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過後,蘇玉芹早起看江源達更不順眼了。
尤其是看到江源達坐在那換內衣,瞟到他下面那點兒“東西”,氣得她差點兒沒大清早就呸的吐一口,管是父母和女兒能不能聽見呢。
髒了,乾淨不回來了,再不能用了,一用就得噁心透了,喪良心。
給秦雪蓮花了六萬五,六萬五哇。
那麼大個門市,能給秦雪蓮白用,她半輩子跟他,生兒育女養老人,給她弟弟卻捨不得,不是人。
江源達穿戴好,擡眸一看妻子那樣兒就知道不會給他洗衣服的,他拿起換下的髒內衣,想了想小聲提醒道:
“我勸你壓壓脾氣,別摔摔打打,是你爹孃在這呢,不是我爹在這看臉色,老人們該多想了。
關鍵你昨兒是不是一見到老兩口就提買房子的事兒了?
甭管他們接不接受,你這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出去,他們心理壓力得多大?會不會多想?呆的上不上火?咱都不是小孩兒了,成不?”
蘇玉芹給江源達撞了個趔趄,但到底在拽開房門前深吸口氣,放輕動作、調整表情,這纔出去。
“爹?昨晚睡的不好吧,今天讓他去那屋睡,你和我娘睡大屋。”
老爺子嫌棄閨女事兒多:“不比炕軟和?沒那麼多事兒,我下樓溜達溜達。”
“那你別往遠了走,多穿點兒,我這就做飯,半個小時就回來。”
老爺子徹底嫌煩了,聲都沒吭就換鞋出門。
蘇玉芹又去敲女兒的房門,敲兩下也不等回話就推門進去,一看苗翠花正在給江男掖被子呢,還緊着對蘇玉芹比劃別吱聲。
然而江男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迷迷糊糊醒了,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哈”,打了個長哈欠坐那打瞌睡。
苗翠花趕緊哄道:“再睡一會兒,姥姥這就去給你烙糖餅,躺下吧。”
江男徹底睜開眼睛:“姥姥、媽,早啊,不行,我得起來,姥姥你可別烙糖餅,我這麼胖老吃糖容易得大病。”
“我呸呸呸,”當姥姥的馬上兩手合十,還指着江男鼻子教育:“一大早上空口白牙的,沒刷牙呢小孩子不行亂說。”
蘇玉芹道:“那起來試試衣服鞋啥的吧,昨天我忙活的都忘了。”
客廳裡,穿着睡衣的江男,打開鞋盒子,意外了一下。
她陪媽媽逛新開的遠大購物中心,看到這靴子時只不過是多瞄了幾眼,她媽居然發現了,還給買回來了。
當時不是不想試試的,不是沒相中,在她這更沒有捨不得花錢那事兒,是肉眼一掃就知道有點兒夠嗆,別在新開業人山人海的商場裡丟人現眼了。
苗翠花拿起其中一隻,誇讚道:“哎呀這一看就怪老好的,這顏色更好,透粉透粉的,小姑娘穿得多帶勁。”又回頭問廚房裡裡的蘇玉芹:“多少錢吶?”
“打完折還六百九十五呢,牌子的。”
“啥?嘖嘖,我看不是牌子是踩的金子,真敢花錢啊,一年能掙幾個,瘋啦!”
苗翠花又硬生生嚥下到嘴邊敗家的話,這畢竟是女兒家的事兒,走時老頭子特意囑咐了,看不慣也別當姑爺面兒吱聲,私下裡罵閨女,這給她心疼的。
同一時間,江源達洗完內褲一出來也聽到一雙鞋695了,他手上還溼着,站在一邊看江男和老丈母孃忙活。
江男坐在沙發上貓腰蹬上了,苗翠花蹲她跟前兒給拉皮靴拉鎖,拉了好幾秒回頭喊閨女:“小芹啊?能不能給退了?”
在廚房熱饅頭的蘇玉芹嘆口氣:“不能,就剩這一雙了,調換也是別的款,男男不喜歡。”
苗翠花一聽,艾瑪,咋整啊?蹲那趕緊仰頭看江男:“來,姥的大寶,你吸口氣,就差腿肚子這了,這老貴呢,不能退。”
江源達聽的都無語了,那絨褲都沒穿呢,穿個睡褲都拉不上,再說那是小腿肚子,那不是肚子吸口氣褲子就能繫上。
江源達去了廚房,把拉門拉上:“你腦子是不是得吃藥了,你以前不這樣啊,明知道孩子穿不上,禍害錢?玩呢!”
“哼,我閨女喜歡,禍害也總比給別人強,穿不了擱那看,我願意。”
“你?”用手指點點,江源達又被氣出去了,說江男:“穿不上別費勁兒了,商場那不有票子嘛,三十天內都能換了退了。”
苗翠花一屁股坐地板上:“能退啊?瞅給我急的,快着點兒吧,七百塊吶!”
結果江男揚下巴道:“姥姥,明年就能穿了呀,我今年擺那看。等我瘦了,我再配個淡灰色的瘦腿褲子,上面買個夾克式帶帽子的淺粉色小貂,配這水粉小靴,姥姥你說會不會很漂亮?”
苗翠花疑惑,小貂是啥?
娘倆都要擺那看,這給江源達氣的:個敗家孩子,剛多大就要買皮草?現在那彩貂都一萬多塊小兩萬,這咋的了?以前一個個都不是這樣的。
爺倆對視火花四濺。
“男男,你下午去趟地下城,我有事兒找你。”
“我今天有事兒。”
“你啥事兒?比我還忙?”
“我是挺忙的,你應該不難猜啊。”
“你能不能聽點兒話?”
江男瞟了眼她姥,又看了眼廚房,就這兩個小眼神立刻讓江源達憋回了後半句“別作了”。
江源達用眼神示意:把錢給我還回來。
江男白了一眼:沒門。
一直偷偷觀察客廳情況的蘇玉芹,她探着身子望了一眼:活該,真解氣,我治不了你,看你閨女收拾不死你。
蘇玉芹喊:“男男,我還給你買了兩件大衣了呢,老貴了。”
“噯,謝謝媽。”
江源達心裡吐槽:你該謝我,我掙的!
江男打開袋子,一看小熊維尼的標識,她就高高興興地掏出來穿上了,第一件是戴帽子的半截深灰小大衣,她特意走到她爸面前:“好看不?”
江源達運氣,商場裡的東西在他這個地下批發商看來,有時候是不值的,因爲他清楚商家不僅利潤要調的很高,現在商城還要百分之二十五的費用,這些錢全加在消費者的身上。
又一看女兒那張小胖臉,裡面是藍色睡衣外面套個大衣的滑稽樣,想了想孩子要開學了,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大衣面料:“漂亮,能穿上就行,不能穿是浪費。”
這一瞬,江男忽然覺得氣她爸沒勁了,這人就是這樣。
吃飯的時候,蘇玉芹總不是好眼神瞄江源達,她着急啊,因爲昨天爹孃就要把那一萬塊還她,她還透話要給買房子了,不提不念了?
江源達看見了,他咬着饅頭也很無奈啊,想了想:“爹,娘,有這麼個事兒哈。”
看到兩個老人都停下筷兒了,他才一臉真誠道:
“我今年買賣還行,男男也大了,我想以她名再買一套房,但是擱那也是擱着,你們歲數還大了,我和小芹是真惦記。
畢竟你們還不像我爹那面兒,我弟弟那管咋的是個市,生病吃藥是咋地的還算不錯,我和小芹就商量讓你們過來吧,就買咱跟前兒那開發的,出門你們應該能看見,過街那正蓋樓快封頂了,離的近,咱互相都有個照應。”
蘇玉芹顧不上剜一眼江源達,到底非得提寫女兒名啥的,她爹孃沒那天還能給別人啊,連忙幫着勸:“過來吧,你看看,我昨天就說了吧,我倆早就商量好了,再說玉福那面兒我們還……”
江源達趕緊搶回話:“就是玉福那面兒現在夠嗆。”也不管蘇玉芹會不會發飆了,連瞅都沒瞅、愛咋咋地,繼續道:
“爹,你們可能不知道,天宇來省城上學這事兒我真琢磨過。
你說咱蘇家就那一個苗子,那苗子還是好苗子,我當姑夫的指定是希望咱孩子有出息,可問題是,這地方不是咱鎮裡縣裡,扒啦手指頭數一個小學一個初中啥的,家家孩子沒選擇,你們懂我的意思嗎?
我們這是論片兒,戶籍所在地對應哪個學校就得去哪,小學對應哪個初中,初中能考哪幾個高中,這都是有要求的。
而我和玉芹現在這,就我們這片沒有好學校。
唉,要不然我能花那麼多錢當年讓男男去別的地兒唸書嗎?她打小坐公交,七站地,蹬自行車更得比別家孩子早走半個點兒。
就這回給男男換學校,那是沒招了,費老大勁兒找人給辦的,跟人家都說不上話,拜託別人。”
蘇玉芹不幹了:“你啥意思啊?”
蘇長生臉色泛紅,覺得耳朵都熱了,這飯沒個吃,呵斥女兒:“你喊啥?你們一個個的,這是要攆俺們走啊?說的這都是啥?”
江源達趕緊安撫老丈人:
“爹,不是,這不就是嘮你和我娘先來,我們是真想照顧你們,要不然不放心,但知道你們指定放不下玉福那頭,嘮之後的事兒嘛。
爹,您彆着急,你再聽我說幾句。
這眼瞅開學了,咱天宇是六年級是吧?今年夏天升初中,我再想想辦法,看看吧,我會盡量。
最起碼一步到位直接讓天宇上個好初中,省得現在辦來弄小學,到時候還得找人辦初中。
至於玉福他們跟着過來幹啥,小芹說,要用我十四道街那面兒的門市做買賣,可?爹啊,我是……”
十四道街?苗翠花插話問:“就是秦二丫租那房子?”
江源達一聽秦二丫就更沒有底氣將這些回絕了,他頂蘇玉芹可以,但是面對老人,那是不一樣的心理壓力。
一直聽着不吭聲的江男說話了:
“媽,那房子要拆遷了,拆遷咱家必須添錢弄下一套一樓帶二樓的,給我舅用,賣豆腐啊?那得賣多少豆腐能把租金掙回來?你都不如把租金直接給我舅,讓他在家呆着花錢。”
江源達的心理,立刻從昨晚女兒是個大壞蛋,變成女兒纔是他的知心小棉襖,對,就是這個意思,眼睜睜看着錢打水漂,受不了。
蘇玉芹很意外地看江男,那眼神中似乎還有點兒受傷、納悶,女兒咋忽然不跟她一個戰隊了。
江男都沒稀得瞅父母,看向蘇長生道:
“姥爺,他們好像有毛病,你們來還沒超過二十四小時呢,着急聊這個。
不過姥爺,您和我姥趕明兒真得來,爲身體,歲數大了,一時有什麼事兒,我們得承認大城市的醫院比小鎮子強。
我天宇弟弟以後也一定會來這面兒上學,那面兒連個圖書館連個計算機課程都沒有,可見教學質量,還有眼界。
我舅和舅媽呢,在這面做買賣更沒問題,鎮裡能賣幾塊豆腐?人數有限。”
江男已經給大家聊糊塗了,好像好話都讓她說了,蘇長生不太明白卻倔強擺手:“你們的好心我領了,天宇要是那樣兒的,在哪都有出息。”
“可是姥爺,這話只針對天才,一百個大企業家,九十九個有點兒背景,冒出那一個還會走很多彎路,尤其是我們這一代。
你看看那採訪,就那一個天才,還功成名就後咬牙切齒得支持老家教育,讓優秀學生走出來啥的。
好,我先不說這個,容易給你們嘮糊塗,還太遠,就說點兒眼前的。
你們想沒想過,咱那豆腐坊可不可以好好幹一次?
知道翠花酸菜嗎?人家有基地有好多畝地專門種大白菜,僱傭一幫人醃菜,生產線打上包裝做出品牌往全國各地賣。”
江男說到這一頓,咦?翠花現在有沒有呢?要麼就還是小作坊呢吧,不管了,繼續道:
“打比方咱家都整上凍豆腐,打上蘇記啥的,咱龍江省有多少市縣,總共多少飯店?
你就是賣凍豆腐、賣海帶、賣酸菜、賣各種火鍋店需要的丸子,你說咱得掙多少?
我去吃飯,發現現在那些老闆們得自個兒去上貨,特費勁,這種送貨供應都沒形成規模呢,你再賣的便宜點兒,薄利多銷往外推廣,時間一長,他們方便,一個電話就送去。
咱要是幹好了呢,萬一加上外省呢?不要不敢想,哪有什麼所謂的品牌,知道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品牌。
咱蘇家做人做事兒實在,做了大半輩子豆腐,東西乾淨衛生,就是前期苦點兒,但你們都忘了我舅的優點。
我舅舅是個很能吃苦的,只不過你得囑咐他一步步需要幹啥,讓他一趟趟去送貨指揮到了,我不信掙不到錢,我不信姥爺你帶着我舅在這大省城買不了房子,到時候不定買幾套呢。
我認爲,先試試半年,先在老家那凍上豆腐往我們這、往周圍飯店推廣試試,半年後要是真不錯、咱也掙到一些了,咱就拿着錢在郊區、不遠,就那王兆村,聽着是村,它其實在離市區很近,房價低,弄個作坊生產。”
桌上的幾人都聽愣了,包括江源達。
江男卻喝完白菜湯下桌了,走了兩步又回頭道:
“媽,你現在最該着急的,是不是該領我姥姥姥爺去醫院做個身體檢查?這些年也沒領他們去過,咱身體要是不好,那個1倒了,後面全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