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孫女知道自己丟了盧家的臉面，孫女已經知錯了！”盧幽珊眼中含着淚，哀求地擡頭看着老夫人，“孫女以後無論在何處，都絕不會再如此大意，稀裡糊塗就發生了這樣的意外，老夫人，求您相信孫女一回吧！”
“即便您不肯相信我，那也無妨，只是求您千萬不要被孫女氣壞了身子，否則孫女萬死也難辭其咎，只要您能夠消氣，讓孫女做什麼來彌補，孫女都會心甘情願！”
盧幽珊這番哭訴，着實情真意切，倘若是從前的老夫人，不必聽到她後來這些話，只是見她兩眼泛紅跪在地上，就已經會相信她，原諒她了。
而現在，再看到這個楚楚可憐跪在自己眼前的孫女，老夫人心裡卻不見了先前的縱容寵愛。甚至，還隱隱有了一絲反感。
盧幽珊今日的穿戴，仍舊是她精心挑選的，臉上的胭脂香粉樣樣不少，臉上那哀怨誠懇的表情雖然看似千真萬確，可她心裡若是真的知錯了，一個滿腹歉疚，誠心懺悔的人，又怎麼會有心思將自己打扮的如此妖嬈動人？
老夫人看向盧幽珊，眼底那對她僅剩不多的疼惜又少了一份，當她看到跟在盧幽珊身後的那丫鬟時，眉心更是禁不住緊了一緊。
自打從太子府回來，盧幽珊的貼身侍婢婉芸便被老夫人關了起來，現在跟着盧幽珊的只是她房裡的一個二等丫鬟。
儘管那丫鬟低垂着頭，可她臉上那厚厚的香粉都蓋不住的紅腫指印，還有那一雙明顯哭腫的眼睛，都被老夫人給看了個一清二楚。不用問老夫人心裡也清楚，昨晚盧幽珊回來，心裡悶着的那一肚子怒火，想必都發泄在了這丫鬟的身上。
先前在自己面前，她向來都是一副溫婉寬容的模樣，可現在看來，只怕這長孫女並沒有自己想象當中的那般大度慈悲！老夫人心頭輕輕一顫，面容禁不住冷肅了幾分。這一直都被盧家人捧得高高在上的盧幽珊，看來，也的確是時候應該替她收收性子了。
“先起來吧。”老夫人緩緩開口道，“身邊換了丫鬟，你想必也不習慣。何媽媽，去把婉芸帶過來，讓她回到大小姐的身邊伺候着。”
盧幽珊眼底立刻沁出了一絲得意，視線又帶着一絲恨恨的迅速掃視了一眼盧淨初，她就知道老夫人絕對不會捨得她，在老夫人的心裡，始終都是她這個長孫女才最重要！
只不過，盧幽珊心裡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在婉芸低着頭，戰戰兢兢地跟着何媽媽走進來之時，盧幽珊的心頭便禁不住重重一頓——
婉芸身上穿戴的完好，頭髮也是一絲不亂，只是她的臉上、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處處都遍佈着青紫的，被狠狠鞭打過的痕跡。傷口看起來很新，每走一步，婉芸都會疼的額頭上滲出冷汗。
就在這時，老夫人那不急不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婉芸是你身邊的丫鬟，按道理來說，即便我是你的長輩，也不該在你不知情的時候，先就把人給罰了。可這個賤婢不知道哪裡犯了糊塗，竟然隨口便誣衊了你三妹妹，你三妹妹
可是咱們盧家唯一的嫡小姐，她的名聲豈是這種賤婢能夠誣衊的？”
“就算是無心之錯，可她還是險些壞了你三妹妹的名聲。你說這賤婢，她該不該罰？”
盧幽珊臉上那悽楚可憐的表情瞬間僵住了，她即便是再後知後覺，現在也已經明白了過來，老夫人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再清楚不過了，她現在分明就是在藉着婉芸來敲打自己！
一絲惱羞成怒的狠厲在即將衝破她眼眶的時候被壓了回去，盧幽珊暗自咬着牙，垂首道：“老夫人罰的是，平時是我太驕縱這個奴婢，孫女……知錯。”
“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明事理的孩子。”老夫人笑了笑，“坐下來吧。”
盧幽珊強擠出一絲乖巧微笑，在老夫人的身邊坐了下來，心頭卻已經浮起了一絲不安，“老夫人，您……可是已經原諒孫女了？”
“既然是一家人，就談不上什麼原不原諒。”老夫人緩聲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人總是要爲將來做打算。你這次到底是因爲什麼才做出了那種事，也不需要再費心思來解釋證明什麼，要緊的，是你的將來要怎麼做。”
“將來……？”盧幽珊心跳隱隱有些快了幾拍，她看着老夫人，心頭那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了起來。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盧家在北丘城有一門表親，姓張。張家雖然不及咱們盧家，但也是北丘當地的名門望族。張家有個嫡子，只比你大上兩歲，生的是一表人才，性格也柔和。倘若你嫁了過去，一定不會讓我擔心。”
盧幽珊手一抖，那捧到一半的熱茶頓時盡數灑了出來，滾燙的茶水將她的手背燙的紅腫一片，她的臉色卻在一瞬間煞白如紙！
“大姐姐當心！”盧淨初低呼一聲，隨即笑道，“大姐姐平日最是沉穩，怎麼今天這是聽到喜事將近，有些亂了心思I麼？”
喜事……！？盧幽珊猛地轉過頭，一雙眼睛狠狠地瞪着盧淨初，像她這樣有着傾國傾城容貌的女子，嫁給那樣名不見經傳的男子，怎麼能算是喜事，這分明是對她的羞辱！
她可是一門心思要做上未來皇后之位的人，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被嫁給了什麼人！
“若是張家的這門親事你不情願，我這裡還有一個人選，究竟更看好哪一個，你自己做主就是。”
“老夫人，我不嫁！”盧幽珊一個激靈，瞪大眼睛看着老夫人，“孫女不想嫁！”
這衝動之下脫口而出的話，竟本能地帶上了幾分惱怒，盧幽珊自知失言，又連忙改口，做出一副委屈不捨模樣，“老夫人年紀漸漸大了，北丘城路途遙遠，孫女又最是依戀老夫人，若是遠嫁之後不能經常陪伴在您身邊，孫女的心裡實在不得安穩啊老夫人！”
盧淨初微微一笑，手裡的帕子輕輕壓在盧幽珊溼漉漉的手背上，柔聲道：“大姐姐若是這麼想的話，老夫人的心裡豈不是更不踏實了麼？老夫人她最期盼的，無非就是我們這些晚輩能有一個好歸宿。而且……
”
盧淨初微笑着，望着盧幽珊的眼睛，“那張家的的確確是一戶好人家，老夫人可是疼大姐姐纔會給了你呢。怎麼，難道大姐姐已經忘記了那門表親麼？我還記得那張家表哥小時候就跟着父親來過咱們盧府，小時候張家表哥他就對大姐姐很是傾慕……”
她的話還沒說完，盧幽珊便已經猛地站起來後退一步，一張慘白的臉上已經滿是焦躁恐慌，她顫抖着手，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着盧淨初，“是你……你又想害我是不是！？”
“老夫人！”盧幽珊咬牙切齒，眼淚也撲簌簌落了下來，“您怎麼能聽了三妹妹的遊說，隨隨便便就把孫女給嫁了！”
盧幽珊一口貝齒死命緊咬，“盧淨初，我到底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一定要這麼害我！”
盧淨初眼底劃過一抹冷笑，面上卻很是無辜茫然，“大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實在聽不懂，這婚事是老夫人爲你挑選的，我對張家一無所知，怎麼會是我勸說老夫人把你嫁過去的呢？”
先前她還提起張家如何，轉眼又變成了一無所知，這話如此自相矛盾，不是這個賤人掃把星在其中攙和了一腳又會是什麼！？老夫人一定是被她的花言巧語給騙了！盧幽珊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團怒火在胸口橫衝直撞，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兒竟從喉嚨深處涌了上來。
“少給我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誰不知道北丘城偏僻荒涼，住在那裡的人，同蠻夷有什麼區別！？老夫人向來疼我，怎麼會讓我嫁給那種粗鄙低俗之人！？老夫人怎麼會害了我！？你一門心思要說服老夫人讓我嫁給那種低賤之人，你到底是何居心！”
被沖天的怒火幾乎要燒燬理智的盧幽珊，壓根沒有察覺到老夫人的臉色正一點一點地陰沉了下去，直至滿面怒容！
“給我住口！”老夫人一聲怒氣衝衝的低喝，徑直斬斷了盧幽珊那刻薄的話語。
盧幽珊一愣，她沒料到老夫人竟然會如此動怒，“老夫人，我……”
“住口！”冷眼看着盧幽珊，老夫人的一顆心徹徹底底的寒透了，“我真是想不通，我們盧家怎麼就教養出了你這種不知廉恥，又薄情寡義之人！”
望着盧幽珊那帶愣住的模樣，盧淨初脣角淺淺挑起一絲譏諷，待她轉過頭時，便只剩下了關切，“老夫人您別動怒，仔細自己的身子。”
盧幽珊茫然地看着老夫人，心頭一陣陣的打着冷顫，她從來都沒有見過老夫人用如此憤怒，如此失望的眼神看過自己，即便是先前在太子府，老夫人看向她的目光都不及現在失望！
在天悠，對待婚事向來不及周邊小國嚴苛，父母長輩雖然也會爲子女的婚事張羅，卻也很是尊重子女的意願。倘若當真不願嫁不願娶，即便是訂了親的婚事也可以再商議作罷。
她不想要同意這門婚事，即便是情緒過激了些，也算不上什麼大逆不道之事，可爲什麼……
盧幽珊又打了個冷顫，爲什麼她的拒絕，卻讓老夫人如此憤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