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的心裡一陣膩味,他沒看出來哪裡妙的。
而且很多人都看出來了,他卻沒有……
這顯得他有些傻。
不過好在喬箋的快速解釋,化解了他的尷尬。
“幻想集團的非執行董事可以對交易方案提出異議,要求召開臨時股東大會。
理由是這次交易會導致幻想集團的分銷體系受到極大的衝擊,從而讓幻想集團衆多持股小股東的利益受損。”
說到這裡,喬箋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手示意馬文豹,
“馬老,我知道的,這是無效的,但是如我之前說的一樣,關鍵在於如何報道,如何引導輿論。
即使我們無法改變最終的結果,但這個過程本身就會引起市場的猜測和不安。”
言語間,喬箋打開了投影,指着幻想集團那讓人心顫的下跌幅度,
“甚至我們都無需去刻意影響媒體,現在的狀況是幻想集團的股票出現了鉅額的跌幅,持股小股東的不滿情緒是必然有的。
當他們得知有這種轉變的可能時,他們必定會爲此搖旗吶喊,並且推波助瀾,因爲這事關他們的利益。
而此時,我們……比如幻想集團或者神洲數碼的部分高層可以非公開表達一些自己的看法。
比如可以私下對媒體對記者表達我們對神洲數碼未來的擔憂,包括對炎黃集團入主後的不確定性。
而這種不確定性,對於投資者來說,足以構成賣出股票的理由。
而且,我們也並不是在撒謊或者欺騙,我們只是在表達我們的擔憂,和展望對未來的不確定性的真實陳述。”
楊志遠聽懂了。
不得不說,喬箋的策略水平已經超過了他預期的水準。
但是此刻……
楊志遠卻是一臉的糾結,“會不會因此導致這次交易的徹底破產?”
楊志遠的利益,和會議室衆人的利益相同,但又有更多的訴求。
集體利益是換股成功,員工持股計劃變爲可自由買賣的股票。
而他個人的利益還有一條,是保命。
有限合夥優先劣後安排的槓桿屬性,讓他不敢讓醫療板塊的雷爆在他的頭上。
不然他真會被那些大佬中的大佬給套個麻袋扔海里去的。
後海也是海,很簡單的。
所以,儘快的將醫療板塊投資給甩鍋出去,是他最核心的訴求。
有命纔有錢,有位纔有爲。
聽見這話,林旻和李勤相視一笑。
他們對楊志遠的想法洞若觀火。
互相搖了搖頭,只是看樂子。
而林旻瞥了一眼李勤嘴角的笑意,自己也在心裡樂了一會兒。
他知道,李勤以爲和他是一夥的。
可自己現在算什麼?
諜中諜中諜?
李勤是反對楊志遠的,李勤是希望智柳能夠重新掌權或者退而求其次換成郭偉。
而自己卻是隻希望郭偉能夠上臺。
只能說,這個會議室裡,太複雜了。
而此時喬箋也很清楚楊志遠的訴求,開口耐心解釋着,
“董事長,我們所有動作的核心目的,是打壓神洲數碼的股價。
非執行董事向董事會提出召開臨時股東大會是正常的訴求。
而董事會爲了審慎起見,啓動調查機制,拖點時間也不是難事。
況且,臨時股東大會的召開時間,根據明珠港的相關調理規定,必須提前14天發通知。
這前前後後的,至少可以拖20來天的時間。
當然,我們在這個期間,需要敦促炎黃集團嚴格執行合同協議,儘快完成醫療板塊投資的過戶。”
楊志遠聞言笑了。
根據合同協議,厚朴集團需要在15天內完成股權收購,而現在已經過去3天了,時間上綽綽有餘。
心中大石盡去,楊志遠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他衝着喬箋輕輕的鼓了鼓掌,“繼續,喬總。”
喬箋淡然一笑,她從來都不認爲自己比別人差多少。
只不過是受限於自己女性的身份,且以前的郭偉資歷太老,戰功太顯赫,她只能屈居於下。
喬箋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這是她計劃中最關鍵的部分,於是放慢了語速,字斟句酌的開口說道,
“最後一步,我建議趁着現在抽回我們在神洲數碼的一切人員。
我們是國資,而神洲數碼相當大一部分員工,是國有職工身份。
甚至部分中層幹部都是有編制的。
與合同工不同,我們可以以調函的形式對他們進行調動,讓神洲數碼得以空心化。”
她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精明,她知道這個動作將會在市場上引起軒然大波。
但這也是她計劃中的關鍵一步。
“如此,卿雲就算入主神洲數碼,得到的只是一個空殼而已。”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繼續說着,“而這個動作的含義,也全在媒體的解讀。
可以安排幾個員工接受媒體的採訪,也可以安排我們內部的員工上網在論壇上發出不滿炎黃集團的論調。
而後媒體可以解釋爲神洲數碼的員工並不看好炎黃集團的入主,從而產生了大規模的離職潮。”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
她知道,輿論的力量是巨大的,尤其是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先入爲主的觀念很容易形成。
同時,相比起此前衆人思索的如何壓低股價,她這一步纔是真正會對炎黃集團造成傷害的一招。
鍾長恩聞言嘶了一聲,他的臉上帶着一絲疑惑,“小喬,這麼做別人會信?隨便一問就知道的事情啊。”
喬箋笑了笑,她的笑容中帶着一絲玩味,“鍾老,真相不重要,此刻比的是誰聲音大,誰先發聲。”
她知道,人們往往更容易相信第一個聽到的故事,而後續的闢謠則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林旻此時插了一嘴,對着鍾長恩解釋着,他的聲音平靜而淡漠,
“鍾老,這就是此刻互聯網的弊端,信息傳播的速度太快。
而信息是有先入爲主性的,所謂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喬總的這個法子很有效。”
從對卿雲一系列手法的研究,林旻也悟出了這個道理。
在這個互聯網時代,輿論的控制和引導和傳統媒體時代有所不同,而信息傳播的速度就是最大的區別。
小卿總那話是怎麼說的呢?
哦,快速擊潰羣衆的認知,迅速佔領心智高地。
未來一切的競爭,其實都是搶佔‘認知高地’的競爭,簡而言之就是攻佔這99%的人的心智。
如同此刻會議室裡所有人,在聽見卿雲將要對大學生市場正式下手時,完全沒有去硬剛的想法一般。
在聽見產品設計是卿雲出手後,所有人已經默認了自己會輸。
所以根本不會去費什麼神去想如何產品競爭,而是在這裡商量着如何打壓股價。
想到這裡,林旻在心中也是苦笑連連。
好吧,他也想不出來怎麼硬鋼的。
鍾長恩聽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看來我們確實需要好好利用這一點。”
他開始理解喬箋的策略,並對這個計劃產生了興趣。
這一套連招下來,股價勢必會下跌的。
畢竟,從業務到人員,喬箋抽掉了神洲數碼的根本。
會議中,其他成員的反應各異,但都被喬箋的計劃所吸引。
這可能是最好的法子了。
夏碭,作爲復旦系的一員,他的臉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他知道這個計劃的潛在風險,但也清楚它的潛在收益。
他的目光在林旻和楊志遠之間來回轉換,似乎在權衡自己的立場。
李勤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個計劃成功概率很高,能夠保住他的利益。
但帶來的弊端就是楊志遠的位置,會更加的穩固。
一旦這個交易完成,楊志遠頭上的‘代’字,必定拿掉,要想按照自己老夥計的想法扳倒楊志遠,就變得更加的困難了。
朱立楠則是一臉的嚴肅,他對於喬箋的提議感到驚訝,但也認爲這是一個大膽的策略。
他知道,這個計劃如果成功,將會給幻想集團帶來巨大的利益,但失敗的話,後果也將是災難性的。
不過瞬間朱立楠就眉頭舒展了起來。
關他屁事!
拿到錢就走人!
一直沉默不語的曾茂朝,則顯得比較冷靜,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審視的光芒。
作爲公司的元老,他經歷過無數次商戰,對於喬箋的提議,他既沒有立刻表示支持,也沒有反對,而是保持着謹慎的態度。
而楊志遠的眼中此時閃過一道精光。
他沉吟再三,確認喬箋的計劃是可行的,於是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
“喬總,這個計劃很好,但需要謹慎操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同時,我們需要儘快行動。”
喬箋的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朗聲說道,“董事長,您放心,我會立刻安排人去辦。”
會議室裡的氣氛變得緊張了許多,每個人都在思考着接下來的行動。
他們知道,這是一場戰爭,他們必須全力以赴。
楊志遠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叫做讚賞的光芒,而後將目光投向了曾茂朝。
“曾老,”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尊重,但更多的是期待,
“我們需要和國資委以及華科院反應情況,辛苦您老向他們表達我們的訴求,同時反饋炎黃集團在這次交易中的小動作。”
說罷,他微微一笑,語氣中帶着一絲玩味,“您和姜副院長挺熟的,您看能不能……”曾茂朝知道楊志遠是想自己去姜副院長那裡去給卿雲上眼藥的。
但此時,他卻很想笑。
喬箋的分析和策略,看似頭頭是道的,但其實從一開始就在大勢上輸了。
喬箋的計劃只能在戰術上獲得成功,但在戰略上,會輸掉太多。
而最可笑的是,這個會議室裡,應該沒多少人能意識到,‘幻想是一家國企’的真正含義。
別的不說,現在在國家的眼裡,科技類公司的大旗,不在幻想的手裡了,而是換到炎黃集團手中。
所以炎黃集團此刻代表着大勢所趨。
也代表着國家的意志。
而此時,一羣國企的高層居然想着逆潮流而動……
都是被利益矇蔽了眼睛,太不講政治了。
何況那個小卿總並不是什麼善人,他擔心到時候炎黃集團的反擊,幻想根本承受不住。
事實也證明了如此,卿雲發展的節奏根本不受他們的影響,總是隨手一擊就能將幻想全部精力給調動起來才能應對。
而且還總是特麼的應對錯誤。
但是曾茂朝因爲自己兒子的把柄被楊志遠給捏在手裡,也不好提什麼反對意見。
他只能苦笑了一聲,說:“我儘量去試試,但老實說,這個有點困難。”
楊志遠其實也清楚一點,但不試試就放棄他也不甘心。
聞言寬慰了曾茂朝兩句,還是不改他的初衷,
“曾老,我也知道這不容易,但我們必須試一試。
畢竟,我們不能就這麼看着炎黃集團爲所欲爲。”
曾茂朝點了點頭,他的眼神中帶着一絲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決絕,
“好吧,我會盡力的。”
回到辦公室裡,楊志遠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他站起身,緩緩走到落地窗前,目光穿透玻璃,凝視着窗外的繁華景象。
華燈初上,霓虹燈閃爍,燕京,這座古老的城市,夜晚從不缺少活力和色彩。
但在這璀璨的燈光下,楊志遠卻感到了一絲孤獨和沉重。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倒影上,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已是兩鬢斑白。
白髮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像是在無聲地訴說着歲月的無情和工作的艱辛。
楊志遠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他知道,這些白髮是對過往歲月的見證,也是對未來挑戰的預示。
他有點理解當初智柳面對卿雲那些匪夷所思出招時,爲什麼總是會失態了。
因爲特麼的太多太多的意外了,那小子的套路實在是太多了。
也只有坐在這個位置上才能明白身爲一把手的心路。
作爲公司的掌舵人,每一個決策都關係到公司的生死存亡,而面對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那種壓力和挑戰是巨大的。
楊志遠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有任何的猶豫和動搖。
打開窗戶,讓夜晚的涼風帶走心中的煩躁。
楊志遠明白,自己不能被眼前的困境所壓垮,他必須保持清醒和堅定。
身爲幻想集團的領導者,他肩負着太多的期望和責任。
每一次決策,都可能決定着公司的未來和員工的命運。
白髮,是歲月的印記,也是智慧的象徵。
他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心中的鬥志再次被點燃。
得有錢!
如果你沒錢,燕京就只是燕京,只有走不完的衚衕和熙熙攘攘的人羣。
但只要你有錢,燕京就是紙醉金迷的帝都,纔是夜夜笙歌的皇城腳下。
終於,他似乎下定了決心,伸手拿起了手機,撥通了那個他既熟悉又有些忌憚的號碼。
電話的嘟嘟聲在辦公室裡顯得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像是敲擊在楊志遠心上。
他本以爲會聽到電話那頭的忙音,或者是被直接掛斷,但出乎意料的是,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楊總,幾天不見,甚是想念啊,哈哈哈哈!”
卿雲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着一絲輕鬆的笑意,彷彿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任何矛盾。
楊志遠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幾乎可以想象到電話那頭卿雲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不滿,摁下錄音鍵,簡單一句“小卿總,別來無恙啊”後,楊志遠聲音低沉而有力的直接挑明瞭主題,
“最近市場上的波動,我想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他暗罵了一聲不要臉的小王八蛋後,也懶得跟卿雲廢話什麼。
電話那頭的卿雲輕笑了一聲,似乎並不在意楊志遠的試探,
“市場總是有漲有跌,楊總何必大驚小怪呢?”
楊志遠的眼中閃過一絲怒火,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
“卿總,你這是在裝糊塗嗎?你我都明白,神洲數碼的股價波動和你脫不了干係。”
卿雲在電話那頭倒吸了一口涼氣,語氣中卻帶着一絲無奈,
“嘶……呵!楊總,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
我一直在忙自己手裡的事情,哪有時間去關心股價的漲跌?”
他身前的芊影大人翻了個秀氣的白眼,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賤手。
確實很忙。
而電話這頭的楊志遠被卿雲這種態度徹底激怒了,他猛地站起身來,聲音中帶着一絲威脅,
“卿雲,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電話那頭的卿雲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開口,語氣中帶着一絲玩味,“楊總,要我給解釋?”
一陣哈哈大笑從聽筒裡傳來,隨後便是一句,“給你解釋,你配嗎?”
楊志遠的手指緊緊握住手機,指關節因爲用力而變得蒼白,連連抽搐的脖頸讓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決絕,
“小卿總,你這是在玩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