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璇陽緊了緊龍傾寒身上的狐裘,還怕他冷着,一手環上了他的背,將他裹得密不透風。
“子玥,你冷麼,”生怕龍傾寒冷着,鳳璇陽還多問了一句。
臉頰蹭了蹭衣領口上的皮草,龍傾寒笑着搖頭道,“不冷,你冷麼。”
“嘿,本座鐵打的身子怎會冷,倒是你,體寒受不得冷,如今上山來,天更冷些,我更怕你冷。”鳳璇陽說着,又將環着龍傾寒的手箍緊了一些,另一手執起龍傾寒微有些冰涼的手,運着內功給他取暖。
龍傾寒此刻心裡是說不出的暖意,鳳璇陽對他的照料當真是無微不至。那一日,離開天劍宗後,兩人便趕往萬花寺去了。他們倆詐死之後,龍星將認了罪,之後便在萬花寺出家。因而龍傾寒想了想,還是打算去尋龍星將,道道多年來憋在心裡的話。
萬花寺靠近九天教,因着兩人先是打道去了天劍宗,再折去萬花寺,這在行程上就多用了幾日。
再加上,鳳璇陽不忍龍傾寒一路奔波勞累,更是放緩了行程,因而當他們到達萬花寺時,已經是十二月初了。
冬日裡的陽光偶爾才從雲層裡竄出來,冷風呼呼地灌進,讓龍傾寒不禁打了幾個哆嗦,是以走進萬花寺的大門,鳳璇陽都是摟着龍傾寒,以免他被凍着。
前方給他們帶路的小沙彌,年紀尚幼,看到他們倆這般親密的動作,這還未能完全戒掉情愛的他,臉上都竄起了緋紅,帶領他們倆到了目的地後,趕忙低頭告罪離開了。
鳳璇陽眼尖地瞧着那小沙彌紅了的耳根,笑眯眯地將自己溫暖的手摸到龍傾寒臉上,捂得他凍僵的臉熱乎了,才放開手,拉着龍傾寒上前敲門,以免進了佛家地方,再做這些事情,污了佛家清靜之地。
敲門聲落,吱呀的開門聲隨之響起,而入眼的人,讓雙方都互相頓了頓。
沉默地看着彼此的臉龐,靜靜相對無言,直待客堂裡傳來了塵方丈的聲音,他們才從愣怔中走出來。
“阿彌陀佛,戒元,外頭是哪位施主造訪,還不速速迎客入內。”
“是,師父。”
熟悉的嗓音一落,看着面前已經剃度的人,龍傾寒心底是說不出的感傷。眼前龍星將的容貌於龍傾寒而言極其陌生,但他一眼便認出了龍星將,畢竟是相處了多年的人啊。
了塵方丈口中的戒元,也即是昔日的龍末,真名喚作龍星將,他在看到鳳龍兩人後,也是片刻的愕然,可隨後,竟不知該如何面對被自己傷害過的這兩人,因而只能沉默着相顧無言。
了塵方丈緩解了他們的尷尬後,龍星將便雙手合什,將鳳龍兩人引進了客堂。
鳳璇陽橫睨了龍星將一眼,鼻腔裡吐出一記冷哼,拉着龍傾寒行到裡頭時,愕然發現,裡邊坐着的人,不僅有了塵方丈,尚有……
“表舅父,表舅母。”
還未待得鳳璇陽反應過來,龍傾寒便先他一步道了出口,他的話音很平淡,不帶一絲波瀾,顯然對此事已經釋然與接受。
他口中的表舅父,表舅母,自然便是龍越倆夫婦了。
此時,曾經最親,如今最陌生的人,一見面,雙雙都是尷尬得不知能說什麼。而偏偏這時,了塵方丈覺得他們一家子見面,自己插不上嘴,頌了個佛號便離開了。
最後,客堂裡,只剩下了鳳、龍兩人同龍越一家三口。
鳳璇陽從始至終,都未告訴龍傾寒,龍越夫婦多年來教養他時,對他未有盡心之事。他要讓他活在最美的謊言裡,永遠都被傻傻的瞞着,這樣,纔是最大的快樂。
沉默的氣氛在龍越與尚紅繡輕落的一個“嗯”字後,瀰漫在了他們的周圍。
最後,還是鳳璇陽憋不住沉默,出言打斷了沉默。
“我說你們這是作甚呢,見個面都無話可說,不說本座便帶子玥走了!”
說完,好似威脅一般,鳳璇陽揚了揚下巴,拉起龍傾寒的手作勢要走。
龍傾寒當真是哭笑不得,明明主動來尋人的是自己,怎麼被他弄得好似是他們讓自己來尋一般。他扯了扯鳳璇陽的袖子,拉他走到了一邊,讓他安心坐下。
雙脣一動,龍傾寒方要開口,便聽龍星將歉疚的話語先一步道了出口:“子玥,先前,我對不住你,請受我一拜。”話音一落,龍星將便一撩袍袖,咚地一聲跪下,重重磕了一頭。
反應過來的龍傾寒立時便將他拉了起來,給他撣了撣膝上的塵,道:“怪不得你,怪只怪老天爺捉弄,這麼些年來,若真說歉疚,還是我虧欠你甚多,我奪了本該屬於你的東西,還讓你低□份做我的護衛,我……”
“不,說到怪責,一切都怪我,”龍越站了起來,行到兩人身邊,深深地望了他們一眼,嘆息地道,“爲人父者,我未做到看好自己的孩兒責任,而即便是對養子,也是極盡苛責,未能好好善待,若真說對不住,應是我來說纔是。”
“爹。”
“表舅父。”
兩人同時道出聲,雙雙對視了一眼,臉上便現出了釋然的笑容。
有的時候,誰對誰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失去的還能再回來,餘生還有彌補的機會。
霎時,他們三人擁在了一塊,不必多言,便已垂淚。靜坐在一旁的尚紅繡也紅了眼,正拿着絲絹偷偷地抹着眼淚,鳳璇陽臉上雖毫無表情,但心裡頭還是有不少的觸動。
待得三人淚盡了,擡頭歡笑時,鳳璇陽才愛憐地拉過龍傾寒,親暱地用手指拭去他臉上的淚痕。
餘下三人看着鳳璇陽的動作,都欣慰地點了點頭。
“鳳璇陽,”龍星將忽而開口道了出聲,眉目裡滿含堅定的神色,我雖害過你的人,但你也殺了我的養父,這筆賬,若算下去,必是沒完沒了的。是以今日,我期望能同你一筆勾銷,恩怨兩清,此後,我只望你好好待子玥,莫讓他受半點苦。”
“恩怨兩銷?”鳳璇陽抱胸,挑了挑眉,“哪有這麼容易。”
還未待得龍星將發話,鳳璇陽便搶白道:“哼,子玥喚了你恁多年的哥哥,本座不喜,這筆賬得跟你好好算算。”
龍傾寒聞言,當真是哭笑不得,便是龍星將也被這話噎得雙脣微張。
這聲哥哥,是龍傾寒失憶時誤以爲龍末是自己哥哥而喚的,若真是該算賬,應是同龍傾寒算賬纔是,豈知卻算到了龍星將頭上。
知曉鳳璇陽是個無賴的性子,龍星將苦笑地道:“不知鳳教主打算如何?”
“簡單,給本座揍幾下便可。”鳳璇陽仍是一臉無賴地壞笑。
“我若不允呢。”
“那本座直接揍……”一個“揍”字還未發出完整的音,鳳璇陽便掄起拳頭朝龍星將鼻頭揮了過去,龍星將立時反應過來,身子一矮,堪堪避開。
鳳璇陽不依不饒,竟拔出了赤煌劍,一劍朝龍星將的腦袋削去。
龍星將一愣,身子朝後一仰,這劍正好朝他鼻尖削過,但身子還未立穩,鳳璇陽又是一劍襲來,直攻他的下盤。
回身憑空一踢,將鳳璇陽的劍踢退了半寸,龍星將憑空一翻,終於立穩了身子。而這時,破空聲過,一把藍劍朝龍星將飛來。
“接着!”龍傾寒的聲音隨着拋劍的動作響起,龍星將會意,將幽澤劍穩穩地接在手裡,擡劍正好擋上了刺來的赤煌劍。
“子玥,你幫外不幫親。”鳳璇陽不滿地叫嚷着。
龍傾寒笑意盈盈,對着龍星將道:“龍末,將鳳璇陽給我拿下!”
“是,少主!”如同昔時一般的戲言從龍星將口中道出,他素來緊繃的臉部線條也舒展開來,手裡的動作頃刻犀利了幾分。
兩人以免打壞了客堂裡的東西,足尖一點,躍出了客堂,在庭院裡肆意地纏鬥起來。
龍傾寒攙扶着尚紅繡,同龍越一起出門觀看。三個人一邊笑着看這,一邊探討起這兩人的武功招式,一切都好似回到了當初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光。
昔時的間隙也漸漸融合,當對談後,龍越才發覺自己對這個養了二十年的兒子瞭解得實是太少,竟渾然未發覺,他對武學的造詣這麼高,閱歷也不比自己淺,心裡不由得升起了佩服。尚紅繡武功不高,聽不大懂,但看他們父子倆談得如此開心,打心底也爲他們高興。
鳳璇陽同龍星將這麼一斗,便是鬥了整整大半日,從早鬥到了下午,期間,龍傾寒想喚他們吃午飯,哪知他們興起了,連飯都不顧吃,非要分出個勝負不可。
龍星將能當上戰越的頭目,這武功劍法必是不弱的,而鳳璇陽也未使出冥陽功的吸力,僅憑拿手劍法對敵,一時之間,倒真難分勝負。
不過,鳳璇陽畢竟是活了兩世的人,這武功比龍星將多了一份閱歷與突破,是以將近日落時,龍星將手上挽的劍花,磕到了鳳璇陽的劍上後,鳳璇陽便趁勢把手一擰,側身避過,冷劍霎時便架在了龍星將的脖子上,以一招之差,贏了對方。
雖然輸了,龍星將也豪爽地認輸,對着鳳璇陽拱了拱手道:“鳳教主果真厲害,在下心服口服。”
按理說,這時鳳璇陽當客氣的說一句:承讓承讓的。可他向來是個高傲的脾氣,哪會說。他點了點頭,滿意地收劍回鞘,得意地道了一句:“知曉本座厲害便好,瞧你以後還同本座爭當做子玥哥哥。”
在場衆人聽後都是哭笑不得,龍星將求饒似的朝龍傾寒送去了懇求的目光,龍傾寒也是被鳳璇陽這番話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走上前,一邊替鳳璇陽擦汗,一邊無奈地勸慰了幾句,待得鳳璇陽不再追究後,此事才這麼了了。
這麼一打,好似往日裡的隔閡與怨氣都打走了,鳳璇陽竟是同龍星將勾肩搭背地大笑起來,一同進了屋。晚上,五人一塊聚在一起,吃了一晚上的素齋,直讓鳳璇陽直嚷嚷着嘴淡,想喝酒,惱得龍傾寒都想將他拉走,省得在這佛門之地丟臉。
這愉快的一餐後,衆人坐下來,聊了許多當年之事,從鳳璇陽口中聽之段書青的過往後,龍越幾人是一陣唏噓,龍星將也爲自己的所爲而深深懺悔。
五人從晚上一直對談到天明,最後待得天亮時,鳳璇陽便站起身,言道要帶龍傾寒離去了。
龍傾寒雖怔愕他如此突然,但也明瞭他心中所想。有些東西,當放手的便放手,每次都給自己留點遺憾,方會有下次見面的機會,不若一時將所有的話道出,以後便是尷尬無言。
明瞭這些後,龍傾寒笑着同他們道別了。下一次見面,不知會是何時,也許是明天,也許明年,這一世的人生還長,他們還有很多的時間,一起去面對下一個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