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惠在牀上趴了好多天,回回都是白薇薇去給她上藥。
有時候有點兒疼,但她就是咬牙不吭聲,她發誓再也不會在白薇薇面前狼狽丟臉,即便是被丟在油鍋裡炸,也要忍住哭。
白薇薇可沒功夫去理高淑惠那些個小心思,現在高淑惠在她眼裡就是一具乾屍,每天塗塗抹抹草藥罷了。
越臨近年關,她越激動。
1979,那可是個重要年份啊!
早前還沒覺察,現在想想,這一年可有好多大事政策要下來,要是能夠抓住機遇,全國許多人的命運可要翻篇了。
高峰儀和往年一樣,去水庫抓魚,時不時獵幾隻野兔子野雞,也有黃鼠狼,不過白薇薇不吃那玩意兒,看着還犯惡心。
他沒法子,拿出去換雞蛋。
白薇薇過得可滋潤了,說是養尊處優不爲過,男人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一點兒沒比剛新婚的時候差。
早上一碗雞蛋羹,炸綠豆餈粑,中午吃飯前還喝野雞湯,晚上喝清淡的魚湯,白薇薇捏了捏自己雪白的肚皮,真的懷疑那裡要有圈兒了。
怪不得女人結婚就發福,是被丈夫養出來的。
婆婆文秀也不讓她沾水,回回讓她多在屋裡呆着,少出來。
她都快退化回去了,在大院兒的時候多能幹勤快呀。
高峰儀和母親文秀都這麼精心養着白薇薇,不爲別的,就爲了她這身子毛病。
在這個年代,人的思想觀念還沒開放,知道有這個病,是很慪人的。
不過好在還是接受了,日子還是繼續過。
想當初,白薇薇一個八十年代滾過一圈兒的人,也接受不了這個打擊吶!
能包容這一點,她是感激丈夫和婆婆的。
今年白薇薇的裁縫鋪子營收多,家底兒不算厚實,但是已經沒有從前那麼寒磣緊巴了。
從前靠高峰儀那點兒補貼養着兩個女人,一年到頭,有一半兒的時間在喝稀飯。
如今白薇薇存的餘錢,倒是讓家裡正正經經的頓頓吃上米飯蔬菜了。
長江中下游平原原本就是魚米之鄉,老是啃窩窩頭,吃麪疙瘩,煮燙飯,沒幾個當地人受得了。
只是畢竟是物質匱乏的年代,吃苦吃習慣了。
文秀端着碗吃飯,忽然對白薇薇道,“孩子,你去m城了,這裁縫鋪子的活計準備轉給哪家?”
白薇薇放下筷子,略思忖了會兒,也皺了眉,“媽,我也沒想好呢,總依賴我一個人肯定是不好,但是多請幾個人又花費了開銷,暫時就讓一個人頂上來再說。”
“是這樣。”文秀抿脣,“王嬸家的媳婦兒手藝不錯,她家如今添了張吃飯的嘴,肯定緊了些,找她談得攏。”
婆婆是關心自己,白薇薇清楚,李翠花當然也是合適的人選,不過按照上輩子的發展脈絡,她馬上就會在改革開放的方針提出來之後,去城裡農貿市場擺攤兒賣綠豆糕。
委屈在裁縫鋪裡,不是屈才了麼?
心裡這麼想,她嘴上卻答應着,“對,那我找她說說。”
李翠花當然一口答應,還欣喜得狠吶,能找個差事,以後孩子就能過得好點兒,不至於捱餓。
爲了讓李翠花盡快上手,白薇薇親自帶她去了一趟城裡,在裁縫鋪子裡畫了幾個基本大概的款式圖樣,讓她在給客人做的時候,注意有些地方稍加修改。
覺得光說沒多大作用,白薇薇讓李翠花做一遍,她來當客人,李翠花給量尺寸,記錄尺碼,按着白薇薇說的幾個技巧,裁剪布匹做。
一天忙活下來,李翠花也做出來一套,是按着白薇薇的身形來,在腋下,下襬掐腰的地方修改過,做出來的中山裝果然更好看些,就連穿起來,也更精神,兩隻袖子微微紮起來,要是戴一塊手錶,能醒目上天。
“妹子,真有你的。”
李翠花誇獎她。
白薇薇勾脣,這算啥?
等今年過去,這衣裳款式,還能再大膽一些,穿出去頂多被年紀大的人說三道四,不至於犯啥zz錯誤,惹火上身。
到時候,一些小年輕肯定是要來光顧的。
做衣裳這事兒,最好賺的,還不是女人和年輕人的錢。
可惜自己要去m城了,不然留在這裡,裁縫鋪子能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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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飯吃得膈應,高淑惠傷結疤了,出來吃年飯,一家人忽然都不知道咋說話。
氣氛怪異得出奇,偏偏好死不死的,高淑惠啪地一下放下筷子,跑出堂屋。
文秀嘆了口氣,提起筷子,“來,我們吃。”
眼不見心不煩。
高淑惠趴在院子邊緣,特意挖出來排水的一條水溝邊乾嘔。
桌上那碗酸菜魚湯腥死了,粉蒸五花肉又油膩,她胃本來就不好,被薰得想吐。
這廂吃完年夜飯,高峰儀牽着白薇薇出去放了兩個炮仗,看她捂着耳朵躲在一邊的小模樣,得意忘形,第三個炮仗點着了,朝着她那邊就要甩過去。
白薇薇嚇死了,撒起腿跑,跑到男人旁邊來,氣喘吁吁,“你瘋了你,要炸死我啊,討厭你!”
男人伸出手,揚了揚手裡第三顆炮仗,“膽小鬼!”
他甩起來的時候,在手裡掐斷了,那根炮仗熄了火,也就竄了個火星。
白薇薇忿忿的打掉他的手,嬌嗔:“討厭!”
高峰儀失笑,甩了炮仗,手裡還有灰就在她臉上擰了一把,“傻樣兒,除了討厭你還會說別的不,我骨頭都被你說酥了。”
回回晚上夫妻生活也是,一邊兒哭一邊兒喊討厭,沒一會兒又笑起來喊討厭,聲音甜得嗲死人。
白薇薇手推了他一把,“流氓!”
她緋紅臉頰,“你以爲我聽不出來是吧?”
從她明白過來男人那些壞話,就發覺高峰儀好多時候都喜歡陰着耍流氓。
比陸少東還討厭!
高峰儀攬住女人肩頭,帶着她往家裡走,一邊走一邊誇,“行!不錯,大了一歲就是不一樣,腦瓜子都聰明多了。”
白薇薇得意翹着腦袋,“你知道就好。”
說完她又覺得不對勁,“你這是誇我還是貶我?”
男人撒開大長腿,風一樣往院子裡跨,“廢話,當然是誇你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