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尋影已經在山門外不吃不喝跪了一天。此時,正值夜半,更兼天氣陰沉,伸手不見五指。
突然一個黑影從他的頭頂飛過,他也迅速躍起跟隨黑影去了藏經閣。藏經閣內闃無一人,他找了一番,沒有發現那黑影,便吼了一聲:“是誰?你給我出來,光明正大一點,何必鬼鬼祟祟做樑上君子?”
朱空帶幾個弟子闖進來問怎麼啦。
應文也被驚醒,咳嗽着進來查看。
尋影陳述:“我看見一個黑影飛了進來。”
應文不予理睬,拂袖而去,從門外拋進一句話:“一派胡言,堂堂麓山寺,百餘號人都瞎眼了,只有你一人不是瞎子?”
朱空冷嘲熱諷:“小子啊,你是不是跪累了想活動活動筋骨又不好意思只好找這個幌子啊?你這一招真高,我朱空,不,我尋空居然想不到。”
尋影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手手指抵住他的眼角:“你給我閉嘴,否則有你好看。”
朱空故意朝外面嚎叫:“師傅啊,尋影又打人啦。”
尋影把他扔開,罵了一聲卑鄙,甩門而出,朝着應文的房子叫:“二師傅,我說的都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尋影又端跪于山門之外。
第二天是陰天,太陽沒有照常升起。
和尚們給他送來水和齋飯,他堅決不吃。方丈應賢發現,下令禁止給他送食物。
又一天過去了。陰天。黑夜。尋影奄奄欲睡。
兩個黑影蝙蝠似的從他頭頂飛過。他頓時驚覺起來,騰空疾飛,把兩個黑影阻在天王殿門前。尋影心想:我這回定要把這兩個傢伙抓住,給二師傅看看,免得他誤會我。
兩黑影的前路被阻,一黑影說:“你去找東西,我收拾完這傢伙之後來接應你。”另一黑影應諾跑開。
尋影哪裡肯讓他輕意跑開,早已一個飛腿攔腰踢去,黑影慌忙躲閃,兩人戰了起來。黑影使劍,尋影徒手。
立在一旁的黑影道:“你應付着,我去找東西。”說完飛身而起。
不料,尋影大斥一聲“想走”,一掌把黑影的劍打飛,直直地射向準備抽身飛走的黑影。黑影接住那劍,還是被逼了回來,持劍刺向尋影。尋影以一敵二。
巡夜的兩和尚瞧見打鬥,敲着鑼吆喝:“抓賊啊,抓賊啊……”不一會兒,寺院的和尚紛紛持棒拿棍舉着火把涌出。
一黑影說:“我們走。”兩黑影脫身而逃。
因爲夜很黑,加之尋影疲憊不堪、體力不支,他只好眼睜睜看着兩黑影消失在黑夜裡,不過,他還是用“捕影功”摘下了一個黑影的黑麪巾,用鼻孔嗅嗅,聞到一股濃濃的熟悉女人味,又回憶兩黑影的口音,分明是兩個女的,並且還在哪裡聽到過。他心裡想着:她們到底是誰呢?
火把呲呲燃燒,四周明亮了許多。應文的臉很憔悴。朱空的臉很陰險。應賢應能的臉很慌張。其他僧衆的臉很迷惑。他們圍着尋影,成一個圓圈。
應文帶着咳嗽,有些不耐煩:“又怎麼啦,全寺院的人都出動了?”
尋影舉着剛從黑影臉上摘下的黑麪巾給衆僧看:“今天晚上又來了兩個黑衣蒙面人,被我截住,本來有把握把她們抓往,不想,驚動了寺院裡的其他人,賊人狗急跳牆溜了,這就是我從賊人臉上摘下的蒙面巾,請大家過目。”
朱空有意刁難:“又拿一些模棱兩可的證據來糊弄人,你騙得了誰呀?”
尋影朝朱空唬道:“你少在那裡多嘴多舌。”
朱空仗勢壓人:“呦,無法無天
哪!在師傅面前還這麼不懂規矩。”
尋影見縫插針:“不憧規矩的是你,我是你的大師兄,論規矩,我有資格管教你。”
朱空無言以對,啞口無言。
應文發言:“好啦好啦,我已經跟你表明了態度,你已經不是麓山寺的人啦,你走吧!麓山寺寺內的事由麓山寺自己解決,輪不到一個外人插手。”
朱空得意洋洋地嘀咕:“自作多情。”
尋影一陣心酸。火光照着他那飽含**的眼眸,閃閃發光。他仰天長嘯:“你們爲什麼不相信我呀?說啊?爲什麼?”
聲如獅吼,很多人捂住了耳朵。之後,巡夜的兩個和尚作證:“尋影說得沒錯,的確有兩個蒙面人跟他打鬥過,我們親眼所見。”
應文充耳不聞:“好啦,或許是你們看花眼了,即使有賊,我們寺內那麼多人也不怕,大家散去吧!”
衆僧陸續散去。
應能拍拍尋影肩膀說了一句“還是下山去吧”,也走了。
尋影朝應文的背影吼:“二師傅,我不服氣,不服氣!”
他又端跪在山門外。夜已深。夜很黑。他肚皮裡面擂着戰鼓,跟他的意志力短兵相接。他告誡自己:“一定要挺過去,一定要全面戰勝像朱空這麼卑鄙無恥下流骯髒的小人僞君子。”
說曹操,曹操就到,朱空笑臉花開似的端着一盤子米飯走過來,對着尋影道:“諾兄弟。”
尋就一見他就來氣:“叫大師兄。”
朱空涎着臉皮改口:“好,好好好,就叫大師兄,哎!其實我對你那是同病相憐,我們兩個有很多相同的地方,都是半路出家,起碼都不想出家,但又不得不出家。唯一不相同的是,我出家是爲了追求精神的滿足,這我比你高尚;你出家是爲了追求物質的慾望,這一點你不得不承認比我低俗。只要你不跟我作對,我一定滿足你。”
尋影置若罔聞,微閉着眼腈。
朱空託着那盤子飯在尋影面前晃來晃去:“快三天沒吃飯了吧?聞到飯香沒有?我這一盤子飯可是我今天晚齋的時侯從和尚們的碗中搶來的啊!看來還是我對你好。”
尋影感到噁心,早失去了食慾,吊朱空胃口道:“你做和尚就吃白米飯哪?這東西我可不吃!”
朱空好奇:“當和尚白米飯可是好東西了,你還能吃什麼啊?”
尋影大談特談:“當和尚啊,不吃肉就吃虧。想當初,我跟我大師傅那是兩天一小牙祭,三天一大牙祭,那是吃得滿口流油、暢快淋漓啊!”
朱空半信不信:“真有這麼好的事兒?怪不得應能這老東西長得白白胖胖的,笨頭笨腦的滿臉的肉。”
尋影趁熱打鐵,要讓朱空感到自慚形穢:“所以啊,你還是把這盤子飯倒掉算了,狗就不吃。”
尋影這一番話,倒讓朱空感到掉完了臉面,只好端着飯灰溜溜地走了。
尋影又感覺到餓得厲害。
應能神不知,鬼不覺從一棵古樹上落下,手執一隻烤野雞,罵着尋影走過來:“小兔崽子,你這小子太不仗義,竟然向外人泄露我的隱私,你想讓我跟你一樣被你二師傅趕出寺啊?”
尋影見是應能,很怠慢地說:“怎麼是你啊?你怎麼在這裡啊?”
應能裝腔作勢:“哦,我正在那邊烤野雞,突然感覺到這邊有人罵我老不死的,又說我滿臉肥肉,就過來瞧瞧。”
尋影生怕應能冤枉是他說的,也就解釋道:“這可不是我說的啊,這完全是朱空這個卑鄙無恥下流骯髒的小人僞君子所爲,與我無關。”
應
能氣憤:“朱空確實不是個好東西,他一生下來我就覺得他不知好歹。”
尋影唆使他:“你是他師伯,爲什麼不找個機會光明正大地教訓他一頓。”
應能嘆氣:“誰叫他是主子的兒子呢?打狗也得看主人哪!”
尋影靈機一動:“我有個辦法整他。”
應能忙問:“什麼辦法?”
尋影說:“二師傅不要我了,你要我啊,等我一有機會,我就以我的名義替你出頭。”
應能憷頭:“這個我可做不了主,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能爲你做的也只能把這隻我辛辛苦苦烤的雞讓給你吃;不然,就等你餓死了替你收屍。”
應能把雞遞給他,他不接。
應能調侃:“今兒怎麼了,大姑娘做轎子——頭一回,平常跟我吃雞的時候非要從我這裡剝削一隻雞腿不可,今天把整隻雞給你你還不要,你當我吃不完哪!”
尋影一動也不動。
應能見尋影這般不領情,有些不耐煩:“你吃不吃?不吃我可走了。”說完動真格的走了,剛走十幾步,又回頭朝着尋影:“你真的不吃嗎?”
尋影聲淚俱下:“你走啊,我不稀罕吃你的破烤雞,不如死了算了。爲什麼朱空這樣壞的人都不趕出去,怎麼偏偏趕我走?”
因爲疲勞過度,尋影昏過去了。應能捫心自問:“我是鐵石心腸嗎?”
應能爲尋影輸了幾股內力,尋影睜開了眼睛。應能扯下一根雞腿,往尋影嘴巴塞,尋影緊閉嘴巴。
應能道:“你身子這麼虛,吃點兒吧?”
尋影說:“與其活在不明不白的世界裡,不如死了乾淨。”
應能的架子低了許多,心也軟了許多:“你說你連飯就不吃,你還怎麼去搞清事實,我和你二師傅那麼疼你,把畢生所學都給了你,難道我們還害你不成?”
尋影追問:“那你告訴我事實,這樣我被趕出去了也心甘。”
應能怔了一下,道:“不能告訴你真相,一旦告訴你,你就更不會下山了。”
尋影不罷休:“你說你說,你說了我馬上就下山。”
“當真!”應能呆滯了許久後說,“我說了你可要履行諾言啊。”
尋影答應。
應能道來:“在彌勒教一戰,你二師傅暴露了身份,朝廷不會善罷甘休,到時侯一定會派兵攻打麓山寺。我們都老了,你還年輕,路還長着呢!我們是不想讓你捲入這場災亂白白丟了性命哪!”
尋影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起身向寺內衝去。應能想這下糟了,跟着在後面喊:“你那龜孫子,又耍賴,不是說好的我一說事實你就下山的嗎?怎麼就變卦了呢?你給我回來,回來啊!”
尋影哪裡理他,一鼓勁兒跑到藏經閣,跪在應文的房門前。應能陪站在一角。
雞叫。晨鐘。和尚們的活動聲。應文的咳嗽。天漸漸地亮了。
應文穿好衣服,失口向隔壁喊:“尋影,起來做功課了,又貪睡!”
傳來的卻是朱空的聲音:“師傅,是我啊,我是尋空啊,你又忘記了。”
應文自言自語:“又犯糊塗了。”打開門,卻看見尋影跪在門口,眼淚汪汪尋影抱着應文的腿,扯着嗓子一聲“二師傅”。
應文又望望不遠處的應能,應能實話相告:“他都知道了,我都告訴他了,我不忍心看到這孩子苦命成這樣,我覺得我們錯了。”
應文合掌:“罷了罷了,你留下吧!阿彌陀佛。”
一切繼續。尋影專守藏經閣。應文的咳嗽越來越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