼生前飼養的,動物眼睛清明,認得主人身形,卻不知她已死了。因不忍見主人每日受跳樓折磨才趕來召喚。那女鬼聽着狗叫才明白自己已死,攜了狗趕去投胎轉世。”他一邊說着一邊衝奶粉,加了煉乳砂糖遞給鍾二郎,鍾二捧着杯子大口往嘴裡灌,幾口便喝得底朝天,晃着杯子朝湛華比劃。湛華假裝沒看着,偏着頭琢磨說:“自殺的鬼很難再投胎,也不知那黃狗如何打動了主人。”鍾二打個哈欠道:“你上次說狗嘴裡有東西,我扒開往裡看,細細瞧了卻見是個手指頭。聽人說前一陣有個男人跟小姑娘私奔,沒幾天便後悔逃回家,後來他莫名其妙死了,屍身彷彿被動物啃咬過。”

湛華立時大驚失色,還未等他說話,鍾二又笑道:“其實哪裡有黃狗。那畜牲是女人幼時飼養的,好幾年前便發瘟病死,可憐他竟一直記得主人恩情,做了遊魂還不忘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