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絕境拍賣
常玫再一眼看過去,就看到了蘇子曾身旁放着的幾個行李箱大小的箱子。
“蘇比拍賣行的客人?這件事慶長知道麼?”那幾個箱子看上去並不沉,家裡也不見少了什麼,常玫從蘇子曾的臉色上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所以決定先按兵不動,看蘇子曾到底要如何反應。
“我賣得這些東西,不需要經過他的批准,”蘇子曾打開了封着口的紙箱,從裡到外的箱子裡裝得分別是一瓶“皇家禮炮”,黑桃k的三種系列酒。
連蘇子曾都認得的幾種名酒,以常玫的閱歷,更是一眼就辨了出來。最後一口箱子裡,裝得則是一件禮服。酒自然是好酒,至於這套禮服?
“天使的斷翼,神秘服裝設計師new的孤品,”蘇子曾將那件衣服放在身上比了比,這件禮服是爲她量身打造的,關於new也就是慕姐的事,她也是最近才得知的。這件衣服她很喜歡,只是,眼下最適合拿出來拍賣的東西,也就只得這幾樣了。
“這件衣服,”常玫看着蘇子曾有些白皙的臉頰,她拿着衣服的手指因爲寒冷而通紅了起來。凍紅和鮮豔的薔薇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讓蘇子曾多了股威懾人心的美。
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得了new那樣的設計師的孤品後,都會珍藏一世,蘇子曾居然要將它拿出來拍賣。
衣服上的薔薇金絲還是如此細膩,蘇子曾的手指劃過時,心裡的不捨也是陣陣泛起。她身後,現在還有酒行的幾十名員工,不是任性的時候。
“這幾件都是很好的拍賣品,想來也能拍得一筆不小的數目,照規矩拍賣行抽百分之十的手續費。”常玫口上答應得好聽,暗地裡還是宰了蘇子曾一刀,照着行規,字畫類纔是百分之十的行情。其餘的大多是百萬分之五的手續費。
見蘇子曾果然一口答應了下來,常玫心底冷笑了聲。蘇子曾果然還是蘇子曾,還是那麼沒有頭腦。
“還有,這只是我的一部分拍賣品,還有一些,待會會有人送過來的。”這纔是她真正要拍賣的,幾瓶酒加上那件衣服,也就是能夠她還債,她還需要一些週轉資金。既然商殷說他的酒能賣出好價錢,她就姑且信他一次。
過了一會兒,周大根就帶着一卡車的酒過來了。見了從上往下搬的近百箱酒。常玫有些笑不起來了。
“這裡可不是批發市場,先前你沒有說過有這麼多酒水的,蘇比才是首次進行拍賣,參加拍賣的都是些精挑細選過的拍賣品,你的這些酒質量是還算上乘。但數量太多,不適合在蘇比拍賣行拍賣。”常玫據理力爭着,她請行裡的鑑定師查看了下,這些酒大多價位在一兩千之間,並不適合直接登上臺面。
“你放心。我只放在這裡十箱,其餘的我自然有自己的用處。”蘇子曾看着周大根點過了數量後,就坐上了卡車,一溜煙走了。
“她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關子,”常玫被她這樣一攪合,連整理拍賣事宜的心情都沒有了,再看看那那幾十箱外面都封着膠帶紙,上頭正打着的是酒行的名字。
“酒行,蘇子曾居然經營起酒行來了,還取了個莫名其妙的名字,”聽常玫回到家中,將消息告訴常池後,不禁冷嘲熱諷了起來。
“你還有心思笑,”常玫剜了她一眼,唬得她連忙噤了聲,“我就不該讓你去道泉大學讀書,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了什麼樣子。”
這半年多來,變化很大的不只是蘇子曾,連常池也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出入。以前的常池是個有自己主見,辦事利索的人,現在,自打她進了道泉大學後,留起了長髮,還學着時下的女孩子濃妝豔抹了起來。
“蘇子曾這樣時,你也不會說什麼。輪到我時,你就挑三揀四的,”常池今天心情本來很好,被常玫一罵,也上了火,“杭一邵也問我蘇子曾最近在做什麼,你一回來就和我說蘇子曾在做什麼,煩不煩啊。”
“她在做些什麼,你又在做些什麼,才半年前,蘇子曾還是個只會花錢不會賺錢的主,她現在也不知用什麼手段拿下了那家快倒閉的酒行,看上去是比虧本買賣,說不準也能被她逆了過來。如果讓她翻了身,我們母女多年隱忍就全白費了。”常玫耐着性子,開導着常池。
“媽,你口口聲聲說要讓我代替蘇子曾的位置,可是背地裡,你又比誰都關心她,餐桌上每天都有她喜歡吃的,小時候,她稍微有個頭疼腦熱,你都會第一個發現。”常池看着常玫的鼻翼不斷地扇動着,蘇子曾纔是她命中的煞星,她人生的第一份愛,母愛,就是被她奪走的。
面對常池的咄咄逼人,常玫狡辯着,“她是慶長唯一的女兒,我...”
“她也是喬初的女兒,你說過她是你在這世上最恨的女人,”常池猛地摔上了房門,曾幾何時,她也被這樣拒絕在了蘇家的大門外,三歲的蘇子曾對着金屬門吐着口水,罵她是個沒爹的野種。
這是常池第一次頂撞自己,常玫的臉上是一片木色,看着那個和以前的蘇子曾越來越相似的常池,她覺得一切都是那麼陌生。那扇緊閉着的房門和身後無止境蔓延着黑色的迴廊,常池獨自走着,彷彿一具行屍走肉,早在了十八年前她和蘇慶長害死喬初的那會兒,她就已經死了。
蘇子曾回到家裡時,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她有些喝醉了,被迫喝下的酒,盛在胃裡,總是特別的難受。她纔剛走到樓下,就感覺到喉頭酸液氾濫,拔腿就跑進了衛生間裡,吐了個昏天暗地。走出來時,視線已經有些模糊起來了,今晚她喝了好些酒,低度的和中度的參在一起,醉得更容易。陪着她前去的周大根都已經喝趴下了,更何況是她蘇子曾,能回來就不錯了。不
過這樣也好,經過了今天的一番努力,那“送出去”的八十箱絕對是物有所值,足夠讓拍賣行的那十箱酒一出場就“洛陽紙貴”了。
樓梯爬到了一半時,她看見前頭站着個人,仔細看看居然是蘇慶長,她晃了晃腦,結果將酒勁也晃開了,連腳步都站不穩了,“我忘記了,老爸最自戀了,在樓梯正中擺了幅人形照片,不過畫得還真像。”
“嗯哼,”蘇子曾覺聽見了陣人聲,畫當然不會吭聲了,但蘇慶長會。眼前的畫,有着立體的鼻樑和溫熱的身體,手裡還拄着根蘇慶長從不離手的柺杖。
父女倆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這樣正面遇見了,重生後,子曾還不能坦然面對蘇慶長,最初是因爲對他的死,心裡還抱着份愧疚。再之後,是因爲她不很理解蘇慶長的做法,蘇慶長絕不是個昏庸的君王,爲什麼他能夠放任常氏母女在蘇氏的所作所爲。但在她肩負起了那家酒行後,也慢慢體會到了蘇慶長所要承擔的壓力。
“你又和狐朋狗友廝混去了,”慣有的蘇慶長的質問式語氣,“都不看看,已經什麼時候了,你是蘇家的大小姐,知不知道平時有多少人的眼在看着你?”
“累,真累。”蘇子曾抱着頭坐在了樓梯上,她的鞋因爲一天的四處奔走留下了些許溼漉,腳已經在裡頭浸了一天了,凍得已經沒有知覺了,“爸,我現在才知道你有多辛苦,每天都要衝着一通牛鬼蛇神扮笑臉,難怪回家就沒給過我好臉色。”她的頭支撐不住地埋進了膝蓋裡,似一個醉倒在了路邊的酒鬼那樣胡亂說着話。
蘇慶長看不到蘇子曾的臉,只能看到她的長髮從了肩膀上滑溜下去,露出了個尖翹的下巴。一陣輕微的鼾聲,子曾已經睡着了。
樓梯上,蘇慶長還是拄着那根柺杖,他往樓下走了幾步,準備按了響鈴叫傭人過來扶大小姐上樓,要脫口而出的教訓話也只能是輪到明天再說。
走了幾步後,蘇慶長又停了下來,轉身看着那個不動了的身影。有多少年了,在她剛出生時,還只有一丁點大的時候,他還能將她抱在懷裡。十個多月的小孩卻比一般的小孩還要羸弱,抱在手裡輕飄飄的,好像一不小心,就會不見了似的。蘇慶長將柺杖鬆開了,擱在了一邊,一瘸一拐地走了上去,走路的姿勢比一般的小兒麻痹患者好很多。
長高了,也長沉了,蘇慶長想着,他抱起了子曾,艱難地往上走了一步,再一步,幾步下來,他好像適應了手中的重量。一直到了樓梯的盡頭,他都沒有停下來。可惜子曾已經睡過去了,並沒有留意到蘇慶長行走時,已經沒了瘸腿的痕跡。其實,連蘇慶長也沒有發現,他的雙腿是能夠正常地行走的。
這一夜,蘇子曾睡得很熟,在睡夢裡,她似乎又夢見了“喬初”。“喬初”輕輕地晃動着搖籃,一直陪在了她的牀邊,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