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起黃毛的事,吳楚之只是想岔開話題。
白月光與硃砂痣,這樣的話題太沉重了。
沉重到吳楚之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內心。
特別是當接收了三份不同的記憶後,有一種離經叛道的想法在滋生。
雖然不知道和自己同源同種兩份記憶裡,他們自己背後有着怎樣精彩的感情故事。
但是來自大衛斯文森的記憶裡,那些富豪,情感經歷之複雜,讓他很是歎爲觀止。
既然另一時空的自己,在年少時便堪稱富一代,那麼……
也許……
自己從本質上來說,就不是什麼好人!
可是,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吳楚之現在的心裡很是煩躁,想找人出出氣。
黃毛,貌似是最佳的人選。
“那廝還在巡捕房裡關着的,怎麼着?想動動拳頭?我給你劉叔說聲,放你進去過過癮?”
楚天舒一臉揶揄的笑着,他很清楚,這外甥是在轉移話題,不過,他也樂得配合。
巡捕房的大捕頭和牢頭都是他的戰友,這點兒面子還是會給的。
吳楚之想想,索然無味的搖了搖頭,“算了,沒意思也沒必要。對了,小舅,後續要怎麼處理,昨天我也忘了問。”
楚天舒摸了摸褲兜,本想抽菸,不過想起是病房,只得悻悻作罷,
“那黃毛叫做郭敬,現在等着你的傷情鑑定出來,巡捕房纔會提交大理寺,大理寺進行勘驗後,刑部纔會宣判,還早着呢。
至於你學校那邊,問題不大,你是受害者。”
“傷情鑑定?我這還需要鑑定?”吳楚之有點怒了,特麼的人都要掛了,還鑑定個毛線啊!
“主要就是看你死沒有。沒死十年以下,死了十年以上乃至死刑。”
吳楚之聞言,收起臉上的怒氣,露出疑惑的神色,“死了的差距怎麼這麼大?十年和死刑,這完全沒可比性吧……”
楚天舒耐心的解釋着,“按照巡捕房的說法,以犯罪嫌疑人對被害人及家屬積極作出民事賠償,作爲酌定情節在量刑中會被充分考慮。”
吳楚之眨巴眨巴眼睛,懂了。
錢是個好東西,可以撫平失去親人的家屬那心上的傷痕。
他也不是矯情,這種規則的存在,就一定有它的合理性。
畢竟,死都死了。
對吧。
凡事要向前看。
“所以……他們要賠錢?”轉過念頭的吳楚之,眉毛開始飛舞起來。
又有小錢錢入賬了。
說罷,他舉起了手,“等等!小舅,光頭打我和黃毛打我是兩起案件,是不是能要兩份?”
吳楚之的眼裡閃爍着金光。
另一時空裡的一份記憶正在打開,一個叫做張三的狂徒撇了撇嘴,“有種你打我啊?”
楚天舒捂着額頭,一臉的無語,這外甥怎麼生死關前走過一遭後,變得這麼財迷心竅了?
他無奈的點了點頭,“巡捕房把這兩個案件併案了,說有因果關係。不過他們提出來的賠償,確實是兩份。
但是你爸沒接受,說要是你死了,一分錢不要,就要光頭和黃毛陪葬。”
壓下心裡的感動,吳楚之一臉的好奇,“不是吧,我家老頭子這有點不講理了,陪葬也輪不到光頭啊。
那傢伙不是被我撂倒了嗎?怎麼把他扯上的?”
“所以我說讀書人最黑了!你爸說,因爲光頭的幾棍子,
讓你運動神經受損,所以纔沒有躲過黃毛的酒瓶子。
而且,他是黃毛的老大,也是黃毛公司的董事長,挑釁在先,出手在先,是施暴的首犯。”
楚天舒想起當時在巡捕房的場景,也覺得汗顏。
自家這姐夫平時不聲不響的,坑起人來,卻是心黑手辣。
而吳楚之那未來丈母孃也不是省油的燈,以神經外科主任醫師、醫療鑑定中心專家的身份,坐實了運動神經受損的說法。
這下,光頭慌了,直接將賠償方案的金額拉滿。
不怪光頭慫,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光頭很瞭解,華國的巡捕房、大理寺、刑部這三司,現在最是清正廉潔不過的。
而什麼醫療鑑定中心這類機構,就處處是人情世故了。
在摸清楚吳楚之的底細後,他也只能自認倒黴。
把別人未來女婿給打了,還指望鑑定的時候自己能落得好?
吳楚之聽完始末後,有些沉默。
也許,是時候該和自家老爹和解了。
“他們怎麼賠?沒個幾十萬,這事完不了吧?”
吳楚之一邊開口問道,一邊心裡已經在琢磨着,是去奔馳的4S店還是寶馬的好。
作爲學生,是不是太高調了?
整個大衆輝騰冒充帕薩特算了。
見天色已晚,楚天舒起身將陪護牀拉開,自己躺下來後,纔開口道,“光頭提出來的方案是,賠給你一層鋪面。”
吳楚之也知道小舅的腰上有老傷,現在年紀大了,久站久坐都是麻煩事,
“電腦城的?他調查的還挺清楚的嘛。不過,小舅你晚上還是回去吧,我這又沒什麼事。”
楚天舒冷笑一聲,沒什麼事?
要不是秦莞那妮子在,你丫的昨晚差點又進鬼門關了!
算了,醫院醫務處求着讓保密,對鄭大姐也不好,傻小子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以後再說給他聽,不然這小子的脾氣,估計得鬧出事來。
他收斂心神,趕緊扯過話題,“沒事,明天你就出院了,一晚上沒多大的事。
他們賠的是通訊城的鋪面,在太升南路那邊。”
吳楚之有點理解不能了,小舅家是搞電腦配件的,也就是組裝臺式機的,光頭給通訊城的鋪面做什麼。
“電腦與手機,這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去啊。”
楚天舒調整了一下枕頭,“你還別說,這光頭能從做砂石廠的起家,搞到現在清明集團十來個億的身家,也確實不是頭腦簡單之輩。
別人說,電腦也就這樣了,利潤越來越薄,反而是手機,因爲攜帶方便,以後肯定大有可爲。
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但目前電腦的經營情況確實如他所說的,一臺的毛利也就五六百元。
我查了查,還不如手機的毛利……”
“小舅,你想轉行做手機?”作爲一個手機愛好者,吳楚之來了興趣。
楚天舒苦笑一下,“我都這把年紀了,哪來的精力轉個行業做手機?
我覺得吧,按他說的,手機鋪面你到時候拿來收租,小日子應該過得不錯。”
吳楚之摸了摸下巴,“也是這個理,到時候再說吧。”
“黃毛那邊就是賠個50萬,多的他也掏不出來,你怎麼說?”
吳楚之琢磨了一會兒,回過味來,“小舅,我怎麼覺得,你和我爸,似乎有點想放過黃毛的意思呢?”
楚天舒把手枕在腦後,“既然你醒了,還是看你的意見。主要是我和你爸,覺得那郭敬有點太慘了。
要是你沒了,那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你現在沒事,就確實有放他一馬的想法。”
聽了郭敬的遭遇,吳楚之也默然了。
確實有點慘。
郭敬的女友懷孕了,在自己集團醫院做B超,是個兒子。
郭敬樂瘋了,他期待着一個幸運,卻意外的收穫了一個衝擊。
女友懷上的種是老大光頭的,倆人還密謀讓女友跟自己把婚結了,好給孩子上戶口。
光頭的女人有很多,但兒子,就只有郭敬女友肚子裡一個。
倆人甚至還密謀着,讓郭敬出一場意外,到時候光頭出面將孩子收養。
只能說,郭敬遇見了綠光。
面對這樣的場景,郭敬隱忍不發,卻發誓一定要這對狗男女不得好死。
不久,光頭的妻子也懷孕了。
郭敬做的。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讓大嫂愛上了他,也準備利用這層關係,謀奪光頭的基業。
畢竟單一大股東的股權結構下,法定代表人無法視事的時候,在其法定配偶的配合下,挖空公司,甚至將公司變換旗幟,是再簡單不過的。
至於光頭無法視事的情況……
作爲光頭座下第一打手的郭敬,有的是辦法。
他的計劃很完美。
只不過,光頭的計劃更完美。
光頭的老婆,是光頭起家的關鍵人物,岳丈家帶來助力給了光頭最艱難時期的臂助。
面對強勢的老婆,光頭已經隱忍了十來年。
所以,有什麼比有人主動出來替他解決這樁煩心事,更讓人舒心的?
一切不過是局中局,只不過是碰上吳楚之這個變數,提前引爆而已。
終是光頭棋高一着,埋下的後手迅速平定了內亂。
他也很敬佩郭敬,就他老婆300來斤的噸位,郭敬也能hold的住,實在是壯士。
光頭終歸是沒有按道上的規矩,結果了郭敬。
當然,他想結果也得費一番功夫,畢竟郭敬現在還在巡捕房裡。
在光頭看來,郭敬也就這樣了。
進了牢裡,這輩子也就廢了,再出來時,不值一提。
沉默了一會兒,吳楚之疑惑的問道,“小舅,你之前不是說有記者很關注這次的事嗎?這樣放過郭敬,不會出問題嗎?”
楚天舒聳了聳肩膀,“記者關注的是你死沒死,本來還在做跟蹤報道,看你醒了,也就撤了。”
吳楚之聞言啞然失笑,這幫記者也真夠有意思的。
合着沒死還不夠上新聞的。
不過想想也是,沒死只算一般打架鬥毆,自己要是死了,纔會有新聞價值。
畢竟一個985名牌大學的學生,在校園周邊被混混打死,這裡面可以挖的新聞太多了。
比如校園周邊安全,大學生這種天之驕子的象牙塔邊怎能藏污納垢?
比如校園安全管理,這幫學生是怎麼在凌晨遛出校園的?
“郭敬那邊讓他把醫藥費賠了,外加拿個兩萬意思意思就行了。
如果巡捕房接受和解,能和解也就和解吧,沒必要把人送進去。”
楚天舒搖搖頭,“楚楚,你天真了。這已經屬於犯罪了,是刑事案件。
我們和解,只能免除他的民事責任,刑事責任是避免不了的。”
吳楚之笑了笑,“小舅,我知道,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嘛,不過刑期是可以商榷的,和解有助於輕判。
如果傷情上面說辭圓滑點,爭取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也不是不可能。”
楚天舒想了想,貌似也說得通,畢竟吳楚之是顱腦閉合傷,說成腦震盪似乎也行得通。
這樣就滑到了輕傷的範疇,又因爲是和解,判罰時會傾向於拘役或者管制。
至於拘役和管制,這操作的空間,可就大了去了。
態度好點,變成管制這種社區矯正的處罰,基本和正常人也沒什麼倆樣。
不過他頓時好奇起來,自己這外甥的性格,可不是那麼善良的。
從小苦練黑龍十八手的吳楚之,雖然是閹割版,但是性格上多多少少還是受了一些影響,有些陰損。
今天這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這麼好心?
“楚楚,你有啥想法就直說。 ”
吳楚之嘿嘿笑着,“這不是要收租嗎,沒個打手,怎麼收租?而且有光頭在,郭敬除了我這裡,他哪裡有活路走?”
從楚天舒的描述中,他知道,郭敬大小也是一個上千人保安公司的總經理,肚子裡多少有點貨。
雖然他現在還擰巴着不想做事,但另一時空或者說前兩世的經驗告訴他,這樣的人,最是好用,也最是死心塌地。
做不做事,什麼時候開始做事,另說。
人才網絡收集,也是一件大事。
要是自己實在沒擰過彎了,用郭敬這樣的人去收租,不是挺好的嗎?
楚天舒也明白過來,笑笑沒說什麼,確實,這個安排挺不錯的。
他想得更遠一些。
自己的公司雖然不大,也有幾千萬的資產,而且是輕資產行業,換言之基本全是現金。
在這個年代,這樣的現金儲備,不少了,很多大公司論起現金,也沒這個數。
公司裡的老人可不少,而且都是跟着自己打天下的功臣,要說能夠死心塌地繼續跟着吳楚之乾的,可能不多。
也罷,一朝天子一朝臣,很正常。
既然決定要提前把公司交給這小子,那麼就得爲他準備準備。
“睡吧!”楚天舒見吳楚之睏意來了,也就關上了燈。
不一小會兒,病房裡便響起了一大一小兩道呼嚕聲。
又過了不久,吳楚之悄悄的睜開了眼睛,瞪着天花板發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