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主任四五十歲的大老爺們被馬廠長訓得不敢說話，微躬的身子站在辦公桌前，時不時用汗巾擦下額頭上的汗珠。
他聽着馬廠長的意思，不停點點頭，嘴裡唸叨着是是是。
態度十分誠懇，跟早上完全是兩個人。
“行了，過會就把秋芬的離職報告給簽了吧。”馬廠長拿着桌上的陶瓷杯，垂眼喝了幾口茶，今天趁李秋芬這事也把自己心裡的不滿給發泄出來。
他掀起眼皮瞟了一眼牆上的鐘，沒想到自己已經說了半個小時。
怪不得嗓子有些痛。
李秋芬站在門外聽着裡面的動靜，猜測到這馬廠長估計早就不喜歡牛主任，居然這樣直白罵出口。
有些話也太傷人了。
不過她也不介意當個這個引子，就算等會牛主任如何刁難她她都不介意，趕緊把走完離職申請纔是正事，拖得越久對她沒啥好處。
牛主任剛出門就瞧見站在對面的李秋芬，他眯起雙眼狠狠打量她一番，最後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
“我可是小瞧你了。”他淡淡說道，似乎剛剛在辦公室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說完，他頭也不回先離開辦公樓。
李秋芬去了小衚衕志的辦公室坐會兒，估摸着牛主任給她簽完字的時間她纔回去。
牛主任辦公室
“拿去吧，工作上的事情你趕緊交接出來。”牛主任把單子往前一扔，故意讓它盪盪悠悠晃了下去。
李秋芬可不給他這個嘲諷自己的機會，她大步一跨，眼疾手快彎着腰抓住單子。
她直起身皮笑肉不笑說着：“謝謝主任。”
剛走兩步，似乎又想到什麼回頭再說了一句：“宣傳的事我已經給董邱說過，包括五一節如何拿獎的點子訣竅。”
不等牛主任繼續問，她便離開的辦公室。
牛主任撐着椅子手柄半起身想問個清楚，可是見李秋芬如此不給他面子，心裡十分生氣，她什麼意思？意思是獲獎的竅門只會告訴董邱？就算他後面找誰來上班，這宣傳組長的位置就必須是董邱的。
想到這兒，牛主任忍不住冷笑兩聲，他還真是小瞧李秋芬了。
但是他混跡官場這麼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咱們就走着瞧吧。
董邱看見李秋芬手裡的單子，試探問着：“給你簽了？”
李秋芬走到自己的辦公桌，邊收拾自己的東西邊點點頭，這兩天還要繼續呆在廠裡找領導簽字，她只留下一些能用的筆和本子，其餘壓在桌面下的照片和小玩意她今天準備帶回去。
李秋芬把宣傳工作筆記遞給董邱，估計以後她是用不到了。
董邱接過本子，心裡一陣傷感，這兩人才做了不到一年的同事，李秋芬就要離開自己，她掏出手帕擦擦眼角的淚水。
“怎麼又哭了？這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再說我只是離職又沒搬家，你常來找我玩就是。”
“秋芬你離職後怎麼幹什麼？”說完董邱就只覺得自己傻，李秋芬肯定是回家當太太啊，林洋那種家庭會讓她出門工作？人家根本不需要李秋芬出門上班好伐。
想到這裡，她心裡真的很羨慕李秋芬，不到一年的光景，李秋芬住上獨院，有了好男人，而自己呢，歸根結底生活還是一地雞毛。
李秋芬瞧見她眼底劃過一陣落寞，以爲還在傷感自己離開，心裡也涌起一陣不捨，她坐到董邱身邊寬慰道：“你要是在廠裡幹得不開心就過來找我。”
“我這裡也能給你一口飯吃。”
這是她第一次邀請董邱下海，之前她也不是沒有想過，等公司有起色肯定需要一名宣傳文案人員，過去生活在未來，她深知輿論的重要性，再說房地產需要是什麼，不就是宣傳策劃營銷有噓頭，顧客纔會上門看房。
董邱是她培養出來的，能力她還是信得過。
不過，眼下商品房是新興產業，也不需要這麼多花哨的東西，而且拉一個國企員工跟着自己幹，後果李秋芬也不能承受。
80年代基本家家戶戶都想進國營單位，無論是世代傳還是託人找關係，只要子女進去了基本就負擔起全家的開銷，父母就可以功成身退等着兒女孝順自己。
雖然錢不多，但是安穩。
現在出來確實是掙大錢時候，可是這個年代的人誰會想到，李秋芬還不是靠着後世記憶的光，所以她不會刻意去慫恿董邱，要是董邱需要她會第一個站出來幫忙。
聽到李秋芬的話，董邱感動偏過頭不能讓李秋芬再次看見自己的淚水。
寬慰了董邱，李秋芬直接去找了廠長簽字，最後在找總經理簽字她就可以出去幹出一片自己廣闊天地。
馬廠長着急地的事，讓李秋芬下午直接以出外勤的名義去辦事了，趕緊去聯繫她認識買牛奶的大哥，她剛到廠區門口，劉師傅就叫住她。
他在這裡等李秋芬多時了，半個小時他從車間出來上廁所碰見小胡，小胡見李秋芬是劉師傅的徒弟便把今天上午發生的事都給李秋芬說了。
“咋突然就要離職啊。”他是擔憂李秋芬家裡出了什麼事。
“我之前小生意做的不錯，這回想好好發展。”再沒離職前，房地產開發的事誰也不能告訴。
劉師傅還是覺得不妥，李秋芬開小買賣他是知道，但是能有什麼起色，無非就是愛美的小姑娘偶爾去她那裡晃晃然後給個1塊2塊的租個衣服，一個月下來能賺什麼錢！
再說現在的工資都漲到200多一個月了，這對於女孩子來說也不少。
劉師傅還想再勸勸李秋芬不要那麼衝動，這些年輕人總覺得自己能幹大事，要到他們這個年紀才知道不過就是普通人一個。
”師父，您別勸了，這馬廠長都簽完字，我再反悔也不好的。”
原來是害怕面子，這事好辦，劉師傅拉起李秋芬就要去找馬廠長說清楚。
“你師父我也是幹了一輩子，這點面子他還是要給我的。”
沒想到劉師傅來真的，李秋芬嚇得趕緊用腳蹬着地，不願過去。
“哎呀，師父，你就讓我出去闖闖嘛。”她撒嬌說道。
這句話倒讓劉師傅心咯噔一下，他停下腳步慢慢回身看着李秋芬，心想她要是個男孩子多好啊，可是從她去宣傳科哪件事不比男孩子強。
劉師傅慢慢鬆開手，朝着空中幽幽嘆口氣。
“秋芬啊，既然離職了就好好幹，給師父長長臉。”他沒偏過頭看李秋芬，害怕自己捨不得這個徒弟而忍不住流淚。
現在的鋼鐵廠人少又冷靜，碩大的職工廣場之前人來人往，現在只有吃午飯時候這裡纔會熱鬧一些。
兩人就站在廣場中間，李秋芬瞧見劉師傅鬢角白髮，想起自己的父母。
“師父，聽說大哥現在在找房子？”
劉師傅無奈點點頭，最近家裡因爲這事沒少吵架，現在廠子效益又不好，這些事壓在他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不到幾天的功夫，劉師傅明顯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如從前。
“等房子修好了，你帶着大哥過來選一套吧。”
李秋芬深知自己有今天是基於劉師傅讓自己寫述職報告的機緣，讓一切開始往更好的方向發展，所以一開始她就打算等有房子以後給他留一套，這會修房子也算板上釘釘的事，她也可以許諾了。
“讓大哥給個成本價就行。”她瞧着劉師傅驚慌的表情連忙補充道。
她知道劉師傅不求人的性格，要是免費送他肯定不願意，再說成本價多少還不是她說了算。
“你朋友同意嗎？”畢竟是人家的公司，劉師傅害怕李秋芬爲此和朋友有嫌隙。
“同意，他之前也說要不是有你的推薦，他還見不到馬廠長呢。”李秋芬笑着讓他放寬心。
劉師傅想着連連點頭，他眼裡包含激動的淚光看向李秋芬：“秋芬，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