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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太夫人仔細地看過去,見那盧嬤嬤黝黑麪皮,滿臉皺紋,額發全白,伸出的雙手上如老樹枯枝,全身瘦弱乾癟,別說半分也比不上自己的女兒,就連比自己這個六十多歲的人,也都遠遠不如。
看着盧嬤嬤這個樣子。盧太夫人從心底裡升起一股由衷的暢意,只覺得自到此異世以來,其歡躍之意,以今日爲最。
簡老夫人見盧太夫人定定地看着盧嬤嬤,嘴邊有一股自得的笑容,便知道自己的娘此時心情好得不得了。
“娘,要不要問問她?”簡老夫人試探着問道。
盧太夫人點點頭,走近幾步,輕言細語地對着盧嬤嬤說起話來。
無論她說什麼,盧嬤嬤都無動於衷地看着屋頂的藻井,置若罔聞。
盧太夫人有些氣惱,再往盧嬤嬤躺的暖炕邊上走了幾步,輕聲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盧嬤嬤的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
盧太夫人又往盧嬤嬤的眼睛看進去,見她的眼皮皺疊重重,耷拉下來,眼睛裡面,眼仁昏暗,如蒙着一層霧一樣。
盧太夫人見過真正的瘋子,也見過裝瘋的人。而眼前這個老婦人,無論從那方面說,都不像是裝瘋。裝瘋的人最難裝出來的,不是瘋癲的樣子,而是他/她的眼神。
一個神智清明的人,無論怎樣裝瘋賣傻,他的眼神都會出賣他。
簡老夫人看見盧嬤嬤對盧太夫人的聲音無動於衷,一時着急,眼珠子骨碌碌地往四圍看了看,突然看見對面牀上的一個長圓形的枕頭,立刻走過去抱起來,又走回盧嬤嬤躺的暖炕邊上,將那枕頭往她懷裡一扔,厲聲道:“你看看你懷裡的孩兒!你還記不記得他!——他夜夜在哭,要找你兒索命呢!”
這句話讓盧嬤嬤全身一震,似乎清醒了一些。
她慢慢地低下頭,看見自己身上的長圓形枕頭,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將那枕頭扔到一旁,自己連滾帶爬地從炕上滾下來,縮在了牆腳,口裡連聲道:“你別纏着我孩兒!你別纏着我孩兒!——我給你賠命!我給你抵命!”說着,突然翻身跪在地上,衝着屋裡的一塊空地連連磕起頭來。
盧太夫爲驚訝:怎麼就瘋成這個樣子?——這人完全是生不如死,她還要費那麼大勁兒帶她回去做什麼?!
簡老夫人溫婉的臉上卻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轉頭看向盧太夫人,又對着盧嬤嬤的方向努了努嘴,有些惡狠狠地道:“娘,女兒沒說白話吧?——她這幅樣子,可全拜我們國公爺所賜呢!”
盧太夫人笑了一笑,有些譏諷地道:“是嗎?——你這樣忌妒她,我還以爲是拜你所賜呢?!”說着,便走到地上跪着的盧嬤嬤跟前,從頭上抽出一根鋒利的長簪,緩緩地要往盧嬤嬤的後頸處刺過去。
躲在暗門裡面的扶風看見這一幕,一時着急,忍不住將頭往暗門上的小洞裡湊近了些,想看個仔細。結果一不小心,她的額頭在暗門上輕輕磕了一下。
此時盧嬤嬤正在發呆,屋裡一片寂靜。扶風撞門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正好被簡老夫人和盧太夫人聽得清清楚楚。
“誰在那裡?!”盧太夫人立刻收回長簪,插回自己頭上,又同簡老夫人一起,在屋裡仔仔細細地搜尋起來。任何櫃子裡面、桌底下,包括牀底下都細細搜了個遍,並沒有看見有能藏人的地方。
“想是聽錯了?”簡老夫人疑惑地問道。又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盧嬤嬤。
盧嬤嬤這時又咚咚地磕起頭來,聲音跟剛纔她們聽見的聲音,倒挺相似。
“是她吧?——娘別尋了,這屋裡被簡飛揚弄得如鐵桶一般,哪會有能藏人的地兒?”簡老夫人笑着勸道。
盧太夫人到底比簡老夫人還是多些心眼,聞言倒是更覺得不妥,沉聲問道:“你不是說他以爲自己庶子,怎麼會又對這個女人護得這樣着緊?”
簡老夫人撇了撇嘴,道:“那個傻子,以爲這個瘋子是他孃的貼身婆子唄。——當了親孃一樣供着!”聲音雖然輕柔,卻有股說不出的快意和惡毒。
盧太夫人直起身來,看了看周圍,緩緩地道:“既然如此,就讓她求個解脫吧。她活着一日,終久是一日的禍患。”說着,盧太夫人從袖袋裡掏出一個紙包,走到屋裡的八仙桌旁,拿起桌上裝着茶水的茶壺,打開蓋子,將那紙包裡面的粉末全倒了進去,又蓋上蓋子,搖晃幾下,那粉末很快就融解到水裡,了無痕跡。
簡老夫人有些心驚,急忙伸手要去取了茶壺過來,叫道:“娘,這些人都看着我們進來的。若是她有個好歹,豈不是都賴在我們頭上?——萬萬不可啊!”
盧太夫人將她的手推開,笑嘻嘻地道:“你娘我哪有這麼蠢?——這些藥,一時不會發作,七日之後,她會在睡夢中無聲無息地離世,任天王老子來了,也看不出端倪。”
簡老夫人不是很信,“真的?——這裡的忤作可不好胡弄。”
盧太夫人嗐了一聲,有些不耐煩:“我說沒事就沒事!”這些藥,是她用這裡的草藥,配合着現代的藥理配出來的奇藥,能讓人突發心肌梗塞而亡,絕對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毒藥,這裡哪裡有人查的出來?當年蜂麻堂的老堂主,不就是這樣被自己無聲無息地幹掉的……
簡老夫人放了心,再看跪在地上的盧嬤嬤,就跟看個死人一樣,再也沒有什麼好擔驚受怕的。
“娘,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簡老夫人擔心簡飛揚突然回來,又或是賀寧馨過來搗亂。她得趕緊去給賀寧馨找些事做,別讓她有機會過來查看纔好。
盧太夫人看了看茶壺,問道:“不喂她喝一口?”
簡老夫人不想去靠近盧嬤嬤,敷衍道:“瘋子的力氣大得很。娘不如自己試試?”
盧太夫人看了看盧嬤嬤,也放棄了,道:“這茶壺裡面的水還是溫熱的,想必是給她準備的。也罷,不用我們親自動手,免得沾上血腥不好看。”說着,兩手拍了拍,像是要撣去塵埃一樣。
簡老夫人便上前打開大門,對院子裡的人道:“我們回去了。”
院子裡面簡老夫人帶過來的丫鬟婆子都走過來,簇擁着簡老夫人和盧太夫人離開了小院子。
院子裡面伺候盧嬤嬤的兩個又聾又啞的婆子這才急步進屋裡去。
扶風見院子裡面人都走光了,才從暗門裡面鑽出來,對兩個婆子打手勢,讓她們再去換了茶壺過來,她自己便拎着被盧太夫人下了藥的茶壺,尋了舊路,回致遠閣向賀寧馨覆命去了。
賀寧馨在致遠閣的內室裡,聽扶風一五一十說了她在暗門裡面偷聽偷看的情形,心裡越來越驚疑,自言自語地道:“……怎會如此?”又看向扶風放在地上一旁的茶壺,問道:“你拿着這茶壺進來做什麼?——這不是我們屋裡的茶壺。”
扶風便將盧太夫人往茶壺裡下藥的事情說了一遍。
賀寧馨聽了怒上心頭,拍案而起,恨聲道:“ 連個瘋子都不放過,狼心狗肺至此?!
扶風也惴惴地,她無意中得知了這府裡的一個秘密,開始爲自己的安危擔起心來。
賀寧馨好不容易收斂了怒氣,坐了下來,擡頭看見扶風一臉惶恐的樣子,心思一轉,已經明白她的顧慮,便安慰她道:”你別想太多。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和國公爺早有計較。不會讓你吃虧的。”
扶風趕緊向賀寧馨行禮道謝,自下去了。
賀寧馨便讓扶柳去外院尋了條護院的大狼狗過來,將那茶壺裡面的水倒了些給它喝。等了一個時辰都無事,不獨賀寧馨,連扶風都覺得是不是自己想錯了?
幾個人正在屋裡琢磨,簡飛揚終於回來了,還帶來了太醫院的宋醫正。
賀寧馨大喜,忙將茶壺的事拋開,命扶風將茶壺拿回去小心看管起來,自己就跟簡飛揚一起,帶了宋醫正去後花園東南角的小院子裡去了。
宋醫正來到這個小院子,臉上有些不忍的神色,問道:“這屋裡的人還活着?”
簡飛揚和賀寧馨面面相覷,齊聲問道:“宋醫正此話何意?”
宋醫正捋了捋鬍子,嘆息一聲,道:“二十多年前,我剛進太醫院的時候,蒙老鎮國公的秘邀,過來這間屋子給一個蒙着臉的婦人診過脈……”
原來是舊人。
簡飛揚大喜,忙問道:“請問宋醫正,我爹有沒有說那蒙着臉的婦人是誰?”
宋醫正笑了笑,道:“既然臉都蒙着,你說會不會告訴我她是誰?”
賀寧馨深思着道:“醫者問脈,望聞問切。——蒙着臉,可如何診病呢?”
宋醫正點頭道:“我當時也是這樣說。可是老鎮國公堅持讓我先請脈,說這個病,不用‘望’,只要診脈開方子就行了。”
“那後來呢?”賀寧馨聽着有些緊張。
宋醫正兩手一攤,道:“老鎮國公說對了。那個病,真的是不用‘望’, 一搭脈便知,是受了大驚嚇,被痰迷了心竅,瘋了。”
簡飛揚和賀寧馨對視一眼,心中伸起幾分希望,對宋醫正道:“那宋醫正幫我們看看,這個人,是不是宋醫正當初診得那個人。”
宋醫正點點頭,跟着他們進了屋子。
屋子裡,盧嬤嬤已經安靜下來,不再跪在地上磕頭,而是半躺到牀上,手裡抱着一個長圓形的枕頭輕輕拍着,嘴裡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曲,讓簡飛揚聽着有股莫名的熟悉。
“盧嬤嬤今日怎樣了?”簡飛揚忍住心頭的異樣,對照看盧嬤嬤的兩個婆子比劃了兩下。
那兩個婆子也比劃了起來,簡飛揚看着她們的手勢,眉頭漸皺,又看了賀寧馨一眼,對那兩個婆子比劃了一下,便讓她們退下了。
宋醫正這才上前去診脈。
盧嬤嬤的一支被胳膊被拉了過來,放在牀邊。
宋醫正搭上三根手指,診起脈來。
簡飛揚坐到了盧嬤嬤的牀頭,輕輕按着盧嬤嬤的肩膀,以免她突然動彈,驚擾了宋醫正。
宋醫正凝神診了一會兒,又換了另一支胳膊診了一回。
診完脈,宋醫正又往盧嬤嬤的臉上仔細看了看,一邊看,一邊搖頭。
簡飛揚有些着急,問道:“怎樣?”
宋醫正搖頭道:“太晚了。如今就是拿瑤池仙草給她吃,也不過能續得一月之命。——人老了,就是這樣,何況她又有病在身。這些年,大概也過得甚是辛苦。你看她這樣瘦弱,一定是很長的時日裡,都吃不飽,穿不暖所致。說實話,她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
說着,宋醫正站起了身,對賀寧馨和簡飛揚躬身行禮道:“對不住國公爺和國公夫人,我醫術淺薄,無能爲力。”
簡飛揚掩飾不住臉上失望的神色,站起身來,避開了宋醫正的行禮。
賀寧馨看了簡飛揚一眼,見他呆呆地不說話,便趕緊對宋醫正道:“宋醫正過謙了。也是我們的錯,這些年就沒有想到請宋醫正過來看一看。”又問宋醫正:“可是當初那個人?”
宋醫正想了想,搖頭道:“記不清了。過了這麼多年,我實在記不得當初的脈象,不敢妄言。”
簡飛揚回過神來,對宋醫正拱手道:“宋醫正客氣。還請開個方子,就算不能治病,讓她鬆散些也好。這些年,她經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既沒有吃的,又沒有穿的,還睡眠不足。這樣的情況,熬了這麼多年,大概是神仙也難治了。
賀寧馨心下難受,忙四處尋找紙筆。可這個小院子裡哪裡有?
簡飛揚便對賀寧馨道:“你帶了宋醫正去我們的院子開方子,再去抓藥。我要在這裡坐一會兒。”
賀寧馨看了盧嬤嬤一眼,又看了坐在她牀邊的簡飛揚一眼,突然發現兩個人的臉型輪廓好似一模一樣,都同簡老夫人差不多的樣子,更是在心裡騰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此時卻不是說話的時候,賀寧馨便對簡飛揚點頭應了,帶了宋醫正回致遠閣開方子去。
宋醫正開完方子,正跟賀寧馨閒話幾句,盧珍嫺屋裡的大丫鬟力兒急急忙忙地過來回道,說盧姑娘發起高熱來,要請個大夫瞧瞧。
正好杏林國手宋醫正在此,賀寧馨便親自帶了宋醫正,去盧珍嫺的一塵軒裡瞧病。
宋醫正用塊帕子搭在盧珍嫺手腕上,隔着帕子診了診脈,末了笑着對賀寧馨道:“可算碰着一個我能治好的病,真是可喜可賀!”說着,命人拿過來紙筆,又開了藥方,還仔細跟盧珍嫺屋裡的丫鬟說了熬夜煎藥的注意事項。
賀寧馨本來心裡滿是疑團和愁悶,聽了宋醫正的話,也忍不住笑了,道:“宋醫正是太醫院響噹噹的國手,怎麼能如此妄自菲薄呢?”
宋醫正打着哈哈道:“真的不是謙虛。——那些找我診脈的,十個裡面倒有七八個是我治不好的。”
“不是疑難雜症,也不找宋醫正出馬了!”賀寧馨知道宋醫正這人嘴裡的話,十分大概只能信七分,便笑着恭維他。
瞧完盧珍嫺,宋醫正告辭出府。
賀寧馨帶着丫鬟回到致遠閣,發現簡飛揚已經回來了,一個人揹着雙手站在內室的窗前,看着窗外已經發出綠枝花苞的樹枝發呆。
賀寧馨輕輕咳嗽一聲,簡飛揚轉過頭來,點點頭,道:“宋醫正走了?”
賀寧馨笑着過來給簡飛揚撣了撣衣袍,道:“走了。臨走還給表妹診了診脈。”
簡飛揚挑起眉毛,詢問地看向賀寧馨。
賀寧馨抿嘴笑道:“表妹有些發熱,許是昨晚凍着了。吃幾帖藥,慢慢養着就沒事了。”
簡飛揚有些頭疼地道:“如今事多,她可別再添亂了。”說着便俯身下來,在賀寧馨耳邊低語幾句,將他先前在安郡王府上,跟安郡王商討出來對付盧太夫人的計策,對賀寧馨說了出來。
賀寧馨一邊聽,一邊點頭贊好,道:“這樣不錯,既可以將她繩之以法,又能將我們府上撇清,只是聖上那邊……?”
簡飛揚道:“安郡王跟我是生死之交。他答應幫我遮掩,就不會捅到聖上那裡去。如今最關鍵是要穩住家裡人,還有那兩個鳩佔雀巢的毒婦!”
賀寧馨將手放在簡飛揚胸口,柔聲道:“你放心,家裡面的事,由我來佈置,定不會讓你操一點心。”
第二天,京城裡突然有傳言,說是緹騎收到消息,蜂麻堂的餘孽潛入京城。一時緹騎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出動,在下九城搗了個雞飛狗跳,抓了十數個人去大牢,緊接着又放了出來,說是抓錯了,人不在下九城,而在上九城。
下九城住的是平民百姓,上九城卻盡是達官貴人。
一時鬧得京城裡從上到下,都是人心惶惶。
盧太夫人還不知外面鬧開了,只是盤算着是要等那藥性發作,親眼看着那瘋婦死了再走;還是在她死前就走,也更好脫了干係。
簡老夫人這日午睡方起,懨懨地靠坐在牀背上出神,突然耳邊聽見外面守着她的兩個婆子竊竊私語的聲音。
“蜂麻堂”三個字明明白白地從門簾處的縫隙裡傳了進來。
簡老夫人心頭一緊,忙躡手躡腳地起身,走到靠近門簾處鋪着狼皮褥子的大圈椅上坐下,探頭聽着外面兩個僕婦閒話。
說話的兩個人是暄榮堂院子裡管灑掃的婆子。今日暄榮堂的大丫鬟都去了致遠閣那邊領春季的衣衫首飾等份例,就叫了她們兩個粗使婆子過來看着正在午睡的簡老夫人。
這兩個婆子得了夫人身邊大丫鬟扶風的叮囑,過來故意大聲道:“外面這幾日兵荒馬亂的,都說什麼‘蜂麻堂’的壞人進京了。也不知要做什麼事,在下九城抓了一批人,也不知抓到沒有。”
聽見是在下九城抓人,簡老夫人剛剛鬆了一口氣,卻聽另一個婆子道:“早就放了!——說是抓錯了,那些人沒有躲在下九城,而是在我們上九城!”
“什麼?!”先前那個婆子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另一個婆子忙道:“你小點聲,吵了老夫人可不是玩的。”
先前的婆子便壓低了聲音,問道:“此話當真?”
“怎麼不真?!——我跟你說,我家的小四兒跟着外院的管事在外面跑莊子上的事兒,昨兒回家來說,爲了抓這個什麼‘蜂麻堂’的壞人,五城城門後日就要關了,聽說要在城裡細細地搜,上至王公府邸,下至平頭百姓,就不信搜不到!”
簡老夫人在裡面聽得一哆嗦,連心都揪起來了,腦子裡只回蕩着“後日關城門”五個大字……
外面的婆子還在嚼着舌頭,簡老夫人慢慢起身,從椅子上坐起來,走回牀上坐好,定了定神,纔對外叫道:“芳影!——給我倒杯茶進來!”
外面婆子饒舌的聲音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內室的門簾掀開,一個婆子點頭哈腰地踱進來,對着簡老夫人問道:“老夫人,可是要茶?”
簡老夫人皺眉道:“芳影呢?”芳影是簡老夫人的大丫鬟。
那婆子忙道:“芳影姑娘去致遠閣領春季的衣衫首飾去了。這院子裡的大丫鬟和二等丫鬟都去了,只留了奴婢們在這裡伺候。”
簡老夫人倒也罷了,急着要去跟盧太夫人說話,便道:“服侍我梳洗。”
兩個婆子忙一個去扶了簡老夫人起來,一個去炊水,服侍她洗漱完畢,簡老夫人便去了盧太夫人住的廂房通風報信。
聽見簡老夫人的話,盧太夫人嚇了一跳,忙問道:“可屬實?”
簡老夫人深思道:“有些蹊蹺,不過無風不起浪。娘可是讓人瞧見過?”
盧太夫人皺眉,仔細想了想,想不出自己哪裡露出破綻。又道:“開始不是在下九城搜的?——可見不是爲了我。”
簡老夫人點頭,道:“估計不是娘。不過也難保有些小人打着‘蜂麻堂’的名聲作祟。娘曉得,‘蜂麻堂’在道上也是有些名頭的。”
盧太夫人頗爲驕傲,哼了一聲,道:“你再派些人出去看看。若是屬實,我明日就走。”說着,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可惜看不見那個瘋婦的下場!”又道:“盧珍嫺我就幫你帶回去解決了。”
說着這話,盧太夫人臉上露出幾分怪笑,道:“她倒是生得不錯,又是大家閨秀,一定很多人願意出大價錢來睡她……”
簡老夫人吃了一驚,忙道:“娘可別胡來!——她是正經盧家的姑娘,這樣做,要是讓簡飛揚曉得了……”
盧太夫人不屑地道:“他們如何會曉得?帶了回范陽,過一陣子,我就報給她‘病亡’過來。你也曉得,她身子不好,風吹吹就能病了。——回去生場病,是再容易不過了。”又冷笑道:“就因爲她是盧家的姑娘,就應該不得好死!”
這話讓簡老夫人聽着彆扭,訕訕地道:“娘,我也姓盧……”
盧太夫人打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是我的女兒,跟着我姓楊纔對。那姓盧的從上到下,沒一個好東西!”
簡老夫人見盧太夫人又犯了左性,便不再相勸,回去給她收拾了衣裳行李,便過來賀寧馨這邊辭行。
賀寧馨故作驚訝,苦留不止,不讓她走。
盧太夫人見賀寧馨不想讓她走,反而更是要走,笑眯眯地道;“不用了。外孫媳婦這樣孝順,我自然銘記在心,回去幫你們多往廟裡施些香油,求菩薩保佑你們長命百歲!”
賀寧馨勸了一會兒,見盧太夫人和簡老夫人都鐵了心,便不再勸,命扶風去裡屋取了個荷包出來,道:“外祖母突然要走,外孫媳婦沒來得及備禮物。這裡有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外祖母拿回去,幫我們在祖宗面前上柱香吧。”
賀寧馨一出手就是一萬銀子,盧太夫人和簡老夫人都愣了一下。
盧太夫人回過神來,接了銀子,對賀寧馨笑道:“你們都是孝順孩子,我知道的。”又起身道:“天不早了,我去接了嫺丫頭,就一起回去吧。”
賀寧馨笑盈盈地站起來,道:“真是不巧。表妹感染風寒,高熱不退。昨兒我讓人連夜送她去城外的莊子上養病去了,免得過人。”
盧太夫人心生不虞,道:“你這樣把我的人送走,也不跟我說一聲!”
賀寧馨紅了臉不說話。
簡老夫人忙打圓場,道:“既然這樣,娘明日出了城,就去莊子上接了嫺兒也行。”
賀寧馨訕訕地道:“表妹病得厲害,從這裡到范陽,天高路遠。知道得,說是外祖母捨不得表妹,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在這裡寄人籬下。不知道的,還以爲娘和外祖母要把她往死裡逼呢……”
話說到這份上,盧太夫人倒不好堅持,只好恨恨地先不提盧珍嫺,只等出了城,自己尋到鎮國公府的莊子上再說,便跟賀寧馨閒話幾句,就回了簡老夫人的院子。
第二日一大早,盧太夫人便告辭出府。
賀寧馨專門找了鎮國公府最好的馬車,派了得力的人手,送她出城。
到了城裡繁忙的街市,盧太夫人見離開了鎮國公府的範圍,便命車伕停車,道:“我要去前面的鋪子買些東西。你去城裡逛幾圈,午時再來接我。”
那車伕領命,自己趕車去城裡轉圈。
盧太夫人笑着看着鎮國公府的馬車遠去,不屑地白了一眼,自己孤身去了一家成衣鋪子,打算買些普通的衣裳,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換了下來。——她當然不會再去坐鎮國公府的車。
最近這些事,她心裡不是沒有懷疑的,只是一直覺得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就是神仙再世,也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她這樣做,不過是習慣性地謹慎罷了。
等她進了鋪子,一直跟在她後面的簡飛揚和安郡王範世誠這才現身出來。
“派兩個人進去,將那婆子打昏了帶到緹騎的昭獄去。”安郡王冷靜地吩咐道。
他們帶來的緹騎的兩個女番子便一起進了那成衣鋪子,在裡面換衣衫的隔間裡,尋到了正在從新梳頭的盧太夫人,快步上前,一個手刀便將她打暈過去,從後門擡走。
簡飛揚和安郡王早已帶着大車等在後門處。
見人到手,安郡王的手下打了個呼哨,通知周圍的人收隊回府了。
盧太夫人悠悠地醒過來,第一眼便看見面前是一堵黑糊糊青磚牆,上面有些暗紅的血跡,還有許多稀奇古怪地東西掛在牆上,不由打了個寒戰。
剛想起身,盧太夫人卻發現自己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不得動彈,不由大急,叫道:“誰敢抓我?——我乃鎮國公府老夫人的親孃!小心我告訴我外孫,將你們抄家滅族!”
安郡王從屋門後轉出來,笑嘻嘻地回頭對身後的人道:“你果然沒有說錯。她倒是膽大,這會子還急着攀污鎮國公府!”
盧太夫人定睛一看,一個身穿大紅箭袖袍子,生得絕色的男子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而在那男子身後,正是面如寒霜的簡飛揚!——她這些天在鎮國公府雖然只見了他一面,卻絕對不會認錯!
盧太夫人心裡警鈴大作,咄咄嗦嗦地叫道:“飛揚,你就任人這樣折辱你的外祖母?”
簡飛揚不發一言地走過來,一個飛腿,將盧太夫人直接從地上踹得飛起來,咚得一聲撞到對面的牆上,又滾落下來,做了滾地葫蘆狀。
盧太夫人只覺得肋骨處生疼,似乎已經被踢斷了幾根,有一根似乎扎到了肺裡,一呼吸就火辣辣地疼,一時熬不住,又急又怒,便一仰頭,暈了過去。
安郡王過來瞧了一眼,道:“你也悠着點兒。她要有個三長兩短,很多線索就又斷了。”
簡飛揚冷然道:“死不了!”說着,從旁邊的牆上取了根有倒刺的長鞭過來,往盧太夫人身上抽去。鞭鞭狠辣見血入骨,見盧太夫人還是不醒。簡飛揚索性從一旁的架子上端了盆辣椒水過來,往盧太夫人身上潑了過去。
盧太夫人身上盡是被簡飛揚的鞭子抽破的傷口,此時被辣椒水一澆,頓時又痛醒了過來,如殺豬般叫了起來。
簡飛揚一腳踩過去,正好踩在盧太夫人的嘴上,將她的嘶叫都堵了回去。
等盧太夫人被悶得直翻白眼,不再嘶叫了,簡飛揚纔將腿收回去,順便又將她踢得離自己遠了些,免得在腳下看着礙眼。
盧太夫人擡起頭,看見是簡飛揚拿着鞭子,殺氣騰騰地站在不遠處看着自己,不由尖叫道:“你個忤逆不孝子!——讓你娘知道你這樣對待你的外祖母,看她不往祠堂去哭老太爺去!將你逐出簡家族譜!”
簡飛揚冷笑一聲,又往她身上抽了一鞭,道:“你還嘴硬呢?——楊蘭楊堂主,你裝貴婦裝得很起勁啊!”
盧太夫人不妨被簡飛揚叫破真名,嚇得魂飛魄散,急忙往牆腳縮回去,嘟噥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簡飛揚還要抽她鞭子,安郡王上前幾步制止了簡飛揚,道:“用鞭子做什麼?打得自己手疼,來,咱們試試咱們昭獄的刑具。前些日子進了一批新貨,也不知他們有沒有偷工減料……”說着,從牆上取下一排竹籤樣的東西,又取了各色各樣形狀的彎刀放到盧太夫人面前,一件件給她解釋是做什麼用的。
那些刑具,別說親身去試,就算是聽一聽用法,就足夠她嘔吐起來。
簡飛揚冷眼看着盧太夫人作嘔,將手裡的皮鞭舞得呼呼作響。
盧太夫人到這裡六十多年,一直以爲自己什麼苦都吃過了。如今才知道,以前那些苦,跟現在的皮肉之苦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
“我招!我招!”盧太夫人並不是什麼有骨氣的人,以前就能曲意逢迎,現在更不在話下。爲了不受刑,她什麼都能說出來。
簡飛揚坐在一旁,聽着安郡王一句一句地盤問,終於將她幼時如何從楊家的遠親家逃出,想一個人回楊家,卻被拐子拐走,賣爲瘦馬,還有同盧家的恩怨,以及那假的簡老夫人是如何到鎮國公府的來龍去脈問得清清楚楚。至於那假的簡老夫人是如何李代桃僵的,卻說得含含糊糊,怎麼問也問不出再多的東西。
顯見她也不知道後來的事情,安郡王便不再追問。
問完了話,盧太夫人覺得胸口疼得要命,不由求道:“飛揚,我就算不是你的外祖母,也是你嫡親的姨祖母,你就看在我和你外祖母同父同母的份上,救救我吧!”
簡飛揚騰地站起來,對安郡王道:“該問的都問了,繼續用刑吧,你可不能徇私。——十八般大刑一一伺候過來,可不能讓她就這樣死了!”
盧太夫人氣得七竅生煙,抽搐着問道:“我都招了,怎麼還要用刑?!”就是道上的人也沒有這樣狠辣。
簡飛揚譏諷道:“我可沒答應過你,招了就不用刑!——滅人滿門,禍害無數良家女子,你這罪,活剮都夠了!”
安郡王笑道:“放心。我讓懂行的人來做。”說着,往盧太夫人嘴裡塞了顆藥,毒啞了她,便轉身喚了昭獄的行刑人員過來,道:“大刑伺候。——別死了就成。”
耳聽到背後的悶哼聲響起,安郡王面不改色地同簡飛揚一起出了昭獄。
“到我家去喝兩盅?”安郡王想安慰簡飛揚。
簡飛揚搖搖頭,道:“謝了,下次吧。——我要回去處置家裡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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