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宇的下巴幾乎都快脫臼,不由得一陣目瞪口呆。他心頭一抽,難以置信的望着唐君毅,下意識的就吐出一句:“不行!”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唐凌的冷汗登時就給逼出來了,她拼命地衝喬宇使眼色,然而後者依舊是是一副不爲所動的表情。
“你說什麼?”唐君毅面色倏地一寒,煥發出凜然刺目的光芒,瞬間將眼睛眯起,直直的盯着喬宇,像是要看清楚他內心究竟隱藏着什麼秘密,“你既然來了我唐家,而且又是來應招我的貼身小廝,爲何不允?又或許,你來我這唐府,本身就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喬宇緊緊地抿着脣,一言不發,氣氛有些壓抑得凝滯。周圍的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喬宇,不明白這傢伙究竟是抽了什麼風。
唐凌擔心唐君毅起了疑心,於是連忙站起身來解圍道:“老爺息怒,此人是我兄弟,素來便不懂什麼規矩,這次是看我來才一道跟來的。他不願意不要緊,我可以做老爺的貼身小廝!”
唐君毅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唐凌,見這小子嘴靈心活,很會說話,況且長得也不賴,於是便漫不經心地一點頭道:“好,那就你了。”說完,他又隨意點了幾個人,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忽然門口響起一個僕役的聲音:“老爺,有人找。”
唐君毅略一沉吟,英挺的面容上未啓絲毫波瀾,頓了頓,方開口道:“就讓那人在挽香亭那兒等我。”說完這句之後,他再也不看衆人,獨自揚長而去。
唐凌這才鬆了口氣,在不耐煩的聽完唐恭交代的一些繁冗瑣事之後,她趕緊拉着喬宇一道輕車熟路地去了挽香亭,在不遠處找了一片灌木叢躲了起來。不遠處的挽香亭,吊腳飛檐,微微上翹,亭柱是用上等的梨花木雕制而成,看上去甚是美觀古樸,清雋人心。不過,唐凌此時顧不得去欣賞那什麼美景,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亭內的兩人身上。
一個男子,面色冷峻厲寒,正端坐在一頭,不疾不徐的端起手中茶盞,啓蓋而飲,任由那嫋嫋茶香扶搖直上。另一個女子,坐在他對面,身着一襲淺紫色百合花長裙,脊背挺得筆直,臉色也是從未見過的嚴肅。
居然是林如畫!她來做什麼?
由於喬宇和唐凌所待的地方離挽香亭還有一定的距離,所以亭內二人究竟說了些什麼,他們卻是一個字都聽不清楚。喬宇面色遽然大變,他死死地盯着林如畫,不明白爲何他心愛的女人會出現在唐府,而且還和唐君毅這等卑鄙無恥心機頗測之人待在一起。唐凌努力了半天,還是連半個音節都沒聽到,她不由得開始心下着忙起來,心思急轉之間,忽然憶起一事,連忙側過臉看向身邊的喬宇:“謝大人說他前去寶華寺給謝伯伯的病祈福,具體時間究竟是何時?”
“明天上午辰時,”喬宇心不在焉的道,眼睛卻是一刻也沒離開林如畫。他回答完了之後,立即反應過來,瞳孔劇烈的收縮起來,看向唐凌,“你是指,林如畫此番前來,是……通風報信?”雖然他很不想把那四個字說出來,然而事實擺在面前,不由他不作此懷疑。
“現在唐家的後人只剩下我一個,我平素待在謝府,唐君毅自然無任何下手殺我的機會。他可以利用的,也只有這次去寶華寺祈福的機會了,”唐凌的眸子裡似有幽暗的火苗在燃燒,語氣也沉甸甸的,像是在極力隱忍着什麼情緒,“林如畫並不知道我已經離開了謝府,秋月扮作我在攬晴閣裝病不出,她視我爲眼中釘肉中刺,便想要借唐君毅之手殺了我唐凌!”
“不,不是這樣的……”喬宇臉色一沉,立即出聲反駁,“林如畫不是這樣的女子!她曾經爲了救我,不惜自己受傷,怎麼可能會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她做的下作之事還少麼?唐凌蔑然冷笑,滿臉不屑之意,不過目前喬宇對林如畫還有很深地迷戀,所以多說無益,倒不如不開口的好。
喬宇也忽然就沉默了下來,他悄悄將自己的身子挪移開來,悶聲不響的離開,背影很有些落寞蕭索的感覺。他滿腹心事,怎麼也不肯相信唐凌方纔所言是真的。可是,除了這個理由,還能有別的理由來解釋林如畫此行的目的麼?
天色很快黑下來了。月色迷濛皎潔,光暈清幽。由於大家都是纔來,所以倒也沒這麼早就回房去睡睡,三三兩兩聚在下人住處的門口,有的閒聊,有的賞月,還有的趴在石桌上打盹。唐凌見喬宇一個人悶着頭坐在花藤架子下,悶悶不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於是便輕輕悄悄的走過去,低聲來了一句:“在做什麼呢?”
喬宇略一側過臉,見來人是唐凌,於是便稍微收拾了一下心緒,掩飾道:“沒做什麼,發呆呢。”月光的暗影在他邪魅的俊顏上勾勒出強烈的明暗線條,若隱若現之間,甚是生動。
“至於林如畫那件事,你就別想了,多想無用,”唐凌站在喬宇身邊,眸光熠熠,閃爍着迫人的寒芒,“一切一切的謎底,都將在明天解開。”但願謝雲琛手下中捕頭能夠中用一些,不要被唐君毅的人給打趴下了,切要護好秋月和謝雲琛的安危纔好。
翌日。
天,已經大亮了。天高氣爽,萬里無雲,陽光也並不刺眼,灑下柔和的光輝。
秋月在攬晴閣將自己仔細裝扮一番,換上唐凌平素穿的肅靜裙衫,將一應的釵環裝飾之物一縷換上唐凌的,隨即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斗篷,帽檐下垂着雪白絲絛紗巾,小心翼翼地戴在自己的腦袋上。做好這一切之後,秋月招手喚來唐凌在謝府的另一個丫鬟夏蓮,仔細的囑咐了她幾句話之後,便任由她攙着自己走了出來。
林如畫一見“唐凌”這副打扮,不由得在心內暗暗吃了一驚,連忙堆起一臉虛假的笑容來,膩着嗓子上來道:“唐小姐,這麼久了,病還未好麼?帶這勞什子作甚?”
夏蓮一見,連忙稍微往前站了站:“我家小姐的病還未好,大夫說嗓子被燒壞了,說不出話,還望林小姐見諒。”夏蓮語畢,秋月連忙頷了頷首,無聲的默認,示意夏蓮所言非虛。
“喲?不知這得的是什麼病啊,連話都不能說了,”林如畫幸災樂禍的惋惜搖着頭,那語氣裡分明充斥着看好戲的感覺,“可否將此物取下,容我一觀?”
秋月站在原地沒動,依舊是不動聲色,倒是站在一旁的夏蓮面色不善的阻止道:“大夫還說,我家小姐不能受了風,若是加重了病情那倒不好了。”
林如畫此刻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正要上前一步,就是扯也要把那層紗巾給扯下來,不料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個溫和熟悉的聲音:“如畫,這轎子已經備好了,咱們出發罷。”語畢,看也未看一旁的秋月,兀自扶了林如畫上了馬車,自己隨即跨上一匹烏黑鋥亮的烏騅,手扯馬繮繩,端然而坐。這個舉動愈發爲他添了一絲英姿颯爽,同平日裡的溫和清淡不太相似。
反正秋月也不過是唐凌派來代表她心意的一個丫鬟,不過是一個丫鬟而已,有什麼打緊。他並未回頭,催動着坐騎,策馬而去。不過這馬速卻是稍微放緩了些,目的只不過是爲了等林如畫的馬車罷了。
秋月見沒人理,也沒什麼反應,在夏蓮的攙扶下,去了另一輛馬車。
由於起來的時候是卯時,中間又收拾打扮了半天,折騰到上路前行之時,已經臨近辰時了。此時,街頭的人已經逐漸多了起來,賣糖人兒的已經撐開了大竹竿,上面掛滿了這種紅豔豔的糖稀小人;經營早點的小販們已經架開了鍋,手指熟練地下餛飩、轎子,抑或是熱氣騰騰的陽春麪;南來北往的商販縱馬而過,身後的商隊馬車拖着一長串的大木箱子,綿延拖沓好長;還有一些客棧酒樓茶館,紛紛取下了打烊的牌子,開門營業。
行進到離寶光寺還未到半里的距離之時,忽然從一旁的巷子暗處跳出來數十個蒙面黑衣人來。他們個個身姿矯健,身手不凡,手執利刃,面露兇光,直奔謝家的兩輛馬車而來!登時這街上是一片人喊馬嘶,一片混亂,路上行人嚇得大驚失色,紛紛閃避不迭。小商小販生怕自己的生意受到衝擊,不由得叫苦連天,手忙腳亂的收攤。
那幫黑衣人絲毫不留情,也不手軟,那泛着嗜血寒光的利刃一步步逼近馬車而來。一個黑衣人縱身一躍,飛速殺了車伕,鮮紅的刀刃還在往下滴血。他將轎簾用染血刀刃挑開,一見裡面坐的是林如畫,不由得面露遲疑之色,正要將轎簾重新合上;不料林如畫登時欺身向前,從他手中奪過刀刃,往自己的胳膊上一劃,隨即將刀刃塞還給他。她捂着流血不止的傷口,卻是微微的笑了,這一招苦肉計,不僅會洗脫了自己的嫌疑,還可以使自己變成了受害者。
卻說,秋月那輛馬車此時情形異常兇險。大部分黑衣人都圍在那裡,已經發動了進宮,誰知忽然從老百姓堆裡奔出許多便衣差役捕頭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刀鋒相抵,鳴響激越,血光漫天,這裡幾乎成了一片殺人的屠宰場。饒是黑衣人個個驍勇善戰,但是畢竟寡不敵衆,苦戰良久終究還是敗下陣來,紛紛自刎。
從前頭縱馬趕來的謝雲琛眸色倏地一寒,厲聲吩咐:“留下活口!”
衆差役捕頭一擁而上,終究還是從鬼門關救下了一個活口。那人身上已經掛了彩,傷口遍佈,鮮血淋漓,只剩下一口氣在那裡苟延殘喘。
謝雲琛飛速下馬而來,手執鞭梢,命人將那人扶坐而起,沉聲喝問道:“究竟是誰派你們前來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