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便到了晚上。
酒吧街,前面樂聲四起,酒氣瀰漫,更不時傳來瘋狂買醉的男男女女嘈雜之聲。但是,在街尾處,那爲彎的弧,就好像是被隔離的另一個世界,寂靜而寥落。
酒吧街的燈光打不到這,停業的店面也沒有絲毫的光線。這間被葉雪飛等人用最低價買下來的酒吧,此刻就被籠罩在陰影之中,好似和前面的喧囂之間有着一層透明的結界,隔絕了一切。
葉雪飛帶着三個好奇的少年來到這,走進陰影時,好似感覺耳邊的喧囂聲都如潮水般退去,什麼聲音都不復存在。
葉雪飛依然是一身白色的休閒套裝,雙手閒散的插在褲兜裡,站在酒吧大門外的石板路面上,在她身後,站着三個差不多高的少年,如同衆星拱月一般圍在她四周。
微揚起下巴,葉雪飛看到了在酒吧屋頂上那一輪月盤似的明月。明月的清輝並不清朗,帶着點朦朧,月盤中還有些看不出形狀的陰影,似霧又似血。
秦壽三人隨着葉雪飛的姿勢而擡起頭,同樣看到了那輪有些不一樣的明月。
“咦,奇怪。今晚的月亮怎麼是紅色的?”秦壽額前碎髮被夜風輕拂,露出了他發後明亮而帶着疑惑的雙眼。
“是不是霓虹燈的反射?”柳玉書推了推鏡架,說出自己的答案。
此刻,在他們眼中,這棟房子,這間酒吧沒有什麼不同,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唯一改變的就是,這間酒吧是屬於他們的了。
但是,在葉雪飛眼中,眼前的景象卻如同大火焚燒之後,露出的真相一般。
小樓,依然是小樓。
只是,所有現代存在的東西,都如煙霧一般消散,屋外的牆上,殘留着枯萎的藤蔓植物,二樓的房間裡,透着羸弱的燈光,忽明忽暗。
樓中,彷彿有唱片機在播放着戲曲,歌聲悠揚婉轉,聽得人柔腸百轉,潸然淚下。
戲曲唱的是什麼,葉雪飛因爲不懂戲,所以不知道是哪一個段子。但是,聽着那曲聲,她卻能夠感覺到,是一個女子在等待愛郎迴歸的心聲,彷彿唱了十年,百年……
風,無聲而過。
打開的窗戶,窗簾獵獵作響。
突然間,葉雪飛耳中彷彿聽到遠處傳來炮火聲,還有奚落的槍聲。仔細分辨,就是無數女子求饒的哭聲,還有男人張狂的笑聲。
“雪飛,雪飛?”身後傳來一聲輕喚,讓葉雪飛眼前的畫面如玻璃般破碎消散,葉雪飛眸底冷冽的光芒一閃,瞬間就恢復了正常。
“怎麼?”葉雪飛扭頭看向叫自己的秦壽。
秦壽並未察覺她剛纔的異樣,只是雙手擦了擦自己的手臂,望着酒吧道:“我們就這樣進去抓鬼麼?”
葉雪飛玩味的笑了起來:“不然咧?你想怎樣。”
呃……
秦壽麪色一囧,看了看柳玉書和刑皓:“我看那些捉鬼的電影裡面,不是還要帶什麼符咒啊,桃木劍啊,硃砂,棺材釘什麼的法器麼?”
葉雪飛嘴角微抽:“我師門沒有那麼麻煩。”她所學的都是靠自身本事驅魔降妖,從來就不依靠外力,也不依靠法器。就連上一世所用的除魔棍,也是用靈力凝鍊而成的。這一世有了弒神鞭,倒是省了這筆靈力開銷了。
“赤手空拳!”秦壽倒吸了口氣。
身邊,還同時傳來兩道抽氣聲。
顯然,三個少年雖然做好了與鬼相見的準備,卻沒想過要赤手空拳的戰鬥。
看着三張臉在自己面前驟變,葉雪飛好笑的道:“你們以爲這是好玩的麼?若是害怕,現在退去還來得及。”
精緻漂亮的五官上神情淡淡,清冽的眸光中也並未透露出任何譏諷之色,但是這雲淡風輕的表情落在三人眼中,卻格外的刺眼,好似自己被看低了般。
於是乎,三人沒有一人露出膽怯的模樣,反而挺起了胸膛,誓要與葉雪飛一起並肩作戰。
三人的神情並未遮掩,葉雪飛看得‘噗嗤’一笑,打趣:“好啦好啦,咱們今天又不是來跟她打架的,只是談判喝茶而已,不用搞得那麼嚴重。”
“呃,談判喝茶?”秦壽錯愕的看着她。身在黑道世家,他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一般兩個有矛盾的勢力,開戰之前都會先禮後兵,大家坐下來吃頓飯,喝杯茶,將事情攤開來談。談得攏,或許就免去了一場爭鬥,談不攏再打也不晚。
卻不想,原來捉鬼的規矩也是這樣。
看着秦壽恍然大悟點頭的模樣,葉雪飛就知道他誤會了,只好笑着解釋:“你們不都覺得這女鬼身世可憐,不希望她魂飛魄散麼。所以今天先跟她見個面,看看能不能化解了她的怨氣還有心中執念。”
“可是我們看不見她。”柳玉書這時道。其餘兩人也點點頭。
這點,葉雪飛自然明白。
柳湮的鬼魂如果沒有主動干擾三人的氣場,他們不會看見鬼。這和之前偶然見到陰兵過路不同,那是陰兵對自己的行蹤不加遮掩,導致凡人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而與鬼魂接觸,若果不是自己氣場太弱,容易見鬼的話,一般來說,只要鬼魂不願意,凡人是看不到它的。
不過,有了葉雪飛一切又不相同。
身爲天師,她自然有辦法讓同伴的雙眼暫時性的溝通陰陽。
葉雪飛轉過身,看向面前的三個少年,嘴角輕輕勾起:“你們考慮清楚了麼?這鬼眼開了,可不是說關就能關的,每次打開都是要一個時辰之後才能自動關閉。”
這話說得很清楚,也就是說,一旦他們見了鬼,就要見兩個小時。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肯定的點了點頭。
身爲男子漢,怎麼能被區區鬼魂嚇到?
這是三人在心中給自己壯膽的話語。
“我聽說,之前酒吧傳出來的鬧鬼傳聞是有些人在喝醉之後,會看到一些同樣的景象。好像六七十年前的畫面,畫面裡有着同一個女子,那女子半面人臉,半面鬼臉,口中唸唸有詞,彷彿在問他們認不認識一個叫阿勇的人。”柳玉書習慣性的推了推鏡架,輕聲道。
幾人心中明悟,相比那叫阿勇的人,就是柳湮等候的那個男人。在那個年代,或許連阿勇這個名字都不是真實的。
“後來,越來越多的人看到這個畫面,有關於酒吧前世的傳言也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人說有冤鬼索命。酒吧的老闆爲了讓人安心,就請來道士和尚做法,卻不想引來了柳湮的憤怒,說這裡是她的家,讓所有人滾出去,誰再來就殺了誰。當然,也有人不信,但是當酒吧的經理被發現無緣無故吊死在酒吧門口時,就有人信了。之後,那酒吧的幕後老闆又請來厲害的道士,但人家說這厲鬼法力高深,自己不是對手,只能用符咒將其封印在這裡,還讓他趕緊結束了酒吧的生意,免得惹禍上身。”
隨着柳玉書的話,幾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那上着鎖的酒吧大門上,隨風飄揚的黃符。
“柳玉書,你說你姓柳,這個女鬼生前也姓柳,你們祖上會不會沾親?說不定看在你的面子上,她不會傷害我們。”秦壽嬉笑着伸手勾住柳玉書的肩頭,玩笑的話讓剛纔陰森的氣氛緩和了些。
柳玉書微微一笑:“這個我可就不知道了,至少我家族譜裡沒有這麼一號人物。”
“她不壞。”很少開口的刑皓也突然冒出這一句話,好似對剛纔柳玉書所說的事進行一個總結。
的確,在知道了柳湮的過往之後,他們都不覺得這個女鬼有多兇惡,哪怕她手上沾染了人命。
“該進去了。”葉雪飛打斷了幾人的話。
“呃,雪飛。你不在這給我們開鬼眼麼?”秦壽不解的提醒。
葉雪飛露出一個莫名的笑容,潔白整齊的貝齒在這樣的光線下格外滲人:“我怕在這裡開了,你們的腿肚子發軟,走不動道。”
倏地,三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從脊樑上竄出一股涼氣,同時打了個寒顫。
四人向大門走去,依然是葉雪飛打頭。
這和男女紳士無關,誰讓他們這裡就葉雪飛對這些鬼物最厲害呢。
柳玉書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上的掛鎖,將門一推開。封閉的酒吧裡,突然吹來一陣陰風,讓人好想身處在寒冬一般。
忽來的冷氣,讓三名少年不由得聚攏一些,同樣都默契的更加靠近葉雪飛。
不過,令葉雪飛滿意的是,即便是這樣,他們都並未露出膽怯的樣子。
右手擡起,指尖帶着靈力,還有看不見的印決從三人眼前劃過。那星星點點的晶瑩之光分散落在三人的眼皮上。
接着,幽光一閃,三人同時一怔,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虛化,最後消散成爲霧氣,顯露出了另一個世界的景象。
婉轉的戲曲在四人耳畔響起,聲音忽遠忽近。
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六七十年前的小洋樓,牆紙帶着碎花,顏色有些發黃,木質的樓梯,還有西洋的落地鍾帶着一種詭異的黑色。
鐘擺一直晃動着,但是時間卻從未流逝過。
房間裡,格局很好,佈置得十分清雅,傢俱也都是六七十年前的老式傢俱,但是在那個年代看來,這個家也是富裕之家了。
一層裡,似乎並沒有人,只是從二樓傳來戲曲聲,曲中的哀傷和期待聽得人心碎不已。
“這……”眼前的一幕,讓秦壽有些結巴。
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這詭異的一幕,臉色還是有些發白。
柳玉書和刑皓也好不到哪裡去,兩人都緊抿着雙脣,眼中警惕的看着這一切。
“走吧。”葉雪飛依然是一副懶散的模樣,根本沒有受到此地絲毫的影響,說了一聲,就提步就朝那老式的木製樓梯而去。
樓梯上的漆色本是深紅,卻因爲年代久遠,而變成了黑色。
踩着樓梯,腳下不斷傳來‘吱嘎’的聲音,這讓跟在葉雪飛身後的三人都格外的小心,害怕一腳下去,樓梯就會變得粉碎,從上摔下去。
好在,這只是虛驚一場,直到四人都好好的站到了二樓的走廊上時,樓梯依舊完好無損。
二樓也很冷清,除了一個房間透着淡淡的閃爍燈光之外,其餘的都好像被黑霧所掩蓋,看不清虛實。
也正是從那間房間裡,飄出戲曲之聲。
通常,在詭異黑暗的環境中看到有燈光,會讓人從心理上獲得一種安全感。可是,眼前的場景,卻只讓人心底發毛,絲毫不覺得安全。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那間房裡有什麼。
葉雪飛的步伐在走廊上停了一下,略微沉吟之後,才重新提步,朝那個房間而去。
見狀,三人也只能握緊拳頭,緊緊跟在葉雪飛身後。
或許,此刻對他們來說,跟在葉雪飛身後纔是最安全的。
當葉雪飛的腳落在燈光裡時,房間裡的唱片聲音彷彿跳針了一樣,卡了一下,之後又恢復了正常。
來到門口,衆人才聽到,除了唱片機裡戲曲的聲音之後,有個女子的聲音也在低聲附和,那女子的聲音竟然與唱片裡的女伶聲音一模一樣。
緩緩擡眸,房間裡的一切,都盡納入四人眼底。
房間,是一個臥室,雕花的西式大牀,精美的櫃子還沙發,角落裡還放着一個梳妝檯,鏡子正照着牀的位子。
唱片機放着另一個角落裡的櫃子上,唱針一直順着唱片的軌道轉着,每一次轉動都將戲曲重新播放一遍。
在房間的鋪着地毯的空地上,一個穿着紅色旗袍,長髮垂在臉頰兩側的女子,正繫着水袖,背對着四人輕舞,隱約傳來細如蚊吟的唱曲聲。
迎風扶柳,翩若驚鴻。
女子的背影十分美麗,舉手投足之間,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誘惑,又好似天地間只有她一人的孤獨。
這曼妙的舞姿,讓三個少年眼中浮現驚豔之色,唯有葉雪飛的眸底一直保持着清冽,不受一絲影響。
突然,秦壽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一緊,扭臉看過來,只對上柳玉書略帶驚恐,雙脣緊閉的樣子。
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秦壽的眸子也是倏地一縮。
在那梳妝檯的鏡子裡,除了他們剛剛闖入的四人之外,原本應該出現在鏡中的獨舞女子,居然看不到。
這時,葉雪飛轉眸,也看向鏡子,在鏡子裡,眼神和秦壽三人的輕碰。
突然間,在看到葉雪飛沉靜的眼神時,剛纔的緊張不由得一鬆,三人四周的冰冷之感彷彿也消褪了不少。
淡淡收回眼神,葉雪飛直接走過跳舞的女子身邊,來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在她旁邊,便是對着接到的窗臺。
她一動,三人不敢耽誤,忙隨着她走過去,站在她身旁,緊緊挨着。
此刻,他們已經明白。這一次,他們純粹就是來長見識,壯膽量的,根本就幫不上忙。
在四人走過來的時候,那翩翩起舞的女子也微微轉身,由之前的背對變成了側對,總之就是不讓四人看到她正面的樣子。
但是,對葉雪飛的大膽和隨意,她似乎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只是專注的將戲曲唱完,直到唱針回到原點,一曲唱罷之後,她才緩緩收回水袖,側身而立。
黑髮遮掩下,衆人只看到她蒼白的臉頰,還有如柳葉般的細眉,如畫一般的丹鳳眼,還有挺翹的鼻樑。
只是一個簡單的側面,卻能讓人肯定,這是一個充滿美麗的女子,仿若從仕女畫中走出一般。
“真好,又有人來了。你們認識阿勇麼?”女子沒有回頭,依然看着前方,但是,她臉頰上浮現的笑容卻十分的真實,在提到心愛之人的時候,那一閃而過的羞澀和甜蜜,還有淡淡哀怨,也沒有逃過四人眼中。
“不認識。”葉雪飛搖頭答道。身邊的秦壽三人自然是保持沉默,一切都交給葉雪飛來應對。
唉~!
一聲嘆息,從柳湮的口中飄出,帶着失落和絕望:“我也知道,你們不認識。可是,爲什麼就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呢?算了,既然不認識,你們就留在這陪我吧。”
秦壽三人呼吸一緊,眼珠都不由得轉向葉雪飛。
開什麼玩笑?留在這裡陪女鬼?做她的男寵麼。
“不好意思,我沒時間。”葉雪飛微微一笑,拒絕了。
這也讓秦壽三人鬆了口氣。
“這樣啊……”柳湮低下頭,呢喃了一句,聽不出悲喜。
“還有,我來這是告訴你一聲。現在這裡已經是我的地方,所以你該走了。”葉雪飛又補了一句。
“走?這裡是我的家,我答應阿勇在這裡等他回來接我,我不走,你敢搶我的家!你和那些人一樣都是壞人!”這句話似乎刺激到柳湮,讓她猛地轉過身,正對着四人。
終於看清女鬼的模樣,但是卻讓秦壽三人都屏住了呼吸,向後齊退了一步,三人的身子就像是連體嬰一般緊緊挨着。
難怪,難怪柳湮一直不用正面看他們。
因爲她另一半臉早已經腐爛,只剩下骷髏的模樣,眼洞中還殘留着血紅色的淚痕。
隨着她激動的語氣,她原本柔若無骨的雙手也在慢慢褪去血肉,變成了骨架。
“柳湮!”突然,葉雪飛一聲暴喝。清冽的眸光緩緩擡起來,對着那有些失控的女鬼。
柳湮一怔,看了過來,對上葉雪飛冷冽如冰的眸子。
“你已經死了,那個阿勇也死了。”葉雪飛冷聲的道。
當年柳湮和阿勇都是二十多歲,事情過去六七十年,還有幾個人能活?那個阿勇說不定早已經死在了戰場上,又或許早已經把癡情的柳湮忘記,既然無外乎兩個結局,那麼阿勇死與不死有什麼區別?
“不!不可能!他答應我會回來找我的,會娶我過門,他沒有實現諾言,怎麼可以死!我也怎麼會死!”柳湮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隨着她情緒的暴動,整個屋子都開始顫抖起來,牆壁也開始出現裂痕。
秦壽三人有些站不穩,面色發白的看着一切發生,卻沒有人開口勸阻葉雪飛。
突然,眼前青光一閃,葉雪飛的身影消失不見,再看清楚時,她已經掐着柳湮的脖子,將她按到了牆壁上。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葉雪飛與柳湮捱得很近,鼻尖之間只相隔了五指的距離。
但是,她的眼中卻沒有絲毫懼意,只是有着淡淡的憤怒。
她同情柳湮的身世,也感動於她的癡情。但是,卻不代表她認同這種毫無自我的付出和執着。
“你應該知道,我只要一用力,就能輕易的將你打得魂飛魄散。”葉雪飛鼻尖更湊近了一些,用冷酷的聲音道。
柳湮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房間裡的震動漸漸平息下來,但是由無盡的黑煙形成的鬼影在房間的上空緩緩化形,猙獰咆哮着朝着葉雪飛奔來。
秦壽想要開口提醒葉雪飛,但是手剛擡起,就被柳玉書按住。
在秦壽詢問的眼神中,柳玉書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他們此刻應該要完全信任葉雪飛,相信她能夠處理好一切。
猙獰的鬼面張牙舞爪的抓向葉雪飛,卻在差一絲碰到她的時候,被葉雪飛一聲冷哼震得粉碎,尖叫着消散開來。
她是天師,一切妖魔鬼怪的剋星,又怎麼會害怕冤鬼纏身?何況,她還有神龍護體,那一聲冷哼還包含了金戈的龍威。
這一次,柳湮眼中才浮現出恐懼之色。
“不要嘗試挑戰我的耐心。”葉雪飛輕聲的警告,掐住柳湮脖子的手有緊了些,手中如同帶了一雙晶瑩的手套一般,讓柳湮被接觸的部位有着灼熱的燒傷感覺。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柳湮拼命的搖着頭,血紅的淚水從眼中流出。
她的淚早已經在生前就流乾,如今流出的只是帶着無盡執念的血水。
“你應該甘心,這是你欠他的。”葉雪飛突然說出一句話,讓柳湮身子一怔。
葉雪飛右眸紅光一閃,眼前彷彿飛過無數畫面,那是柳湮的前世今生:“讓我來告訴你,爲什麼你這輩子註定要等一個永遠不會來的人。”
“爲什麼,爲什麼……”柳湮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只能喃喃的道。
“兩百年前……”葉雪飛右眸紅光透着妖冶的絢麗,用只有一人一鬼才聽得到的聲音緩緩的道:“你是進京趕考的秀才,他是與你有着婚約的小姐。你答應他,在你高中之日便回來娶她,結果你高中了,卻爲了獲得上司的賞識,拋棄了已有婚約的他,而另娶了管家小姐,之爲平步青雲。而他,卻苦等你一生,無論別人如何說你背信忘義,負心忘情,他依然相信你會回來娶他,直到他就這樣孤苦一生的死去。這是你上輩子欠他的,所以註定這輩子要還給他,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就是因果。”
“我欠他的。”柳湮不斷重複着這句話,身上的戾氣和執念已經淡化許多。
“那如今,我還清了前世的債,以後我與他就再無聯繫了麼?”彷彿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柳湮充滿期盼的看着葉雪飛。
葉雪飛緩緩搖頭:“你們註定有三世姻緣,前兩世你們已經辜負,若你繼續執迷不悟滯留陽間,只會錯過第三世。”
“我該怎麼做!”葉雪飛的話讓柳湮激動起來,僅剩骨架的雙手抓住了葉雪飛的衣袖。
這一幕,看得後面三人心驚膽戰,同時他們更加好奇葉雪飛到底跟這個女鬼說了什麼,讓她這樣激動。
淪爲看客的三人此刻也漸漸放鬆起來,至少他們感覺到現在應該已經安全了。
但是,三個人,六隻眼睛依然盯在一人一鬼身上,不曾移開。
“放下執念,投胎轉世,完成你該走的路,不要讓他再等你。”葉雪飛低聲道。
“可是我,我……”柳湮有些着急。
“我知道。”葉雪飛垂下眸:“自殺之人,無法立即轉入輪迴,需要在十八層地獄裡受刑,直到不足你在人間未完的陽壽,才能轉入枉死城,等待輪迴。”
柳湮沉默下來,眼中透着淡淡哀傷。
“若你相信我,就跟我走。給我一些時間,我親自送你入輪迴,免去地獄之苦。”這是前世今生,葉雪飛第一次給出一個素不相識的鬼魂承諾。
“好。我打不過你,只能相信你。”柳湮倒也沒有過多的猶豫。
話音一落,她身影變得如煙霧一般,好似受到牽引一樣,被葉雪飛的掌心吸入,瞬間就沒了蹤影。
就在柳湮消失的瞬間,由她的執念幻化成爲的怨氣也頓時消散,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同煙霧般散去,四人突然間就置身於酒吧二層的某個房間之中。
一切好像都是一場夢境。
葉雪飛低頭看了看掌心中的黑色魂玉,不動聲色的揣入了自己的褲兜中。
這塊拇指大的魂玉,還是她返回喬爺家裡時,無意中從他的收藏品中發現的,她開口要,喬爺自然不會爲難,便大方的送給了她。
魂玉,能夠養魂,也能夠讓鬼魂寄居在內。
對於柳湮來說,比起去經歷十八層地獄之苦,要好得多。
等到葉雪飛修煉出金蓮業火,能夠自己打開輪迴之時,送她入輪迴,便結束了這一場因果。
爲什麼要幫柳湮?葉雪飛也不清楚,是被她的癡情感動?又或許想着做一個順水人情?畢竟如今這原屬於柳湮的地方,就是她的了。
“走吧。”轉過身,葉雪飛對三人吩咐。
“搞定了?”秦壽詫異的道。怎麼沒有他相信中的那種驚天大戰?
葉雪飛彷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頓時笑道:“你以爲如何?在絕對實力下,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切~!”
這句得瑟的話,頓時惹來三人不屑的嗤聲。
三人的反應,讓葉雪飛心中微暖。
或許,她需要很多人的仰望和敬畏,但是眼前三人承諾要陪着她前行的少年,她更希望四人之間有着一種不可取代的友情。哪怕將來她站在巔峰,矗立高處,也希望他們能一直跟隨她,站在她的身後,當她轉過身時,依然有着他們的身影。
四人鎖上門,離開酒吧。踩着被燈光照得迷離的石板路,朝着酒吧街外面走去。走到被燈光籠罩的地方,四人不約而同的轉身看向身後那個曾經屬於柳湮,如今屬於自己的酒吧。除了沒有燈光依然屬於黑暗之外,那種鬼氣森森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
“老大,咱們這個酒吧叫什麼名字?”柳玉書突然問道。
葉雪飛眸光不變,微微一笑:“就叫猛鬼酒吧行了。”
“猛鬼酒吧!”三個少年對望一眼,眸中都有笑意。
夜風吹過,讓葉雪飛感覺身上一陣輕鬆。
但是,想起唐小哲身上的麻煩,頓時又皺起了眉頭。惡蛟之魂和柳湮可是不同的,說不得是一場惡鬥。
突然間,葉雪飛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救火隊員,哪裡有火,滅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