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沒幾天,劉清濤結婚了,白宗和白客哥倆來參加婚禮。
這年月的婚禮極其簡單,沒有主持人,沒有婚紗禮服,更沒有迎親的車隊。
甚至城裡人的婚禮比農村人更簡單寒酸。
這是因爲城裡人破四舊破的比較徹底,以前的老禮兒老風俗統統被人淡忘了。
這個時期的人們也極少有到飯店舉辦婚禮的,都是找廚師在家裡鼓搗幾個菜,再在屋裡硬塞幾張桌子。
每張桌子的人們都是肩挨着肩腿靠着腿,各個桌子之間的客人們也是背貼着背。
生活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越是困難的時期,人們越渴望彼此相擁。
白宗和白客來的稍微晚點,劉清濤家人又給他們安排了比較重要、比較靠裡邊的位置。
那些原本落座的、陌生的大人們紛紛起身,笑臉相迎,側身讓路。
劉清濤的父母都是紅星毛紡廠的職工,劉清濤和他的媳婦也同樣是紅星毛紡廠的職工。
在八十年代中期以前,國營大廠的待遇還是不錯的。
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說的就是東北老大哥的共產主義生活。
所以,八十年代中期以前,東北人的確有些傲嬌,有些瞧不起走南闖北討生活的南方人。
直到若干年後,他們自己也不得不淚灑故土、拋家舍業,走南闖北去了。
劉清濤家的房子自然也是樓房,一進門就是一個大廚房,再往裡面走是個大屋子,然後右手邊還有一個門,裡面也是一間大屋子。
由於廚房的空間比較大,很多家庭就把廚房隔出個類似飯廳的空間。
在這個所謂的飯廳裡放了兩張桌子,坐的都是劉清濤家的直系親屬,或者關係比較鐵的街坊。
裡面的大屋子裡,炕上擺了一張桌子,地上擺了兩張桌子。
這個屋子裡坐着的基本都是劉清濤的工友或者遠一點的親戚之類的。
右手邊的大屋子裡則坐的基本都是女方家的人,或者身份比較尊貴的長輩、廠子裡的領導之類的。
白宗、白客哥倆就被安排在最裡邊的這間屋子。
按照風俗,一般小孩子是不安排座位的,連女方家的小孩子都不例外。
而白宗、白客哥倆不光有座位,還是僅次於女方家長輩的上座。
白宗、白客哥倆身上穿着老媽做的中山裝。
老媽秦詠梅一向具有創新精神,她做的中山裝更接近於舊社會的學生服,緊身收腰一些,更適合年輕人穿。
哥倆往那一坐,真是英姿勃發、器宇不凡,引得大人們紛紛側目。
就連劉清濤單位的領導都主動過來打招呼。
眼下城裡人結婚既沒有後世的大操大辦,也沒有當下農村人的老禮兒風俗。
但敬菸敬酒還是少不了的。
這年月人們還沒有環保意識,連白客這樣的小孩子都跑不了,照樣得表示表示。
吃飽喝足後,人們紛紛離開了,每個人的碗底都壓着幾塊錢,叫做壓碗底兒。
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隨份子。
隨份子這事兒也是七十年代末纔開始有的。
在此之前,人們參加婚禮都是送東西。
比如送一套茶具,送一面鏡子,送一對枕套等等。
之所以漸漸出現隨份子這種事,很大原因在於當時的人們收入太低,一個家庭難以支撐一場婚宴。
於是大家抱團取暖,今天你幫我,明天我幫你。
但此時,大家做這事還講究點禮儀,不那麼惡俗露骨。
給新人的錢都是悄悄壓在碗底的。
不像後世,你去參加婚禮,專門有個人堵在門口收錢,然後還弄個大紅紙廣而告之,誰誰交了多少多少錢之類的。
整的像他們在募捐一般。
這個時期壓碗底兒的錢一般都是三塊兒五塊兒的,關係特別好的頂多給一張大團結。
所以,當白宗白客哥倆跟着最後幾個人起身離開時,新郎新娘追了出來。
劉清濤拿着一把大團結有些急了:“我說你們哥倆怎麼能給這麼多呢?”
白宗白客哥倆每人在碗底壓了10張大團結。
新娘子也是個實在人,衝哥倆連連鞠躬:“謝謝你們哥倆這麼大方,聽濤子說你們哥倆有本事,可意思意思就行了,不能給這麼多啊,這份兒人情太重了。”
白宗正不好意思之際,白客笑了:“就當俺在您這裡存着好了。”
劉清濤和新娘面面相覷,一時啞口無言了。
白宗結婚要五六年之後,白客結婚更要十來年之後。
等那個時候大家生活都好起來了,百八十塊錢的份子錢也不算是很大的負擔了。
不過眼下看起來,白宗的個人生活問題並非順風順水,甚至可能面臨較大阻礙。
白宗是正月十五之後認識魯亞楠的。
憑白宗的手腕,沒多久就跟魯雅楠把關係確定下來了。
魯亞楠也在紡織廠上班,是一名擋車工。
她所在的那家紡織廠是全縣最大的,甚至在全省都是規模最大的,叫大洋紡織廠,簡稱大紡。
由於白宗的工作時間比較自由,而魯亞楠又總是三班兒倒。
所以他們總是選擇別人都上班的時間約會。
除了姥爺和白客這一老一小知道外,其他家人基本不知道。
但白客清楚老媽很快就會察覺的。
老媽好歹也是個偵探,就算平時工作再怎麼忙,兒女們的一舉一動她還是盡收眼底的。
更何況白宗不像白賓、白客哥倆心思重,什麼都跟心裡藏着。
他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參加完劉清濤婚禮三天之後,全家七口人在一起吃完飯時,白宗飛快地吃完飯起身要離開了。
秦詠梅突然擡頭說:“別出去啊,一會兒我到你屋裡找你。”
老媽說話的時候一臉嚴肅,白宗的神情立刻就緊張起來了。
“好。”他答應着,匆忙回自己屋裡去了。
家裡四個兄弟姊妹當中,只有最小的兩個白寧和白客不怕老媽。
白宗和白賓兩個只要看見老媽板起臉就開始在心裡打鼓。
在他們眼裡,秦詠梅肯定不是一個慈母。
這一世已經算好多了。
上一世的時候,白客記得,每當二哥白賓偷吃了姥爺的點心時。
白策只會攤開雙手嘆息:“哎呀!你怎麼可以醬紫!”
秦詠梅則二話不說掄起掃把就打。
大家都吃完飯後,白客和白寧收拾着桌子,老媽起身去找白宗了。
白客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上一世,老媽並沒有反對白宗和魯亞楠談情說愛。
因爲白宗那時在工廠裡抗大包,就是個出大力的。
而秦詠梅自己則是服裝廠的縫紉工。
白策空有一身文化,也只是個西海頭看倉庫的。
人魯亞楠沒嫌棄這個家庭已經算不不錯了。
這一世不同,白宗是腰纏萬貫的建築隊隊長。
白策和秦詠梅也都是吃皇糧的,從事着受人尊重的職業。
收拾完桌子,白寧正在洗碗呢,白客趕緊來到大哥房門外,偷聽裡面的動靜。
果然,老媽一開口就沒安好心。
“白宗啊,你看你長得多帥啊?比你老爸年輕時還帥。”
白客不用看就能猜出大哥得意而又嬌羞的模樣。
“你看你個子也這麼高,比媽媽都高出大半個腦袋呢。”
“你這麼高這麼帥,一定有好些女孩兒喜歡你……”
白宗美的笑出聲來:“還行,不算多,呵呵……”
白客忍不住在心裡說:哥啊,你長點心吧,老媽這哪是誇你,這是給你下套呢。接下來就該讓你知道啥叫如坐鍼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