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頑童”駕駛摩托三輪車,就像是忽然找到了年輕時的影子,反正至少年輕二十歲。
尤其是這學校附近的氛圍,那真是跟二十年前的小村外一模一樣。
因爲後面有很多人家拆遷了,西北角還全是大地。
所以那路啊,塵土飛揚,都不能叫路,能有一條小道,那也是長期被各種車輪碾壓出來的。
就這種環境,讓江源達和任建國變的可開心了。
他們突突突突突突,拐小路超校車,又顛簸又興奮,還扯脖子二重唱吼道: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
爬上飛快的火車,像騎上奔馳的駿馬;
車站和鐵道線上,是我們殺敵的好戰場;
我們爬飛車那個搞機槍,闖火車那個炸橋樑,就像把鋼刀插入敵胸膛,打的鬼子魂飛膽喪啊!”
車拐彎了,歌也唱完了,只看正前方有一臺港田人力車,不大點的小車,正在道路中間晃盪。
江源達騎着摩托三輪剛飆過來時,離老遠就看見了。
他問:“超它啊?”
心裡尋思話,校車都不慣着照樣超車呢,別說小港田了。
任建國馬上捧場,一手攥緊扶手,一手甩動着煎餅果子就跟揮鞭子似的,比比劃劃喊道:
“必須別它啊,小玩意兒得給大傢伙讓道,這都是規矩!”
江源達加速前,又回頭瞄了一眼,正好後頭跟過來的校車在對他叭叭的按喇叭。
他一來氣,點油。
然後,一分鐘後,小港田極其輕盈地、快速地、打了個四十五度斜角就躲開了,而且連停都沒停就跑了。
再看這面,哐一聲,江源達和任建國,連車帶人掉壕溝裡了。
校車停下了。
校車司機甩上車門下來查看情況時,他是一張老臉憋笑憋的通紅。
你說這倆人,他就知道不是好嘚瑟,剛纔就別他一下。
“同志?兩位同志,你們沒事吧?”
江源達趴地上動了動腿,那三輪車都倒下了,摩托車車輪還在轉動呢,就可想而知那速度,就可想而知他被甩出五米遠並不誇張。
任建國是四仰八叉躺在壕溝裡,感覺骨頭架子都要摔散花子了,而且手裡一直留給江源達的煎餅果子,也撒了他一臉。
他被摔的,情不自禁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哎呀娘啊。”
“嗤嗤……”
“嘿嘿……”
“啊哈哈哈吼吼哈哈。”
這些笑聲,都是跑下來看熱鬧的學生們發出的。
女孩子是捂嘴樂,男孩子們是笑的中二且熱烈。
德強校門口,各種早餐攤前。
有學生笑哈哈忽然衝過來喊道:“快去瞧熱鬧啊,拐彎那面出車禍啦,老好玩了!”
沈洛洛拿着新鮮出爐的肉夾饃衝林沛鈞揚了揚下巴,又一把扯過紀璇的胳膊,仨小姑娘就好奇地奔事發地點去了。
江源達是小腿劃出血了,出血也不管,他挪動了幾下,覺得沒傷到骨頭,然後就試圖去拿壓在車輪下面的黑皮包。
心裡明鏡的:那裡面裝挺多錢呢,這看熱鬧的越來越多,別誰路過,再給順走嘍。
嘴上也挺忙,先問任建國咋樣,隨後指揮:
“老哥,趕緊給子滔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任建國坐起身,撲落掉身上的生菜葉子和油條,他特別冷靜說道:
“給孩子打啥電話?這多丟人啊。”
說完,任建國摸地上摔兩瓣的手機,把電池重新裝上,他現在就想趕緊找幾個好朋友來處理。
所以說,就在這種場景下,跑過來的仨姑娘認出來了。
沈洛洛瞪着大眼睛指着江源達:“我的媽呀,是江男她爸。”
和江男同寢室的紀璇,她是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小臉一板,轉身間學姐風範盡顯:“笑什麼笑,都給我憋回去,少看熱鬧,散嘍散嘍!”
而林沛鈞不愧是班長,最有組織能力。
她麻溜翹腳找人,看到一個熟人就指着人家,小嘴語速極快指揮道:
“你去籃球場上找程緯凡,讓他把能叫的男生都叫上,就說江男他爸車掉壕溝裡了,過來擡車。”
然後又側頭看沈洛洛:“你趕緊去寢室喊江男。”
沈洛洛是拿着肉夾饃就開始百米衝刺啊。
“不好了,江男?”
“江男,不好了!”
走廊裡,沈洛洛人還沒到呢,聲音先到。
而此刻江男剛離開座位,宿舍的桌子上攤開一堆書本。
她正拎起水壺要給自己泡杯大紅袍呢,結果被這喊聲整的一愣,但心跳並沒有反應過速什麼的,畢竟學生嘛,再不好再不好,能發生多大的事,無非也就是打打羣架。
宿舍門砰的一聲被沈洛洛推開,女孩長着雀斑的鼻頭上佈滿汗珠,她彎腰急喘:
“你爸、你爸,呼。”
江男心裡一咯噔,表情一變,微胖的小臉瞬間一涼。
“你爸出車禍了,就在咱學校右拐彎那。”
江男立刻蹲在地上,兩手抱住綠色暖壺,因爲腿軟了。
她仰頭問話發出的聲音都打着顫:“啥?人,人咋樣了?”
……
江男和沈洛洛,在操場上,深一腳淺一腳的往事發地點跑。
別看她跑動速度極快,馬尾辮飛揚,但是她就像是感覺不到自己有腿似的,那腿直髮飄。
等她趕到時,裡一圈外一圈的,全是人,還有住跟前的大爺大娘們。
有人和她打招呼:
“江男?”
“江男。”
江男扒拉開人羣,眼睛直勾勾盯着正咧嘴笑的江源達,耳邊聽着程緯凡在帶着二十多個男生齊聲喊:
“一二,推!一二,推!加把勁推!”
那些男生們,在齊心協力,將翻了的三輪車從壕溝裡推起來。
“爸……”
江源達瘸着腿站那,聽到女兒聲了,側頭看過去。
他小腿那嘩嘩淌血,卻笑着招手道:“哎呀,你咋來了?這都是你同學嗎?”
任建國也趕緊和江男說話,而且他們老任家夸人是這麼誇的:“不得了啊,丫頭,你這人緣沒誰了,難怪你打仗都能百十來號人,都不用我們動手。”
江男閉了閉眼,隨後才一面捂着心口,一面急走過去,帶着哭音問:“你們咋開上三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