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林磊特意提前離開，只留下李秋芬照顧林洋。
想起商量好什麼，林磊兩口子剛離開，主治醫生就帶着一個護士進來。
他又把今天下午對林磊的話重複一遍。
李秋芬聽完愣住了，她呆呆看向林洋的膝蓋，實在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她出神凝望許久，最後還是林洋喚回她。
“不用擔心，不是什麼大問題。”
這句話反而像是顆炸彈，引爆了李秋芬的委屈。
她手抖指着那膝蓋，大聲吼道：“你說這叫沒問題？如果今天醫生不說，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說了？”
“等着它壞掉，爛掉。”
說到最後，尾音有些發顫，醫生瞧見李秋芬流了淚。
他見過不少這樣的場景，家屬和病人溝通不暢，進醫院時候總是有大大小小的矛盾爆發。這會兒，醫生見李秋芬可憐又忍不住安慰：“現在做手術也不算晚，就算保守治療也是不影響正常生活的。”
李秋芬聽完，回頭看着醫生，她覺得這不過是安慰她的話罷了，果然醫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林洋同志，這事你父親希望你自己做決定。”
“手術的風險爲剛剛給你們解釋了。”
醫生知道林磊讓李秋芬留下了，就是想讓李秋芬知道林洋的傷勢，參與林洋的後半生，所以對待她也不敢怠慢。
“李秋芬同志你要是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也可以問問我。”
李秋芬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她死死盯着林洋的膝蓋，忽然間，她想起林洋的1990，如果他因爲這個腿傷而退伍會不會就不會死了？
“這手術不做真的不會影響以後的生活嗎？”李秋芬問。、
醫生想了一會兒，用讓人能接受的話語回覆她：“如果不參與什麼大型運動，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話夠明顯了，林洋也聽出來，就是以後不能參加任務，甚至是退伍，那在保守治療的情況下與他人無異。
林洋搖搖頭，不願意。
他低頭思考一會，還是願意承受手術的風險。
“我想做手術。”
“你瘋了？”李秋芬破口大叫。
“林洋同志，從我個人角度來說，我建議保守治療。”
醫生知道林磊就林洋一個兒子，這手術的風險太大，他還是願意林洋能保守治療，這樣對誰都好交代。
但是林洋還是不願意，他沉默半會，最後讓醫生先回去，他和李秋芬商量一下。
等醫生一走，李秋芬黑着臉坐在他牀邊，憤怒盯着林洋。
“你就不能想想你的父母嗎？”
或者想想我。
最後一句，李秋芬沒說出口。
林洋忍着胸痛嘆息一聲，他現在說話還有些喘氣，所以說一句就要停頓一會，等恢復力氣又接着講。
“當時救我的小戰士犧牲了。”
林洋閉上眼睛，不忍再回憶。
聽到這一句，李秋芬受到衝擊，她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從來沒有體會過犧牲的含義，而且自己現在所處的1980年也是改革開放剛開始幾年，大家激流勇進，千帆競發。
她張了張口想安慰林洋，但是腦袋也是一片空白。
兩人都沒了話，林洋說了一大段又記起那段悲傷的往事，現在躺在病牀上閉目。
可是，剛閉上眼睛，他腦海裡又回憶起那小戰士推開他，胸口中彈愣神往後倒的樣子，而自己爲了過去拉住他，腿部也中了一槍。
當時已經追到毒梟老巢，靠近邊界地兒的深山老林裡。
醫療條件惡劣，小戰士也沒救過來，而對林洋也只是簡單把子彈夾出來，然後做了包紮處理。
李秋芬瞧見他神色不對，額頭冒出密密的細汗，人也輕微發抖。
她趕緊握住林洋的手臂。
“沒事了，都過去了！”
“咱們做手術吧，我想那位小戰士也希望你能帶着他的願望繼續戰鬥下去。”
眼下，李秋芬也管不了以後的日子，她害怕林洋患上ptsd，現在林洋想做什麼，她都同意。
沒一會，林洋也漸漸緩和下來，他伸出另一隻手拍拍李秋芬的小臂，虛弱說着：“秋芬，謝謝你。”
李秋芬沒回應他，她靠着林洋的牀頭，出神望着窗外冬日的枯枝，心裡勸着自己，等以後再好好勸林洋吧。
既然同意做手術，醫院也很重視，臨時組織了專家會議，對林洋的手術方案進行全方位的審覈。
這幾天，李秋芬把家裡大小事情都交給李春風和徐巧蓮。
就連鍾慄上門參觀她們的四合院，李秋芬也沒回去。
李春風也是每天記錄生意上的事情，晚上在到李秋芬屋裡給她對對賬目。
“秋芬，你這幾天憔悴不少啊。”李春風看見她削尖的下巴，有些擔憂。
要是在這樣下去，林洋沒好，李秋芬也倒下了。
“秋芬，他的家庭背景不會讓他有事的。”
李春風知道自己不該說身份論，可是隻有說明白一點才能讓李秋芬安心。
李秋芬點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但是她擔憂是林洋身體康復以後的日子。
“聽說毒梟的老巢是被摧毀了，但是還有一些心腹逃到國外。”
李秋芬害怕後面林洋還是會參加摧毀毒梟老巢2.0的活動，到那時，林洋的傷可能會給他帶來致命打擊。
而且現在李秋芬有種隱隱感覺，就是林洋的去世可能不是因爲執行任務，或者是他那一身的病痛，所以她不知道做次手術對林洋的傷害大不大，這次她最頭痛的地方。
李春風把賬本合上，摸摸李秋芬的腦袋。
兩姐妹相視無聲，都在爲林洋擔憂。
這時，徐巧蓮推開房門。
她一臉凝重對李秋芬說：“李康力把王全給打了！”
“李康力？”李秋芬一時沒反應過來是誰。
這下兩人才想起，沒告訴李秋芬李康力前天就到北京了。
李春風趕緊解釋：“這幾天看你太忙，沒告訴你，四奶奶的孫子前天就到北京了，就在棉花衚衕住下。”
她這麼一說，李秋芬倒是想起來，怪不得前兩天李老三都不在家裡。
“你慢慢說，”李春風給徐巧蓮倒杯水，讓她過來下來緩口氣。
徐巧蓮真是累着，接到林丫的電話，她趕緊就去了棉花衚衕，這事鬧得雜院的街坊鄰居都知道，她過去的時候，正圍着後院看熱鬧呢。
徐巧蓮害怕四奶奶一家發現她，於是躲在人羣后面瞧着。
王全的眼角被打的烏青，王嬸蹲在地上大聲哭着，李康力表情扭曲氣沖沖站在一旁，被胳膊幾個男人拉着，但是四奶奶更是可惡，她平靜坐在院裡的石凳上，眼裡帶着笑意瞧着王嬸。
“我孫子來了，你們誰敢欺負我！”
說話間又將她的柺杖戳戳地面，趾高氣揚環視一週。
有人看不下去，對着李老三說着：“李老三，我們可惹不起你這個親戚，趕緊讓他們搬走吧。”
“對啊，你不是新買一個四合院嘛，趕緊讓他們過去。”
“你們偷王全家的電還有理了？”有人爲王全打抱不平，“就罵了幾句，怎麼還動起手了。”
“說誰我們偷電了？”四奶奶扯着嗓子反駁。
人羣裡呵呵兩聲，人都打了？還沒偷，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李老三也被嚇得暈暈乎乎的，王全就是站在門口說了兩句電錶的事，李康力掄起拳頭就朝王全打了過去，一遍打還一邊惡狠狠罵着。
這場景把李老三也嚇傻了，心裡正想着找什麼藉口回家呢。
“舅舅！”李康力沉着聲叫着李老三。
“我們也不想在這裡住了，咱們回你那邊的新宅子吧。”
李康力聽自己奶奶說了這段時間受得委屈，正打算到北京會會李秋芬呢，誰想到剛下火車就安排到棉花衚衕。
這老李家就是瞧不上自己。
想着，他又忍不住握緊拳頭。
院裡不少人眼紅李秋芬買了四合院，多多少少也知道這王全是跟着李秋芬一起發得財。
於是陰陽怪氣說道：“誰不知道那四合院是李秋芬當家啊。”
此話一說，衆人都呵呵笑着。
李老三覺得臉上掛不住，正要找回面子，讓四奶奶一家去四合院，林丫眼尖趕緊過去拉住他。
“三哥，都是鄰居，這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讓康力道個歉吧。”
聽到林丫的聲音，四奶奶很是不爽，回頭瞪了這丫頭一眼：“吃裡扒外的東西。”
林丫現在沒在棉花衚衕住，過年時候李秋芬就準備籌備婚紗店的事，快到元宵節了，商鋪也陸陸續續開門了，李春風託着鍾慄的關係在王府井附近找了兩間鋪子還帶二樓的。
這段時間，林丫和自己丈夫就吃住在店裡，盯着裝修呢。
王全的屋子也還給王全家，今天她是回來拿被褥的，剛進門就撞見這一幕。
四奶奶看着林丫現在圓潤得很，臉上也有喜色，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所以更不待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