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的數日,每至錦瑟用膳之時便會請沈氏過來同食,錦瑟用前,所有湯品和菜品,糕點等物,一概都是沈氏先用,便連平日錦瑟用的脂膏等物,沈氏也自告奮勇地以身試毒。錦瑟更是對沈氏表示極大的滿意,頻頻賞賜於她,自能下牀走動之後,更是隨時將沈氏帶在身邊。
王府中除了貼身伺候錦瑟的白蕊幾人外,皆不知沈氏到王府的真正作用,只以爲她真是來陪伴錦瑟說話解悶的,還都道這位袁夫人好運氣,竟和王妃投了緣,得了王妃高看,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日暖陽高掛,錦瑟扶着白芷的手到園子中散步,身邊依舊還帶着沈氏,見湖邊冬日別有一番靜美風光,錦瑟一行便進了湖邊暖亭,亭下湖中各色錦鯉見有人靠近便紛紛往亭邊兒遊,簇成一羣,冬日湖水清冽,愈見清澈透明,映着藍色的天空,紅白相間的魚兒在這樣的水中搖頭擺尾,自由自在,蔚爲可觀。
白芷見錦瑟依在欄杆上勾脣往下瞧,便吩咐小丫鬟去取魚食,笑着道:“前兩日天冷,這些魚兒都不見了蹤影,今兒太陽倒是暖和,瞧把它們給歡實的,王妃快看那條松葉鯉,真真好看呢。”
“這錦鯉的顏色可真是鮮亮漂亮啊,奴家家中也養了幾條,便沒這樣好看……”一旁沈氏也湊了上來,只她剛說罷便犯起噁心來,忙背轉過身乾嘔了下,匆匆捏起腰間掛着的一個荷包來湊至鼻端嗅了嗅,這才面色好了起來,她舒了一口氣,笑着回頭,見錦瑟等人都瞧着她,不覺一愣笑着道。
“奴家別的沒什麼,就是時不時會害喜,攪擾王妃的興致了。”
沈氏言罷,錦瑟目光卻移到了她腰間掛着的荷包上,道:“你如今正是害喜之時,過了頭三個月便好些了。本妃雖已過了坐胎期,還時不時害喜呢。你這荷包裡裝的是什麼?”
沈氏笑着取下了那青蓮色繡復瓣粉蓮的織錦荷包來,遞給錦瑟,道:“奴家在家時便害喜厲害,聽老人們說了個方子,用了些花瓣姜粉等物混在一起做成了這種香包,味道極爲淡雅清新,害喜時只要聞上一聞便能管用呢。王妃聞聞,要是喜歡,這個被奴家用髒了,奴家再給王妃做一個好的。”
錦瑟未曾去接荷包,白芷已笑着率先拿了過去,道:“竟有這樣奇效的香包啊,我聞聞……”白芷說着嗅了嗅,便道,“真香呢,只是王妃近來吃了不少安胎藥,卻不知適不適合戴這香包,不若我先拿給樑太醫看看,再勞慧如給王妃做好了。”其實沈氏進府時她身上和她所帶的物件都已經過檢查了,可小心爲上,尤其是這些香料,吃食,容不得半點含糊。
沈氏聞言便一笑,道:“還是白芷姑娘想的周到,是奴家欠考慮了,白芷姑娘只管拿去問太醫便是。”
白芷一笑便令小丫鬟將香包拿了下去,片刻功夫那小丫鬟回來稟道:“樑太醫說了,荷包中的香料和王妃服用的安胎藥並不衝撞,王妃若想佩戴也是可以的。”
白芷將那荷包還給慧如,笑着道:“這樣就好,王妃最近雖是害喜較頭兩個月時好了許多,但偶爾還是會不舒服,便勞袁夫人也給王妃做一個這樣的香包吧。”
慧如自是樂意地應下,將荷包又系回了腰間,衆人說笑間卻見完顏宗澤自假山那邊繞了過來,便皆停了笑聲忙站了起來躬身以待,等完顏宗澤進了亭子,衆人見過禮便相繼告退。白芷退出亭子,瞧完顏宗澤親自扶着錦瑟依欄坐下兩人依偎在一起,濃情蜜意瞧着叫人臉紅,便忙抿着笑招手令伺候的丫鬟們避遠了些。
亭中錦瑟靠在完顏宗澤懷中,卻聞他道:“她沒做什麼吧?”
錦瑟自知他說的是那沈氏,便道:“我令人盯着她呢,她做什麼都無濟於事,可笑她還以爲我真已信她用她,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幹些什麼,又打算怎麼害我。”
經過這幾日的觀察,錦瑟已經充分肯定這個沈氏沒安好心,可她卻並不打算現在就揭穿她,而是放任她行動,可能地拖着她,只要她一日還在王府中,那指使沈氏的人以爲她和完顏宗澤已經中計便不會另想法子,拖的時日越長,她的胎越穩固,想再害她便越難,她便也會越安全,相信等到東平侯的病被陳之哲治好時,皇帝便沒什麼心情再來關注她了。
錦瑟言罷完顏宗澤只點了下頭,環在她腰間的手又緊了緊,錦瑟見他似略有疲憊,便道:“可是前朝出了什麼事?”
完顏宗澤譏笑一聲,這才道:“恩義侯在刑部大獄中被人下了毒,昨日夜裡據說是差點死在獄中,刑部抓到了買通獄卒在恩義侯牢飯中下毒之人,那人竟是北罕國的客商,逼供之下他招認,說前次令姿茹和恩義侯三姨奶奶謀害於我也是他們所爲,就是爲了給他們那些在戰爭中被我殺死去的親人們報仇雪恨。今日早朝皇上已下旨釋放恩義侯並且官復原職,御史中丞魏炳青還藉機參了餘尚書一本,說他治下的刑部大獄竟發生下毒謀害犯人這樣的事,這都是餘尚書玩忽職守,治下不嚴之過,並且還尋出了刑部動用私刑,屈打成招的許多證據來,彈劾餘尚書大興冤獄,是給皇上的清明朝政抹黑,皇上大發雷霆,已經將餘雍革職查辦。”
錦瑟聽罷卻笑了,道:“這雍王倒是有幾分能耐,他這纔是真正的賊喊捉賊,倒將恩義侯救了出來,大獄動刑歷來便有之,哪裡有不動刑審案的?是不是興冤獄,不過是用刑尺度的問題,可這個度的輕重,還不是皇上說了算的,就因爲這點事兒便將餘大人給革職,皇上也不怕寒了一衆朝臣的心,引起朝廷上下動盪不安。”
皇帝現在可真是抓到機會就對太子一系動手,絕不手軟啊。前些時日在禁苑,大蟲受人控制襲擊完顏古青的事情分明已查的清楚,可皇帝還是將禁衛軍統領給撤了職,如今又藉着朝臣們彈劾餘尚書,他亦是這般毫不容情,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不到萬不得已,太子一系萬不會做出謀逆弒君弒父之事來,因爲那樣要擔的風險大不說,還要揹負上萬世罵名,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皇帝真若這樣步步緊逼,太子一系便只有取而代之這一途了。
錦瑟想着握緊了完顏宗澤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輕聲道:“不管你做什麼,我和孩子都會緊緊跟在你身後的。”
完顏宗澤聞言低頭用下巴摩挲着錦瑟柔順的發頂,大掌輕撫,感受到她原本平坦的小腹已有些微微鼓起,心頭有股奇異的感覺涌起,這感覺令他嘆息着不覺就勾起了脣角來,道:“微微,有你在,真好。”
兩日後的旁晚,因完顏宗澤早便留話要晚歸,故琴瑟院中早早便擺上了飯,錦瑟落座,見桌上擺着一道山藥茯苓乳鴿湯,盛在青瓷廣口的蓮花盤中,香氣四溢,目光便投了過去,白蕊便忙笑着道:“廚房見王妃近來胃口一直不大好,又知是脾虛所致,便特意熬了這山藥茯苓乳鴿湯,此湯最是補脾,補腎,更兼安胎,這湯足足熬了有八個時辰,肉爛湯濃,王妃試試?”
錦瑟笑着點頭,道:“上回出事將大廚房上的人嚇得不輕,這幾日她們都費心了,眼見就要年底,你一會子過去帶本妃賞她們每人一匹紅布,早早地也給家中孩子們添置兩件冬衣。”
白蕊聞言便笑着道:“王妃多用些便是她們的福氣,也不枉她們費心一場。”
白蕊說着正欲上前給錦瑟盛湯,沈氏倒先起了身,道,“蕊姑娘歇着,奴家自己盛便是,這湯熬的真香,奴家先試試,若是好,王妃確實該多用。”
沈氏說着便自執了湯勺,攪動了下濃郁的湯,香氣愈發洋溢,她右手端了碗欲去盛湯,不想袖子一帶險些掃落身前那盆蝦仁蘆筍炒鵝肝,這一下動靜不小,掃地那盤子咣噹一聲響,引得錦瑟等人皆看了過去。
她驚呼一聲,忙舉了舉袖子,待那盤子歸位,這才歉意地衝錦瑟道:“倒忘了今日換了件廣袖衣裳,驚擾王妃了。”
錦瑟只做一笑,道:“你有了身子,難免動作遲緩些,還是坐下叫白蕊她們盛吧。”
沈氏這才笑着放了湯勺又福了福身坐了回去,待白蕊給她盛了湯,她謝過後用了小半盅,見無不良反應,這才笑着道:“這湯味道極爲鮮美,王妃可多用些……”
她說着面色卻是一變,眉頭擰了起來,白蕊見狀忙道:“怎麼了?可是這湯有問題?”
沈氏擡頭瞧着白蕊,張口欲言,額頭已浮現了豆大的汗珠,她擡手指了下那湯,便忙捂着肚子站起身來,壓抑着道:“肚子疼……”說着已來不及請示飛快地跌撞着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