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說的恰到好處就是一劑良藥,其效果雖然無法瞬間彌補心裡所受到的創傷,但減輕點疼痛感還是可以的。閆寶書在閆玉芬露出微笑之後就沒再繼續往深了說,因爲他知道,閆玉芬已經開始順着他的思路去想問題了,她肯定自己也會尋思,高百川既然是這樣一個人,那麼在這個人的心裡,是否真的有她的一席之地呢?
正如閆寶書所料的那樣,這一晚閆玉芬輾轉難眠,她翻來覆去的把和高百川認識的這段時間裡所發生的一切都想了一遍,直到第二天凌晨,閆玉芬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時間總是在不知覺的情況下飛逝,這眼睛纔剛一個閉上,偏煞子裡關着的大公雞就打起了鳴兒。
新的一天來臨,閆寶書的發燒也不似昨天那麼嚴重了,一大早起來,閆寶書坐在炕頭沒有急着出被窩,待閆玉芬穿了衣服從小屋過來,姐弟兩個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隨即便衝着對方笑了起來。
閆寶書見到閆玉芬這樣,堵在胸口的大石頭也終於落了下去。
“咋樣了,還發燒嗎?”閆玉芬走上前用手背在閆寶書的額頭上試探了一下,“好像退燒了。”
閆寶書笑道:“嗯,沒有昨天難受了。”
閆玉芬坐在炕沿上,嘆氣道:“你啊,最近兩年真是多病多災的,哎對了……”閆玉芬突然擡眼注視着閆寶書,嚴肅道:“你該不會把姐給你做的紅兜兜脫了吧?”
“哪有,我穿着呢。”閆寶書爲了證明自己,連忙掀開被子從線衣底下拽出了紅兜兜的邊兒,“瞅瞅這是啥。”
閆玉芬放心了,“沒脫就好,穿着吧。”閆玉芬朝窗戶外頭看了一眼,“時候差不多了,姐得趕緊去上班了,晚上回來姐去趟食雜站,給你買點好吃的回來。”
閆寶書搖了搖頭,“姐,你別去給我買吃的了,其實我想喝你做的油茶麪。”
“油茶麪嗎?”閆玉芬想了想說:“這得用到咱家的大鍋,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咱媽得用它來蒸粘豆包,我問問咱媽吧,如果晚上做完飯她不用鍋,我就給你炒點油茶麪吃。”閆玉芬從炕上起來,連忙又補了一句,“咱家估計還沒有芝麻呢,如果沒有我就下班去買點回來。”
閆寶書一聽家裡沒有材料,連聲說道:“姐,那我不喝了,這眼瞅着要過年了,要用錢的地方肯定很多。”
閆玉芬回身在閆寶書的腦袋上摸了一把,“放心吧,姐買芝麻的錢還是有的,今兒哪也別去了,就跟家裡老實待着等我回來。”
閆寶書笑着點頭,“嗯,我老實的等你回來。”
閆玉芬離開大屋上班去了,閆寶書坐在炕上看着窗外傻笑,他突然覺着自己低估了閆玉芬,她絕對要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堅強。窗外仍舊是白雪皚皚,兩顆禿了毛的樹映入眼簾,興許是閆寶書看的入神,一隻小手忽然從眼前閃過,閆寶書連忙收回視線,看着眼前的小丫頭說:“醒了啊。”
閆玉香散着頭髮,笑起來甜甜的模樣十分找人稀罕,她爬上炕掀開了閆寶書的被子坐了進來,“三哥,你還難受不?”
閆寶書搖頭,“不難受了,怎麼了,有事?”閆寶書歪着腦袋看着閆玉香,“玉芳還沒有起嗎?”
閆玉香偷笑,“嗯,她說她今天要懶一回,誰叫她也不起來。”
閆寶書微笑道:“是啊,不用去學校,咱們都有藉口可以懶在家裡了。”閆寶書伸手把閆玉香摟在了懷裡,下巴抵在小丫頭的頭頂,同時可以聞到從她頭髮上散發出來的胰子的味道,“可是咱哥咱姐還得上班,真辛苦。”
閆玉香嗯了一聲,“三哥,閆寶龍一大早就被咱爸帶出去了,說是去了二叔家。”
閆寶書沉默了片刻,淺笑道:“去就去吧。”
閆玉香冷哼一聲,“咱爸帶寶龍去二叔家,二叔肯定會給寶龍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三哥你說,會不會有蛋糕和江米條啊?”
“怎麼?饞了?”
閆玉香撅了嘴,點着小袋瓜子說:“一點點。”
閆寶書被這小可憐的模樣給逗樂了,安慰她說:“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咱爸咱媽肯定會給你們幾個買來吃的。”
閆玉香老氣橫秋的長嘆了一聲,“希望如此吧。”說着,閆玉香猛地擡起頭,興奮道:“三哥,我想玩編繩,你跟我玩不?”
“行啊。”
編繩這玩應雖然是小孩子愛玩的,可閆寶書最少也有個二十年沒有玩過了,記得“從前”,他會腳上街坊四鄰的小夥伴跑到衚衕口的大楊樹底下,一對一的玩編繩,其中的花樣名字他已經記不住了,名字雖然忘記了,可這編繩的技巧,他還是有些的印象。
閆玉香自己有一條紅色的頭繩,已經很舊了,當她把頭繩兩端系成一個活釦之後,她張開兩隻小手,裡外翻飛的編出了一個長方形,“三哥到底了,不要編太難的,不然我可解不開。”
閆寶書笑道:“三哥都忘記這玩應咋玩了,試試看吧。”閆寶書用兩根小手指挑了長方形的兩邊,交叉過往再用拇指和食指一兜,一個新的圖案就誕生了,閆寶書興奮道:“還真解開了啊,我還以爲會散架子呢。”
閆玉香咯咯直笑,“三哥你弄的對,看我的。”
偷得浮生半日西,作爲一個有思考能力的人,閆寶書的未來如何還是個未知數,既然未來充滿了無數的可能,想的太多也容易感到疲倦,既然如此,倒不如偷得這半日的閒散時光和自己的妹妹玩一玩樂一樂,順便也可以回味一下自己逝去的那些快樂的童年時光。
閆寶書和閆玉香兄妹兩個玩的開心,不過每次開始到結束都用不了幾個回合,大都是閆寶書把編繩給拆的散了架子。一個充滿了童年趣味的遊戲,幹完也是一種遺憾,到了中途,閆寶書提議輸者可以在臉上貼紙條,看看到最後誰貼的多。
一上午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當閆永貴帶着閆寶龍從閆永興家裡回來時,閆寶書的臉上佈滿了紙條,能看見的也就剩下兩隻眼睛和兩個鼻孔了。閆永貴又喝了不少酒,醉馬哈的開門走了進來,依舊是兩手揹着的姿勢,他朝炕上的兩個兒女掃了一眼,似是無意的罵道:“敗家玩應,浪費紙幹啥,你媽留着這些紙是用來糊窗戶縫的,一天啥也掙不來,就知道敗壞。”
閆寶書一股火竄了上來,彷彿吃飯的時候吃到了一顆老鼠屎,既不能下嚥就要讓人噁心。再看看閆玉香這個小丫頭,耷拉着腦袋嚇的不敢說話,閆寶書心裡更是氣不過,他朝醉酒的閆永貴瞥了一眼,隨後便拿過大棉襖把小丫頭給裹了個嚴實,自己則是下地趿拉着鞋,“玉香過來,哥揹你去小屋。”
閆玉香偷偷看了一眼閆永貴,連忙趴在了閆寶書的背上,就在閆寶書揹着她往外走時,閆永貴突然開了口,“咋地,還不樂意聽啊。”
閆寶書悄無聲息的冷哼一聲,回過頭時帶着微笑:“我們哪敢啊。”說完,閆寶書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閆寶書揹着閆玉香回到小屋時,閆玉芳已經醒了,她靠着火牆坐着,手裡擺弄着自己的小辮子偷偷說:“三哥,咱爸又喝酒了是不?”
閆寶書衝他做了個噓的手勢,“和玉香在這屋待着,別去那屋聽見了嗎。”
“嗯,知道了。”
閆寶書從小屋出來,沒想到的是閆寶龍竟然在門口站着,一臉的微笑的模樣看起來也不像從前那麼招人討厭了,“三哥,我跟你說件事唄。“
“啥事啊?”閆寶書還挺好奇的。
閆寶龍湊過來,嘀咕道:“我和咱爸回來的路上看見那個誰了,就是給你送挎包那個大哥了。”
“啊?陸向北啊!”
閆寶龍也不記得那個人叫什麼了,不過他覺着應該是和閆寶書想的是一個人,“就是他了。”
“看見他了,然後呢?”
閆寶龍緊張兮兮的說:“我看有一羣小子擱屁股後頭追他,每個人手裡都拎着大木頭棒子,可嚇人了。”閆寶龍抱着肩膀做了個害怕的表情,“咱爸也看見了,當時還罵呢,說現在的小年輕都不學好。”
閆寶書愣怔了片刻,隨即焦急的抓住了閆寶龍的胳膊,“寶龍,你在哪嘎達看見你向北哥的?”
閆寶龍瞪大了眼睛,傻了一樣的說:“就鐵道那邊。”
閆寶書鬆了手,來不及多想扭身就進了大屋,穿衣服的時候閆永貴就坐在炕頭上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嘴裡嘟嘟囔囔的說:“一天啥活也不知道幫家裡幹,就知道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孩子鬼混。”
閆寶書懶得搭理他,換好衣服直接衝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