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上，講究的是說話的藝術和水平，你要是一個鄉鎮幹部，直來直往，別人，會說你貼近羣衆，做事有方法。可是，到了地廳級，這一個層面上，說話做事，就要開始顯得委婉起來了。說出來的話，一定要模棱兩可。一定要隱含深意委婉一些，這樣，纔好讓下屬揣摩上意，這樣，纔算是有水平。才顯得高深莫測。
可是，此刻，聶振邦這番話，卻是無比的直接。這讓王亞光完全愣住了，同時，也有些爲難了。要是聶振邦用那種委婉的語氣進行試探。王亞光這邊，同樣可以用那種委婉的語氣回覆。可是，突然一下面對這麼直接的問題。一時之間，王亞光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沉吟了一下，王亞光這才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點頭道：“聶市長，你說得在理的，月湖灣地塊，旅遊開發的價值，確實是不大。到時候，在常委會上，我也是會堅持這個觀點的。”
聽到王亞光的話語，聶振邦卻是沒有吃驚，這個老狐狸，肯定不會把底牌全部給亮出來，這麼說，也只能說王亞光會支持自己。可是，具體怎麼支持。卻是沒有一個明確的答覆。可以肯定，如果石毅武那邊佔得上風的話，王亞光說不定就不是這些話了。
不過，聶振邦已經是很滿意了。能夠讓王亞光如此表態，這已經是很了不起了。畢竟，王亞光還是市長，是正兒八經的副省級幹部。在這望海市，是二把手。雖說，因爲石毅武的強勢，使得王亞光一直在韜光養晦。可是，終歸，王亞光還是被自己調動起了心中的慾望。
這就足夠了。到常委會上的時候，只要有這些支持存在，勝負，也是五五之數。
隨即，聶振邦也站了起來，微笑着道：“市長，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今天下午，還準備去月湖灣那邊看看。”
王亞光此刻，也是滿面笑容，送走了聶振邦之後，王亞光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完全沒有了剛纔那種好好先生的模樣。
能夠走到現在的地位，王亞光，也不是沒有背景的人，尤其是望海市的市長，這可是副部級的幹部。任命和選拔，可都是要經過中央批准了。如今，望海市的局面，卻是猶如一場劇烈的交鋒變化。這裡面，牽扯的還是上層的交鋒。總書記以及總理這邊，要對李家下手了。
前段時間，京城軍區司令員聶國棟在京城軍區師級幹部大會上。強調軍隊幹部，要顧全大局，講政治。聽黨的指揮。這一系列的舉措。使得聶國棟如今的聲望很高，在入局的問題上，有很高的呼聲。
省裡，賈省長、和喬書記聯合起來，對省委陳書記施加了不小的壓力，聶振邦來望海，接連幾手的運作。這也讓王亞光動了起來。這也是，自己上次之所以幫着齊思源說話的原因。而現在看來，望海的這個局，想要破局，還爲時尚早，俗話說得好，欲使人滅亡，必使人瘋狂。亞海集團，在林正星的經營下，滴水不漏，海關、銀行、石油、國稅以及黨政部門，等等各個關節都是環環相扣。現在，亞海集團走私，這都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可是。沒有抓到任何證據，想要展開調查，這卻是不可能的。
牽連太廣了，這裡面，牽扯到的幹部，不知凡幾。甚至，中央層次，也未嘗不是沒有。沒有證據，就貿然調查，先不說能不能查到什麼。一旦有一點失誤，就會被羣起攻之，粉身碎骨，即便是總書記，也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肆意妄爲。
而此刻，支持聶振邦，就是要把望海市的這一潭水給攪渾了。渾水摸魚，自己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
十二月十日，望海市市委常委會的例行常委會議，如期在市委小會議室內召開。
石毅武一進門，坐在主位上，環視了一下衆人，隨即就開口道：“同志們，這次，會議，主要想就月湖灣這一片土地做一下討論和安排。”
會場內，一片肅靜，所有常委，都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的樣子，這種態度，卻是讓石毅武十分的滿意。這讓他有一種掌控全局的感覺。隨即，繼續道：“月湖灣項目的問題上，據說，前段時間，聶副市長召開了一個土地的公開拍賣會，最終，價格倒是拍得很高。可是，最終，卻是未能達成交易。對公開拍賣，我個人是持否定的意見和態度的。土地拍賣，卻是把土地的成本無形之中給拉高了，商人，都不是慈善家，這一些成本，自然要轉嫁給廣大的老百姓和消費者。這樣做，無疑是變相的拉昇了房價的水平，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我看，還是要取消這樣的模式。”
石毅武的話語一落下，旁邊，市委副書記張祖思、市委秘書長劉思存、常委副市長趙定光都微微含笑的點頭，表示贊同。
這些人，和石毅武是一起的，自然是要全力的支持石書記。能夠打擊到聶振邦，更是讓他們無比的高興。
張祖思此刻卻是輕咳一聲，微笑着道：“石書記，各位同志，我也來談談看法吧。”
話音落下，石毅武卻是微笑着道：“祖思書記，請講！”
這種情況下，有人帶頭，石毅武自然是無比的歡迎的，常委會上，就是要有這樣一種壓力和氣勢在裡面，這種氣勢，往往會影響到其他常委的考慮和衡量。作爲老江湖，這個道理，石毅武還是明白的。
如果說是地廳級，還有可能出現一言堂，家長制的情況。可是，到了副部級城市的這一個層面上。哪怕自己有這個能力，中央也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更何況，根本就沒有這麼回事。
副省級城市，整個華夏才十五個。相比從地廳級調任省委省政府升副省級幹部，在副省級城市裡面，提拔是相對容易的，自然，這些城市，就成爲了國內各家都必爭的地方。
張祖思此刻也面帶微笑，點頭道：“石書記，各位同志，我不是搞經濟出身的，算是一個外行。我的看法，也算是一個外行人在旁邊看的一些東西。我覺得，在月湖灣這個項目上，還是要向旅遊資源方面靠攏，月湖灣這裡，沙灘很優質。另外，月湖灣這個小港灣，卻是景色優雅，充分體現了奇、雅、絕的特點。我市的旅遊資源很豐富，也吸引了不少國內的遊客旅遊。現在，望海海濱公園，在客流的接待上已經達到了一個飽和狀態。如果，能夠把月湖灣這邊開發成一個海濱遊樂公園的話，我相信，對我市的旅遊業也是一個巨大的促進。我看，對月湖灣土地性質的問題上，還要慎重考慮一下，我建議，把月湖灣定位爲旅遊發展開發用地。取消之前的住宅用地。”
旁邊，劉思存也附和道：“張書記卻是過謙了，這哪裡是什麼門外漢，我看，張書記這個意見，卻是對望海市旅遊行業的一個優勢補充纔是。”
劉思存這個馬屁毫不猶豫的拍了上去，全然沒有那種不好意思的感覺，似乎，張祖思此刻就是省委領導一樣。
目的，也是要在常委會上面營造出一種大局已定的氣氛。在座的這些常委，各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燈。基本上，都是隨大局行動。如今，對月湖灣的事情，只要形成一種壓制的氣氛，聶振邦就回天乏力了。
這種打算，聶振邦卻也是清楚的，目光往旁邊的齊思源看了一眼，上次，調查牛超的事件之後，齊思源可謂是傷筋動骨了。勉勉強強，度過了那段危險的時刻，現在的話，齊思源雖然還在繼續深追亞海集團的事情。同時，也收到了不少的舉報信，可是，一切的調查，都是在暗中進行。這個時候，也不好表現得過於跳脫。
至於軍分區司令張爭光，在這種事情上，也是不好插足發話的，讓他舉手表態支持一下，那是沒有問題，可是，要插手政務的話，卻是顯得有些過了。
王亞光此刻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手中的鋼筆，倒是轉得十分的活泛。眼睛盯在筆記本上。卻是沒有任何的動作。
隨即，聶振邦卻是緩緩開口道：“各位同志，在月湖灣項目上，我也說一些看法。”
聶振邦此刻，卻是刻意把石書記的名字給省略了，一般來說，在常委會上，書記一把手是會議的主持人，要講話什麼的，都要和書記彙報一下。另外，舉手表決動一些程序，都是要由書記來主持的。
現在，聶振邦這麼說，卻是不大不小的落了石毅武的面子，這個程序，也是一種潛規則。並沒有什麼明確的文字表明，一定要如此，只不過，在班子裡面，維護一把手的威信和維護班子團結的需要。一般都是如此做。
果然，石毅武的臉色卻是有些不滿。聶振邦如此的不講規矩。這要是一般人，石毅武倒是好打壓。可是，這聶振邦就是一個渾身長了刺的刺蝟，沒有一絲縫隙。強行蠻幹。聶振邦的背景在那裡擺着，石毅武也是投鼠忌器，有些不敢。
“月湖灣項目上，的確有一片優質的沙灘，可是，我個人認爲，完全作爲旅遊開發，這是不現實的。如今，海濱公園那邊。還有大片的區域有待開發，在海濱公園的基礎上，開發新的海濱浴場。在這個方面，也能夠避免建設重複，資源浪費。而且，海濱浴場靠近市裡幾個重要的旅遊景點。優勢集中。月湖灣空懸在望湖區這邊。兩地相距十幾公里，單純爲了這樣一個小資源，作爲旅遊開發，我覺得還是有欠妥當，值得商權的。”聶振邦侃侃而談。
在望海市旅遊資源的分配和分佈上，在整個資源的佈局以及遊客的心態等等各個方面都做出了詳細的分析。這一番話，卻是讓不少常委都頜首點頭。
聶振邦這個人，雖然是有着大背景。可是，其能力也是足夠強悍啊。光是這一手分析。有理有據，就不是一般的幹部可以做到的。這樣的人，有背景，有靠山。深得上級領導的信任和看重，自身的能力又強悍足實。這樣的人，前程是遠大的。從聶振邦的履歷來看，既有豐富的基層工作經歷，又有部委的工作經歷，這是重點培養的對象啊。
話音落下，王亞光卻是微笑着道：“石書記，各位同志，我也來說兩句吧。”
王亞光這一表態，卻是讓石毅武眉頭一皺，自從聶振邦來望海之後，王亞光這個人，卻是逐漸開始發生變化了。上次，齊思源的事情，讓石毅武就對王亞光有了一些猜忌。現在，緊跟在聶振邦的身後發言。難道說。王亞光已經和聶振邦走到一起去了？投靠了聶振邦？
想到這個問題，石毅武卻是隨即就否決了。一個副省級的幹部，低下頭來投靠一個正廳級的幹部，這事情，怎麼聽起來都不太可能。
王亞光的話語，卻是和聶振邦如出一轍。言語之中，話語和口氣都是相差無幾。可是，總結起來，卻是隻有一個意思，反對月湖灣變更爲旅遊用地。
緊接着，聶振邦卻是再次開口道：“一個城市的建設，應該是要有科學的規劃，合理的佈局，已經正確的發展的。不能單純從眼皮底下考慮，望湖區這邊，將是我市重要的商業中心，搞一個旅遊項目，這是不太合適的。我個人，是堅決反對將月湖灣項目修改成旅遊用地的。”
這句話，卻是讓所有常委都有些駭然，旗幟鮮明的提出反對，在常委會上，這種情況是並不多見的。因爲，這樣做的話，等於就是撕破臉皮了。而且，傳出去，聶振邦多多少少也要承擔一些不團結班子的責任。
接下來的舉手表決開始，石毅武沉聲道：“既然如此，既然聶副市長如此堅持，我看還是舉手表決吧。同意更改土地性質的請舉手。”
一票、兩票、三票、四票，最先舉起手的，石毅武、張祖思、趙定光以及劉思存，會議室內很肅靜，過了一下，統戰部部長蔣麗也舉起了手。之後，望海高新區工委書記趙飛也舉起了手。一共六票，卻是再沒有其他人舉手了。結果，已經完全表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