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希徹底愣在了那裡。
終其一生,也從未有一件事,讓他震驚到如此地步,他愣愣的站在那裡,連雪花在他脣角融化的冰涼,都沒有感覺到。
他記得,她說的那句話,那麼的熟悉,他記得八歲那年,有一個女孩,對他說過如此相近的一句話,“忍是心頭的一把刀,雖然會讓自己疼痛,但是有一日,它也能變成斬殺敵人的利劍!”
此時再聽到她說出“忍字頭上一把刀,我想要忍住,便要承受着這把刀的力量,但是,這一把刀,有一日,也會成爲刺向敵人的利器,所以,我定要忍住!”
可他看着她的臉,那張絕美的容顏,彷彿是冬日裡盛開的梅花一般,帶着玉潔冰霜的傲氣,帶着迎風搖擺的勇氣,堅韌的讓人憐惜。
一切似乎突然清晰,那個幼時在面前帶着微微的笑容的臉蛋,與面前的人重疊……
他心裡一驚,第一次發現,她們其實是很相像的。
是可是,可是她手上並沒有那兩顆痣啊,他記得清清楚楚,那個女孩是,手上有兩個並排的青痣,看起來很是顯眼。
他突然拉起了她的手來,她一驚,卻見他竟然拉住了她的手,來來回回的看着,似乎想要將她手掌的紋路都看的清楚一般。
他的眉頭越來越糾結,似乎很是激動,睫毛都在微微顫抖着,低着頭只是認真的找着。
可是還是什麼也沒找到,只是看見她手背上的疤痕,用手指狠狠搓了兩下,似乎想要將疤痕也揭下來看一樣,她痛了一下,連忙縮回了手,埋怨的看着他,“你幹嘛!”
他滿臉怒火,“誰讓你弄的手上都是疤的!”
哈,還賴上她了,她瞪着他,“誰一輩子不受點傷啊!”
他無奈的看着她,反正他說什麼她都只會反脣相譏,他哼了一聲,直接問她,“你手上,可曾有過什麼青痣?”
她愣了一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然後伸出雙手來,自己也仔細的看了起來,然後喃喃道,“皇上難道還學會麻衣神相,會算命了?沒錯啊,我是有過兩顆痣,呶,就在這裡!”她將手伸過來,指着那個有一塊顯眼的疤痕的地方,“可是我十歲那年,跟幾個哥哥去放鞭炮,被哥哥捉弄,鞭炮炸在了手上,就把肉給炸的爛了,好不容易癒合了,以前特別難看,鼓起兩塊來,現在還好了許多呢!”
他拉起了她手,仔細的看着那塊疤,心裡有某種情緒在翻涌,在奔騰,彷彿要衝破他的心口,有那樣一句話,就要破口而出,然而看着她那清澈的目光,他卻……硬是嚥了下去。
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莫非,他錯了這麼多年,一直想要找的那個女孩,以爲早已經找到了,可是,卻是他認錯了人……
在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心裡幾乎已經篤定,她就是那個女孩,可是還是會有些猶豫,因爲,年少時,他看着李湘南手上的兩顆痣,曾經激動的拉住她,對她訴說幾年來尋找她艱苦,現在想來,她當時沒有反駁,沒有推脫,也沒有承認,她低下了頭去,滿臉羞的通紅,他便更加欣喜,緊緊的將她擁在了懷中……
是湘南騙了他?
他此時心裡複雜極了,有惱怒,有激動,有猶豫,一時百感交集,卻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
直到九媛詫異的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皇上?你怎麼了?”
他咬着脣,甩開了她的手。
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
她奇怪極了,似乎這一刻的司空希,一點也沒有了往日鎮定自若,只會挑撥的她捶胸頓足,無力望蒼天的睿智。有些孩子氣的臉上,帶着各種神色,眉頭一會兒舒展,一會兒卻又更加糾結。
她自然不會知道他如今內心的複雜,原諒她根本忘記了多少年前,她在某一個少年的手臂上刻下了那個字,更不會知道,那一個字,影響了他一生。
她有些擔心的伸出手去,輕輕拍他是肩膀,然而他卻突然一把推開了她的手,力氣之大,出乎他的意料,她更是一驚,踉蹌了一下,向後退了兩步,不巧的是,一腳踩在了上面帶着積雪的石頭上,然後,一聲驚叫,她就那樣摔在了地上,屁股很倒黴的,正坐在那石頭上,她哀嚎着捂着自己的屁股,“盆骨……盆骨一定斷了……”
他驚訝的回頭,見她坐在地上一臉痛苦的樣子,才猛然驚醒,連忙過去扶她。
她扯着他的手臂站起來,可憐兮兮的望着他,“疼……你幹嘛那麼用力……”
那個樣子好像遭到了拋棄的小狗,可憐的望着主人,他心裡所有鬱積,竟然在她那一個無意的表情下,瞬間化爲一陣無奈的嘆息,他扶着她,“哪裡疼?”
她不好意思的捂着屁股,瞪了他一眼,他看着她那個樣子,不禁莞爾。
她更氣惱的哼了一聲,“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話是嗎?”
他無奈的搖搖頭,不跟她爭辯,“走吧,一會兒城門要關了!”
說完便要放開她,可是他一鬆手,她有險些倒下去,他只得繼續扶着她,扶到了馬旁,將她抱着放在馬背上,然後自己在前面牽起了馬來。
鵝毛般的大雪仍舊不住的飄着,他頭上也落滿了雪花,有的已經化了,讓他那烏黑的發,更如墨緞一般垂在後背上,他的後背很寬,許是因爲練過武的緣故,他步子穩健,讓人由心內升出一種安全感來。
她看着他牽着馬漫步的背影,心裡嘆息着,這樣的男子,怎能不讓人心動?可是,心動,便註定萬劫不復……她真的沒有那麼勇敢,從來沒有……
這時,卻突然聽見他在前面似是漫不經心的聲音,“你今日說的話……”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接着道,“朕會考慮一下的!”
她一愣,趴在馬背上,“皇上,你說什麼?大點聲,我聽不到!”
他回頭瞪了她一眼,“你要知道,從生下來,朕便有許多責任,是想要逃脫,也逃脫不了的,這並不是朕願意,可是朕卻不能拒絕!”
她輕輕抿了嘴,她都知道的,所以,她沒資格埋怨他什麼,轉過頭去,輕輕看着遠方,來時的腳印,總有一天會消失的,不是被大雪掩蓋,便是雪融化時,徹底化爲烏有,她來時,想要將所有對他的感情,都留在這片雪地上,看來,似乎也是很愚蠢的想法,有什麼感情,是可以這樣簡單的抹去,不需要一點疼痛呢?
他依舊在淡淡的說着,“朕可以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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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卻見他柔和的側臉,襯着潔白的雪,目光落在一邊的雪地上,“只是能不能……朕並不知道……”
她知道這該是他能給她最大的承諾了……
暗暗的低下了頭,她沒有做聲,再看向天空,她在心中問着,“若我非傾城,你非帝王,我們……是不是可以執手到老?”
又在別院住了幾日,因爲年關將近,終是要回宮去了。
那幾日,他依舊沒有來她的暖閣,嫣兒問過九媛,那一日皇上明明與她一同回來的,怎麼還是沒和好嗎?
九媛心裡想,現在不是和好不和好的問題的,如今他應該是需要靜靜思考一下吧,那一日衝動之下答應了她要努力試一試,可是,那畢竟不是決定明日吃什麼飯那麼簡單的事情,他要思考的,還有很多……
所幸那幾日,他也根本沒有見李湘南一面。
回宮的馬車上,九媛與李湘南共乘一車,期間李湘南一直笑臉相迎,一會兒姐姐長一會兒姐姐短的,是九媛比她要大一歲,過了年,都要二十四了,可是看打扮,李湘南可是成熟許多,尤其臉上那鉛含量極高的粉,這些年似乎李湘南擦的越來越多了,更讓她顯得滄桑了不少,九媛被她叫的煩,好像自己已經成了大媽了一樣,可是按理說,低下那些妃子,縱是比她大的,也都要尊一聲姐姐,無奈啊。
李湘南湊上來,端着點心盤子,“姐姐嚐嚐這個,不是很甜,香脆的!”
九媛笑着接過了,“謝謝妹妹!”
“謝什麼啊!”她笑着,“近些日子皇上又要忙了,聽聞,縱然姐姐就在暖閣,皇上都沒空去看一眼呢,唉。”
九媛心裡暗笑,她是在埋怨皇上不去看她一眼吧,扯上九媛,不過是安慰一下自己,九媛嚼着點心,輕笑,“皇上以社稷爲重,我們要多體諒皇上!”
李湘南立即笑面如花,“是,妹妹知道了!”
簡如與嫣兒也在裡面伺候着,期間簡如一直沒有看她,似乎是覺得彆扭。
到了皇宮,下了馬車,嫣兒扶着九媛進去,卻聽簡如在身邊擦身而過,輕聲說了句,“多謝娘娘救了簡如一命……”
說完,她便擦身過去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扶着李湘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