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相信胡映雪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纔不過剛凝丹的人出手,福樂確定自己這位二表哥在這個時候來大公子的院子肯定不是要找他。想到這一點,他的臉色更加蒼白。
姜維一把將福樂拉到身邊,“早和你說過這個人不是個好東西,現在信了吧?”
發現大公子對自己的態度不變,福樂心裡的惶恐立馬散去了不少,但臉色還是很不好看。從他進入城主府那天,姜維就如此說。他一直拒絕相信,可眼前事實卻容不得他再自欺欺人了。
福樂的身世有些悽慘。一歲時,父母與姨母出外獵取妖獸時被歹人所害,此後被在朝日城經營一家小客棧的姨父接回朝日城收養。雖然沒有被打罵虐待,但姨父父子三人對他真不能說好。
十歲時,從小沒生過任何病痛的他莫名的生了一場大病,此後原本對他不冷不熱的姨父一家態度就有所改變。不過他沒享受幾天家庭的溫暖,隨後不久就被大公子看上,被招入城主府中成了一名小廝。
沒隔多久,福樂那個一向不顯山漏水的二表哥通過甄選也進入了城主府。測試靈根時發現靈根雖然有些不穩,卻是木系天靈根,因此一家子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成了姜家旁系。
那時候,福樂的姨父曾向姜博海提出將福樂帶回家中,但因爲姜維的拒絕沒等達成所願。之後福樂的二表哥曾多次試圖將福樂帶出府,惹的姜維大怒。因爲差點沒被剝奪旁系名頭,福樂的姨父再沒敢提過。
福樂感念姜維不嫌棄他靈根淺薄,帶他踏上道途。見姜維發火,之後就不在府中與姨父一家人私下接觸。在府外,他要寸步不離的跟着姜維,也沒機會接觸。但姨父一家卻依舊熱情,平日裡總會託人給他送東西。
就因爲那些東西,福樂一直不肯承認姜維給姨父一家的評價。而姜維則是從一開始就認定那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對福樂如此肯定有所圖。理由卻聽起來沒什麼說服力,就因爲姜暉說那一家人很討人厭。
姜暉的話很準,已經有很多事實證明。就比如說姜博海當初要深入日暮山山域,姜暉曾極力阻止過,說他會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事實證明姜暉是對的,姜博海進入日暮山山域後不久就遭遇埋伏。不僅身受重傷,還被人下了噬靈蠱。
福樂眼中的失望很明顯,臉色看起來也越發難看,算是與他一起長大的姜暉走過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夠了啊。爲這種人如此傷心,值得麼?”
福樂眼裡卻浮起幾絲疑惑,“其實我心裡一直都明白,只是不願意承認。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就把那點執念放下了。心裡頭只有因此帶來的輕鬆,沒有很傷心啊。”
胡映雪用個玉瓶把從姜博海體內抓出的噬靈蠱裝進去,目光在福樂和被粟邑拎回來的人身上來回掃了兩眼,“福樂,你是不是感覺明明很不喜歡這位二表哥,卻有忍不住想和他親近?”
福樂有些愣愣的點了點頭,“姨父有兩個兒子,但只有這個二表哥是姨母所生。我們身上有相近的血脈,會有這種感覺應該算正常吧?”
聽了這話,姜暉馬上接道:“怎麼會算正常?我當初看到你,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類人,就是能夠感知周圍人的善惡。我敢肯定當初你連猶豫都沒有就跟我大哥回來了,就是因爲已經感覺到不能再繼續留在那個家裡了。不願意和那家人有過多接觸,也是因爲覺得危險。可就是太過死腦筋,之前一直不願意面對這些事實。”
被姜暉直接揭開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福樂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意,“那要怎麼解釋我明明感覺應該遠離二表哥,卻又忍不住去接近他?”
胡映雪將裝着噬靈蠱的瓶子遞給魏哲,同時說道:“因爲他身上有強行從你身上取走卻沒有完全融合的東西。”
福樂一臉不解,“我身上沒有少什麼東西啊?”
粟邑微眯了下眼睛,將神識送入福樂的二表哥體內。因爲人已經被胡映雪用真元拍暈,再加上修爲也相差太多,他沒有遇上任何阻礙。過不多久,臉色已經黑如鍋底的他從那人體內拉出了一團青光。
“我這是……”福樂不知道那青光是什麼,只是發現身上之前突然出現的虛弱感消失不見,然後生出一股想要將那青光吞吃入腹的衝動。因爲要壓制那股衝動,他的身體都因爲太過繃緊而抖了起來。
粟邑抖了下手,手上的青光便沒入了福樂體內。青光入體,福樂頓感通體舒暢。之前沒覺得體內缺少了什麼,此時卻覺得有什麼已經迴歸,使得整個身體都因此歡呼雀躍着。
因爲年歲所限,姜暉雖然也喜歡混跡於散修聚會的地方,卻沒有已經快要結嬰的姜維見識多。看福樂的樣子不像是壞事,忍不住湊到姜維身邊問道:“大哥,那青光是什麼東西?”
和粟邑一樣,姜維的臉色也黑如鍋底,“靈根。”
“老祖所說從福樂身上取走卻沒有完全融合的是靈根?”姜暉呆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就佈滿了憤怒,“奪人根基毀人道途是修者的大忌,他們怎麼敢這麼做?”
這時,粟邑對着胡映雪躬身說道:“啓稟師祖,弟子剛纔激憤之下搜了一下此人的神魂。得知有人用移接之術將福樂靈根移接到他的身上,卻故意少了最根本的部分,以至於他無法真正將靈根融合。
對方想利用此事讓他一家替他們做事,卻不想在挑明之前福樂被帶入城主府。因爲還有部分且是最爲關鍵的一部分沒有移接,必須同在一定範圍內纔可修煉,他纔會通過甄選進入府中。幾次想帶走福樂,就是想完成最後的移接。
因爲靈根沒有化爲己有,此人勉強結丹之後修爲就再沒有提升。在咱們入府之後,替他移接靈根之人找到他,以會想辦法儘快替他完成移接利誘,他纔會冒險來這個院子探聽咱們過來這裡是想做什麼。”
在姜博海的有意引導下,姜維一直幫他打理府中事物。姜暉只是憤怒和心疼福樂的遭遇,他卻能想的更多。想到能在靈根測試這一環節瞞天過海的人都有誰,那就不是他能處置的人了。
想及此,姜維馬上對着胡映雪躬身下拜:“麻煩前輩喚醒我的父親。”
聞言,胡映雪先擡手將一顆丹藥打入姜博海的身體。因爲得不到真元的養護,就算因爲真元屬性的關係,他這個雷系修者肉身強度相對要高一些,身體也虧空的厲害。如果不這樣先用丹藥蘊養一下,恐怕會留下不小的後遺症。
等姜博海的身體將丹藥的藥力完全吸收,胡映雪纔對着他的眉心打出一道真元。穿過眉心,她的真元再一次進入姜博海的識海。不輕不重的碰撞了一下識海中心的光團,然後就散了。
如果仔細看那個光團,就會發現光團中有一道半透明的人影。是姜博海,但應該是全盛時候的他。沒了烏青深陷的眼眶,膚色也不透着病態的慘白。即使閉着眼睛,也有種霸氣側漏的感覺。
被胡映雪用真元撞了一下,姜博海的意識便恢復了清醒。發現身體已經被人蘊養過了,睜開眼睛前他想將神識集中到了丹府。一陣衝撞之後,解除了丹府的封印。
沒了封印,被封禁在丹府被的真元被傾瀉而出,迅速沿着周身經脈重新佔領姜博海的身體。不消片刻,姜博海身上就不再是皮包着骨頭,面貌也迅速恢復成了識海中的那個樣子。
噬靈蠱對姜博海的傷害不小,他本來的修爲是分神期八層,現在跌落到了分神期二層。不過因爲當初的當機立斷,他的根基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境界雖然跌落了,重新升上去就只是時間的問題。
將力量封鎖起來,姜博海感覺就是就和提線木偶一般,現在重新掌控了力量,激動自然是少不了。從軟榻上一躍而起後,年齡比這屋子裡的人都加起來都還要大的他竟不顧形象,像個頑童一樣伸伸胳膊甩甩腿。
不過眼下這個時候可不是個沉浸在激動中的好時候,知道某些事情的嚴重性,姜維不得不上前打斷姜博海,“爹,有件事需要你馬上給出命令。”
姜博海當然瞭解自己的兒子,看到大兒子臉上只有凝重,就知道要他下的命令肯定影響不少。等姜維說完,便馬上轉身朝胡映雪下拜,“多謝前輩出手相救。若有吩咐,前輩可直說。只要我等力所能及,必定竭盡全力。”
一聽就知道姜博海理解錯了,姜維趕緊說道:“爹,不是前輩有事吩咐咱們做,是咱們府中出了大問題。”
姜暉推着福樂走到姜博海身前,“爹,你先看看福樂。”
“這是怎麼回事?”作爲一個分神期,姜博海只需一眼就能看出福樂的變化。和胡映雪一樣,他之前也奇怪周圍的靈氣明明很喜歡靠近福樂,福樂卻不能將它們吸收。而現在,雖然還不是很順暢,但福樂周圍的靈氣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拒絕進入他的身體。
見自家弟弟就知道憤怒,姜維只要接過給姜博海解釋事情真相的職責。聽他說完,姜博海擡手就把軟榻邊的椅子拍成了齏粉,“之前發現府中派出的人出了問題,我沒想過要懷疑他,沒想到滿心信任都給了狼心狗肺。”說罷,人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姜博海就這麼走了,姜維忙給胡映雪解釋。原來姜博海口中的他說的是這朝日城城主府的大管家柳盛元,姜博海之所以那麼生氣,不僅是因爲他幾乎將半個城主的權力交給了柳盛元,更是因爲這人是他帶回家族中並給予重用。
聽到那位大管家的名字,胡映雪就來了一句:“又是姓柳的。”
胡映雪感覺自己似乎天生就和姓柳的八字不合,尤其是姓柳的女人。
先是因胡家嫡女被人李代桃僵一事對上柳雁。
後因爲乾元世界的地魔劫對上柳嬋。
再來因爲蒼朔的前塵往事和丹藥的事情對上柳遙莘。
在通濟城出現的那個姓柳的禍害的是蓬萊仙宗,這和她沒關係,所以可以忽略。
前面那三個,不管哪一個對胡映雪來說都是不小的麻煩,尤其是柳遙莘。他們兩個還從來都沒有正面遇上過,卻有很多事情都能看到對方的影子,絕對可以用陰魂不散來形容她。
不單是胡映雪,魏哲和粟邑也對姓柳的十分不感冒。聽了胡映雪的話,粟邑就皺起了眉頭:“這個柳盛元不會也和那個柳遙莘有關係吧?”
之前一直安靜站在一邊的九幽聞言說道:“這個可能還真挺大。柳遙莘別的方面不咋地,招攬人這方面還真有幾分本事。就憑一個嫡系的身份,修煉天賦低,煉丹水平其實也不怎麼樣,卻從家族中拉攏了不少人替她做事。
也不知道那女人如何給那些人灌的迷湯,有不少人就因爲她的三言兩語便放棄了柳家族人的身份。被蓬萊處置了的那個,就是她把名字從柳家宗譜上抹了去,然後叫人給送進了蓬萊。”
胡映雪眸光閃了閃,眼中大霧,“如果胥銳一直沒有放棄日暮山,那他就一定會在朝日城裡安排人。不過似乎用不着非要用柳家的人,畢竟柳遙莘是在我們從乾元世界過來這邊後才被胥銳揭開現在的身份。”
九幽笑了下,“你再想一下。”
“再想一下?”胡映雪微微皺起眉頭,沒多久便一臉大悟,“拿我曾經待過的那個世界的話講,那柳家遇上柳遙莘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柳家雖然日漸式微,但畢竟曾是隻稍遜於混元第一大家族宇文家族的世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混元大世界依然有很強的影響力。在爲以後的事情打伏筆的時候多使用柳家人,現在的柳家就不能不把自己和枯骨殿綁在一起。
隱藏在其他門派、家族和其他勢力中的暗樁釘子一個個的暴露出來,就算柳家那些宗老確實完全不知情也百嘴莫辯。這麼一來,不管現在的柳家有多後悔,從他們支持柳遙莘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柳家那些宗老有苦難言。但跟隨柳遙莘加入枯骨殿,他們也不是被迫加入。說實話,除了一少部人已經宣佈脫離家族的人,剩下那些都可以說是自願。原因無他,就是一個利字。
柳遙莘說她父兄是神界的一方霸主,胥銳安排在她身邊的人在旁邊一口一個神姬,柳家人就覺得一個天大的大餡餅呼啦一下砸在了他們的頭上。還說出這麼一句話來,運氣來了真是想躲都躲不掉。
除了少部分頭腦算是清醒的人,其他柳家人就跟被傳銷窩洗腦了的人一樣。不管別人怎麼說,都認爲眼下這形勢就是要讓柳家取代宇文家族成爲混元第一大家族。還不僅會成爲混元大世界的主宰,還會擴大混元大世界的版圖。那美夢做的,就差沒覺得自己的家族有可能會稱霸整個人界。
有這樣的美夢做着,那必須是幹什麼都渾身是勁兒。不過做事情光有勁兒是做不成的,除了必須有一定的能力外,還需要有運氣。能力再好,運氣差到爆,也只有拍桌子吐血的份兒
典眼下就有個現成的型人物,就是胥銳。他絕對有能力,但運氣就差到都讓人沒法直視。封魔谷計劃,因爲胡映雪帶着人過去給丹盟添堵,意外一樁又一樁。陰陽魚羣島計劃,他怎麼也沒想到另外兩顆定界珠居然都是主動送到胡映雪跟前。
過去的就算過去了,暫且不提。就在胡映雪幾人八卦柳遙莘怎麼把柳家帶溝裡去的時候,胥銳又攤上了一樁挺倒黴的事。
知道柳遙莘跑來了這邊,胥銳帶着人追過來,還算及時的將正準備帶人進日暮山山域的柳遙莘給攔住了。將人堵在柳盛元的私宅裡,正打算和柳遙莘好好談談宗九對於計劃的作用,他們所在的屋子房頂突然沒了,然後就有大片深紫色的雷球從天而降。
那片雷球當然不是憑空出現,召喚出它們的人就是才從胡映雪跟前離開不久的姜博海。抓住了柳盛元這個重點,之前調查到的那些頓時明朗起來。有理有據,且怎麼推演都不會有其他可能,哪還需要再進行調查。
一想到自己的信任給了這麼一個披着人皮的狼,得知柳盛元因爲有客人到訪離開城主府去了他的私宅,姜博海這位本就脾氣火爆的城主大人直接帶着人圍了那裡。已經瞭解過私宅裡的人都是柳盛元的心腹,他揚手就放出他的獨門招牌大招暴雷流星。
暴怒之下,姜博海可是完全沒手下留情。柳盛元位於朝日城郊外的私宅面積不小,足有百畝,都整個被漫天的深紫色雷球覆蓋。
姜博海因爲一番奇遇獲得一顆天罡雷併成功收服爲本命雷種,而且品階已經進化到了九階巔峰。只等姜博海渡劫飛昇,便可轉化爲天罡神雷。
天罡雷不僅可無視結界的存在,部分修者用真元凝出的護罩結界都可無視。雖然胥銳現在的修爲在人界是拔尖的,但他沒想到人界的修者中居然有人能掌握天罡雷。輕敵的結果就是撐起的護罩被無視,然後被雷光給裹了起來。
姜博海在這邊弄出這麼大動靜,即使是在郊外,身在城主府裡的胡映雪也馬上就感應到了。已經是大乘期的她身形一閃,就出現在了姜博海的身邊。
沒等胡映雪站穩,九幽也跟着在一旁出現。往柳盛元的私宅方向看了一眼,馬上擡起胳膊用袖子擋住胡映雪的視線,“不能看,眼睛會瞎。”
胡映雪被九幽的動作弄的一愣。正要問什麼情況,就聽一聲響亮的耳光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尖厲的女聲:“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