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原本負責在門前守衛的鮮卑勇士,之前因爲府門之外風大太冷,兩人根本就沒有想要傻傻的守在大門外,喝那刺骨刮心的西北風。
而是早早的託相熟的部落中的兄弟,私下送來了一些本是送給各部頭領、大人們的上好酒菜。兩個人卻是玩忽職守的躲在府門內,避風的角落裡,偷偷的解饞對飲起來。
離着兩人不遠的排放宴席的宴會廳裡。做爲宴席主人的鮮卑少主軻比能,正在向跟自己最親近的各部大人們,熱情的勸酒。盆碗交錯之中,酒宴的氣氛融洽而熱烈。
年輕的軻比能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但除了他最貼心的謀士之外,卻沒有人知道他心有大志。他不甘心讓自己所屬越來越強盛的鮮卑部族,只能永遠的做漢室的附庸,任由漢人所奴役。
當年大漢強大時,對塞外各族進行嚴酷的壓制。鐵器嚴重受限的鮮卑族,甚至根本沒有足夠的兵器與大漢準備精良的邊軍對抗。可是到今日,漢人的朝廷已經衰敗到了極點。
各地軍閥已經處於各自爲戰的局面,而塞外的鹽鐵交易比起以往公孫瓚在時,放鬆了許多。時刻關注的大漢局勢的軻比能立即就意識到,鮮卑人的機會來了。
而且做爲少子的他,卻即將繼承中部鮮卑大人之位。爲了免生意外,此時他急需各部頭領們的支持。以幫助他穩穩的戰勝,哪些做爲自己競爭對手叔叔與兄弟們。
當然。他是不會告訴眼前這些支持自己的各族頭人,等自己真正掌握了中部鮮卑之後。就會對着在坐的這些人下手。軟硬兼施的吞併他們所擁有的部屬。
只因爲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漢既便是已經分裂、衰敗到這般程度。也不是區區數萬人的鮮卑人,以一族之力所能撼動的。因此鮮卑人必須要在他英明的軻比能手中,完全統一起來。
對於眼下最大的勢力不過兩三萬人馬的鮮卑人來說,只有將數十萬鮮卑人的力量都聚攏在一起,纔有可能與強大的漢軍進行全面的戰爭。
並且也只有真正抱起團來的鮮卑人,纔有可能向着其他的胡人領地擴張。並在有足夠的實力後戰勝漢人,佔領他們的肥沃的土地豐饒的物產。
因此不論是在做人還是處事上。深謀遠慮的軻比能在付出相當的代價之後,已經得到了大多數的頭領大人們的支持。對於拿下自己部族的大人之位,軻比能已經有了絕對的把握。
就算自己那幾位叔伯兄弟們還有異志,大人之位是不可能被他們奪走。只要帶着衆人完成這一次應合漢朝廷的任務,爲鮮卑各族從漢人皇帝處得到足夠的獎賞。
大軍得勝回到塞外之日,就是他軻比能正式上位之時。在正式壯大之前,他還需要藉助各方勢力包括大漢的力量。而這些長遠的計劃。一切都還需要時間來完成。
兩個衛士並未完全放棄自己的職責,不時的探頭出來,向空無一人的大門處看上一眼。
不過撲面而來的冷風,讓他們馬上就縮回了伸出的脖子。縮在遠遠的避風角落裡,也能聽到自家少主那特有的爽朗豪邁的聲音,在整個宅門中迴響。
“諸位皆是我塞外各族的英雄豪傑。此次能應本族之邀,共同舉事!響應護烏桓司馬閻柔襄助漢人朝廷之命。大家能前來共襄盛舉,是給閻柔司馬的面子。也是給我軻比能的面子。
比能在此,再次感謝大家的支持,對諸位今日的相助。比能永遠不會忘記。咱們一起幹上一碗美酒!預祝咱們在此次行動中都能建立大功,得到各自部族最需要的賞賜!”
宴會廳中又是一陣由衷的應合聲音。與乾杯聲一起熱烈的響起。
其實帶着多少不等的部族勇士們前來此地,做勤王之舉的各部胡人,無一不是各自懷有不同的目的。但既能得到所需的物資,又能賣中部鮮卑最有希望繼任的少主與閻柔司馬一個面子。
都是在部族之間複雜的關係中,打滾了一輩子的頭領大人們,誰又會不順水推舟的答應呢。
不過他們根本想不到的是,他們在打自己的算盤,精明的軻比能又怎麼可能使自己吃虧。此時與軻比能建立了聯繫的頭人們,也等若是於這個英姿勃勃的少主綁在了一起。
多多少少都投入了一些資源的頭人們,在沒有得到足夠的利益之前。是不可能背叛與大家關係更好的軻比能,而去支持他族中的兄弟們上位。
可是在軻比能最後的真面目顯現之前,又有幾人明白自己此時是在與虎謀皮呢。
衆人乾杯之後,紛紛坐下,再次分食起各自面前那美味的拆骨兩腳羊肉。不論是烤制還是清蒸的,都遠比常年食用的牛羊肉更加的鮮美,而且完全沒有牲畜的腥騷之氣。
用各種製作手法烹飪而成的美味‘羊肉’,讓胡人頭領們幾乎連自己的舌頭都一起吞下肚去。參宴的每個人都吃了比自己平時的食量,幾乎多了一倍的肉食。
已經酒過三巡,不斷上涌的酒意讓宴會的氣氛越發的熱烈起來。有人大聲嘲笑道:“想不到匈奴左賢王在河東郡全軍覆滅,居然讓那些素來狂妄的匈奴騎兵完全沒了膽氣。
居然連如此美味的兩腳羊宴,也不敢來參加了!真是丟盡了咱們大漠胡人的臉面!”
一個低沉的聲音接到:“看來稱雄塞外千年的匈奴騎兵的光輝,就要隨着劉豹的戰死而從大漠上永遠的消亡了!唉!兇狠的漢人又折去了一雙大漠雄鷹翅膀!”
“切,你這傻小子!難道說匈奴騎兵是你爹嗎?真是一個蠢貨!他們匈奴騎兵直接被漢人消滅了纔好呢?就說你們部落受他們匈奴騎兵的欺壓還少嗎?
莫非你的性子就是這般的低賤。喜歡看你的族人被那些六親不認的匈奴人所蹂躪不成!”
那個原本有些消沉的聲音,突然變得激昂起來:“你纔是放屁的蠢貨。老子與自己的族人們當然不是賤人!老子只是覺得大漠中的英雄部落又少了一支而已!
你這混帳東西,不要歪曲老子話中的意思!怎麼你難道想跟本頭人單挑嗎?”
本就講究強者爲尊的胡人壯漢們,此時都有了幾分酒意。兩人幾句話下來有些不對付,就準備要拔刀相向的來場死鬥。邊上還清醒的頭人們急忙笑着將兩人勸開。
這個臨時聯盟是爲了來對付江南軍的,總不能還未對江南軍開戰,自己這邊先亂鬥了起來。這些原本是頭人們私人間的爭鬥,是極容易引起兩個部落之間拼命廝殺的。
也許一場混戰下來,這兩個部族都直接覆滅了也是有可能的。若是平時。大家也許只會袖手旁觀的在一旁看好戲,順便等着瓜分這兩個愚蠢的部族的女人與牲畜。
但這非常時期,各個大小部落齊聚在此,就是爲了協力對付傳說中強大的江南軍。能多一分力量,對付江南軍也就更多一分的勝算,衆人自然不會讓他們兩家真正爭鬥起來。
見兩人在旁人的勸告下,終於平息了怒氣重新坐回下來。
軻比能再次微笑着。向衆人勸起了酒來:“哈哈!諸位頭人們,大家再乾一杯!匈奴騎兵是稱雄了塞外千年的強大部族,我們都景仰他們當年的榮耀!
不過將來只要咱們鮮卑與羌胡各部都團結起來。那咱們也都會是塞外的英雄!
部落裡的先知們早就說過,等到老邁的鷹王折去了雙翼,將會有更強壯的雄鷹奮起接替!難道咱們越來越強盛各個的部族,不就是日漸成長的起來的塞外雄鷹嗎?”
被軻比能一番別有用心的雙關話語。激的熱血沸騰的胡人們頓時紛紛嚎叫着站起。再次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大口的喝完了自己碗中的烈酒。粗獷的男人氣概,幾乎衝上了天空。
是啊!眼看匈奴人就要沒落了。但寬廣無邊的大漠與草原之上,永遠不會少了能飛到極高處的雄鷹。誰知道下一隻飛起的雄鷹,會不會是自己的部落呢?
不過只要是有人的地方。爭鬥是永遠不會缺少的,更何況因爲各種利益。永遠在不斷互相攻伐的各部胡族之間了。
正在人們再次開始吃肉時,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語聲中有着明顯的挑釁意味:“軻比能!你不過是小種鮮卑出來,尚未上位的少主,又有何德何能擔任這次各大部族的召集人。
要說掌握這個位置的怎麼也得是咱們這些大部族的頭領方可服衆!比如說我部的魁頭大人,他老人家不論年歲還是作戰經驗上,都比你更有資格坐這個召集人的位置。
要是你這小娃子般的人主事,咱們西部鮮卑的三萬勇士可不服你這娃娃頭領!”
看到乾杯之後,獨自立在席中。寒冷的天氣裡,那個熟悉之極的壯漢卻敞開了胸懷,顯示出他極爲強壯的身軀。此時正用挑釁的眼光望着自己,軻比能的心中一驚。
從召集各族起事以來,他一直在擔心,這個曾經因草場,牲畜多次交手過的鄰居會起來反對自己。想不到他們居然在即將與袁曹兩軍匯合之前,才終於跳了出來,想要奪權了。
誰都知道,能主導此次行動,將來必然能在漢人的勢力之中得到巨大的好處。不但能最先得到漢人做爲報償而給予的物資。單是與漢人的皇帝與將軍們的交情,就是無法估量的財富。
看着自己身前那美麗的清蒸兩腳羊,軻比能有些頭痛起來。要是不處理好這個向來喜歡與自己作對的西部鮮卑接班人的挑釁,必然會影響到此次的合作行動。
那已經被軻比能摘去香甜的胸前兩坨的少女,那白皙死寂的臉上,此時似乎也帶上了嘲諷的笑意。嘲笑着這個所謂的鮮卑少主。面對難關的無能爲力。
放在軻比能桌上的兩腳羊,這是此次的宴席中。唯一的一個以處子之身被烹製成熟的少女。這是軻比能族中的廚子們,對他們自己的少主特別的貢奉。
對於自家英明神武,讓族人景仰的小主人,又怎麼能讓他吃到被別的男人弄髒了的羊呢?不過不等軻比能想到解決辦法,他手中的部下最忠勇的小帥,已經從自己的座位上跳起來。
漲紅了臉大吼道:“步度根!你這小子不要挑事,要知道烏丸司馬閻柔,最先聯繫的就是我家少主。不信你自然可以問他派來的閻志使者。
他可是閻司馬的親弟弟。他還帶着閻司馬的親筆信!這召集人之位自然是由我家少主擔任!
你若是不服,有種不要仗着自己人多,出來與本將單挑一場!輸了的人,就自己放棄對這場戰事的領導權的爭奪!並且一切服從頭領的號令行事!”
軻比能心中一鬆,嘴角帶上了一絲微笑,讚許的看了一眼自己忠心的小帥:“瑣奴果然是個可造之才!對這些整日憑藉武力逞強的傢伙,也只能用絕對的武力才能讓他們真正心服了。
哼哼。有瑣奴無敵的武勇保駕。只要不是羣戰,他們西部鮮卑也翻不上天去!步度根,這衆多部族都在此看着,諒他也不敢放下面子仗勢圍攻我部。
等此次事了,本大人正式上位之後,必然能憑着漢人的賞賜大大增加我部族人的戰力。只要一旦成軍。本大人第一個就要將你們這些西部蠻夫給平定了再說!”
心中有了定計的軻比能,不再看着自己在兩腳羊的胸-前吃出的兩個窟窿。擡頭掃視了一眼突然安靜下來的宴席廳裡。剛纔還忙着飲酒,吃肉的頭人們,都表情各異的看着針鋒相對的雙方。
有人驚訝,有人擔憂。有人略有所思,更有人卻是一臉隱蔽的幸災樂禍。
所以這一次。頭人卻都是靜靜的看着,沒有人主動出來說話。軻比能與步度根兩部皆是鮮卑之中的大部落。只是兩部的地域相鄰,爲了草場與地盤的爭鬥,雙方的矛盾由來已久。
這是所有胡人都知道的。沒有人會想要在這裡明確的支持哪一方,平白的得罪了另外同樣強勢的一方。他們可不想參與到這兩大部落之間的爭鬥,給自己的部落引來滅頂之災。
不過兩大部落一旦開始全力相爭,至少短期之內就沒有更多的精力去關注,吞併那些小一些的部落。對廳中的大多數頭人們來說,這可是難得的好消息。
面對軻比能一方的挑戰,正當步度根準備應戰。爲自家的魁頭大人拿到此戰的領導權,也爲自己的繼任增加一些保證之時。突然衝來的張飛,那聲怒吼不合時宜的在院子裡響了起來。
這裡必竟是鎮子的中心,更是數萬大軍駐紮的中心。根本沒有人會去想,是否會有人在這冰冷的雪夜,對數萬大軍進行偷襲。數萬大軍啊!又豈是尋常的小勢力所能偷襲的了的。
就算是請他們來助陣的大漢朝廷,包括袁曹兩軍。他們也沒有這樣的實力,一口吃下這麼多來自塞外各部落的聯合精銳騎兵吧。
而且一旦走漏了消息,身處邊境的袁曹兩軍,必然要面對更強大的塞外聯軍的攻擊報復。
如果不是因爲要防備一支突然出現在塞外,不分青紅皁白瘋狂殺戮、掠奪各族牧民的馬匪武裝。這一次向大漢出兵,各個胡人部落也不會只拿出最多三成的實力參戰了。
必竟上次去長安支援李傕的部落,可是從漢人手中得到了巨大的好處,幾乎算是一夜暴富。
沒有參戰的各部落頭領與戰士們,看着他們帶回來大批的糧食,鐵器,雪白的鹽,紅潤而香甜的糖與無數極品美人時,都是非常的眼紅。聽說這些美人都是從皇帝的宮殿裡帶回來的。
故而再有這樣大撈一把的機會,幾乎所有部落都派出了相應的戰力。每個胡人的部落,都想要在大漢殘敗的身體上再啃下一塊肉來。
聽到張飛狂野的挑戰叫聲,步度根的臉色變幻了一下。在鎮中突然出現外敵,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何況內部的爭鬥並不着急,一切還是應該以大局爲重。
其他身處宴中的頭人們,也是平靜的等着軻比能與步度根這兩個大部落代表的決斷,但根本沒有人感到緊張或是擔心。
在衆頭人的想法裡,這前來挑戰的敵人應當與以往一樣,最多不過是數人而以。若是大隊敵人來襲,最算他們戰力再強,也不可能無聲無息的繞過外圍的數萬大軍。
故而能無聲來到這裡的,最多就只是一兩個不歡迎胡人進入漢地的,自以爲武藝強悍的漢人而已。
漢人都是如此,自以爲有些本事就覺得自己是高傲的猛虎,不屑加入到其他軟弱的族人裡,與部族一起反擊侵略。
但是同樣崇拜強者的胡人們,會害怕面對一兩個獨行的漢人挑戰嗎?那是除非天上的鷹都滅絕了,纔有可能發生的事。
這必然會是一場如往常一般的虎狼之戰,而擅長圍攻作戰,生性團結的狼羣是不會敗給幾隻落單的老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