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曼圖洛夫以爲杜波夫會把他帶到最好的餐廳裡吃午飯。但在火車站的時候,杜波夫見曼圖洛夫這麼親民的表現,居然乘坐普通的火車班次,忽然改變了主意,把午飯地點改爲幹部食堂。
其實,曼圖洛夫也知道杜波夫在耍花樣。他有一個朋友在當地最好的餐廳裡工作,就在幾天前,他就已經知道杜波夫在那間餐廳裡預留了位置,還跟餐廳員工說明了曼圖洛夫到訪的消息。
“曼圖洛夫同志,我們的食堂怎麼樣?還可以吧。”
曼圖洛夫翹起二郎腿,扶了下眼鏡,掃視了周圍,然後裝着州委書記的架子,說:“可以,但我來了好像沒來一樣。”
“爲什麼?”
“這裡的食物,還有環境,都和新西伯利亞森特拉尼區(中央區)的幹部食堂差不多。找不到託木斯克的感覺。”
“哦,那是。全蘇聯的食堂都是這個樣子,吃的食物也是差不多。要不這樣吧,晚上,我帶您去託木斯克旅館,那是您今晚下榻的酒店,那裡的餐廳烹飪水平很好。”
“那今晚就試試吧。”
飯後,曼圖洛夫在杜波夫的嚮導下,視察了當地黨組織的工作,還去了新設立的國營石油公司那裡視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只是一味地說好。
爲什麼沒問題?因爲被視察的地點都已經做好檢閱的準備,在曼圖洛夫到來的時候,人們總裝出一副認真工作的模樣,還在他面前引用斯大林的話語,還有《真理報》上面刊登過的佳句。
其實,這就是問題所在,也是大部分蘇聯新興官僚階層的共同點。
他們平均只接受過7年教育,很少能作獨立的政治思考,只會借用報刊上黨領導的發言,鸚鵡學舌,重複其宣傳口號和政治術語。
他們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實際認識非常淺薄,全以官方媒體的言論爲準,卻沒認真地學習過馬克思、列寧的思想,沒有認真研究過馬克思、列寧的言論和著作。
他們只懂得實施上級的命令,盲目地讚揚上級,以此推動自己的職業生涯。他們很少會提出上級的錯處,一來是爲了討好上級,二來,他們可能認爲上級說的都是對的,腦子會自動調整,直到自己的思想和上級保持一致爲止。
在曼圖洛夫看來,這些人和機器沒啥區別。
在另一邊廂,蘇耶夫、瑪利亞在雅可夫的陪同下,來到了託木斯克古拉營。
託木斯克自沙皇時代以來,就已經是“流放勝地”,到了蘇聯時代,雖然託木斯克已經發展成一座工業城市,但它“流放勝地”的地位仍然沒有改變。
大清洗開始後,託木斯克附近就設立了一些古拉營,繼續收容犯人。這些犯人要進行超長時間的體力勞動,同時也要面臨着食物供給不足,禦寒衣物匱乏,擁擠和缺乏醫療保障的困難。
很多人因爲過度的勞動,得不到足夠的營養而死,也有些人被內務部獄警毆打而死。大部分古拉營裡的女囚犯,都要面臨被男囚犯或者內衛軍軍官強x的命運,也有些女囚犯爲了得到特權,主動給內衛軍軍官甚至是“高級囚犯”提供娛樂。
慢着!囚犯也分高低級?
沒錯,在古拉營的體制裡,囚犯也分級別的。除了普通囚犯以外,古拉營裡還存在着兩種高級囚犯。
第一種,就是那些工作努力,生產效率高,作出突出貢獻的囚犯。他們得到勞改部門的獎勵,收到部門所頒發的“代金券”,還有這相對優越的生活條件,享有一些特權。
另一種,就是被囚禁在古拉營裡的專家。他們有的是工程師,有的是地質學家。他們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規劃甚至是指揮其他囚犯的工作,擔當者領導的角色。也有一些是醫生。
他們得到良好的食宿,他們的工作環境也很好,和被捕前差不多。他們並不需要從事體力勞動的工作,腦力工作也不會過量。同時也想有不少的特權。
除此之外,這些專業人士還能夠把家人帶來,過着正常的家庭生活。當然,無辜的家人並不需要從事體力勞動。
這些高級囚犯,一般和內務部關係不錯,充當着合作者,監督者的角色,有些甚至還擔任指揮官,指揮囚犯們工作。
有些囚犯,被釋放出來後,甚至還繼續爲內務部工作。有個叫帕維爾·德羅茲多夫的會計師,曾經的古拉營囚犯,甚至還被晉升爲內務部中將。(真實案例)
當然,這只是極端例子。一般的專家囚犯,例如蘇耶夫的妻子,瑪利亞的母親——達莉婭·蘇耶夫娜,也只是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專業人士,在營裡默默地爲蘇維埃服務。
作爲醫生的她,每天就在診所裡爲犯人看病,遊走於診所、宿舍和食堂之間。
她長得頗有姿色,即使到了44歲的年齡,仍然沒有像其他俄羅斯婦女那樣“進化”成大媽,依然保留着苗條的身材,還有精緻的五官。這大概是因爲古拉營裡,食物供應不足,加上長期勞動的緣故。
雖然作爲一個女囚犯,而且長得頗有姿色,幸運的達莉婭由始至終都沒受到內衛軍、男囚犯的騷擾。這是因爲古拉營的副指揮官和蘇耶夫之間有比較深厚的交情,利用自己的職權,充當達莉婭的保護傘,沒讓她受到半點的騷擾。
但在另一邊廂,他卻不讓達莉婭給外面寫信,也不讓她收到任何一封信件。因爲他不想讓達莉婭知道蘇耶夫也被囚禁的消息,不想讓她得知女兒坎坷的際遇,同時也是爲了配合正指揮官的保密政策,保證不會有人把營裡的苦況泄露出去。
瑪利亞和蘇耶夫在雅可夫的帶領下,戰戰兢兢地走到古拉營大門前。看着門前那隻兇狠的警犬,聽着裡面傳出來的苦叫聲,瑪利亞感到毛骨悚然,也讓蘇耶夫回想起古拉營裡的恐怖經歷。
雅可夫卻有另一番的感受,他穿着內衛軍上校制服,擡着頭,挺着胸,大膽地走到門口前,對看門的內衛軍軍官說:“同志,我是新的託木斯克市局局長雅可夫,要來釋放一個囚犯。”
“局長同志,能把證件遞給我看看嗎?”
雅可夫同志掏出內務部的證件,遞給了守衛。守衛看了,馬上站起身來敬了一個整齊的軍禮,然後說:“雅可夫同志,請問您要釋放哪一個囚犯?”
雅可夫朝瑪利亞、蘇耶夫揮了手,示意他們過來。“蘇耶夫同志,你夫人叫什麼名字?”
蘇耶夫走到守衛跟前,說:“她叫達莉婭·蘇耶夫娜。”
“蘇耶夫娜同志?她還在診所裡給人看病呢。他之前和內務部簽了合約,自願留在營裡工作。”
“自願留下?”蘇耶夫對妻子的決定感到詫異萬分,爲什麼她要留在這鬼地方工作?不怕被牆間的嗎?
“我沒聽做吧?達莉婭她……真的要自願留下?”
“沒錯,不信您進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