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王渾濁的眼睛染上一層血光, 悶聲咳出一大口濃血。
皇帝負手站着,神情淡漠,像看瘋子一樣望着他, “王叔, 你怎會覺得朕會放心駕臨這荒郊野地。”
山上涌現火光, 惡臭腐爛的人滾成火團不斷從山上一團團滾下來, 燒成焦灰。
煜王拔出劍, 怒吼,“給本王殺了他!殺昏帝者賞黃金萬兩!加官進爵!”
樹林中的人如同猛虎從地上匍匐出現,瞬間撲入戰爭中, 絞殺叛賊。
他們伸手敏捷利落,冷酷莊嚴。
山上一陣尖銳的哨聲。
皇帝漠然看着瘋狂大笑的煜王, “哈哈哈, 你完了, 山上埋伏着拜虎國的人,坤乾完了, 這裡是我的了!”
木青急忙道,“皇上,您先離開!”
血雨腥風中傳來陣陣花香味兒,天空中突然出現腳踩白鳥的瑰麗身影,一道道倩影如同鬼魅加入戰鬥中, 向皇帝表示臣服。
皇帝看了眼煜王, 滿臉失望, “王叔, 朕念你年歲已大, 允你回王城修養,沒想到先皇說的沒錯, 狼子野心,永遠都不會改變。”
時間流逝,煜王敗局已定,叛賊的死屍越來越多。
煜王驚慌起來。
一匹快馬飛馳闖入營帳,馬上的人彎腰砍斷坤乾士兵的腦袋。
從馬上下來兩人,一人蒙着面紗,將懷中之物高高舉起來。
頓時,火光映照,碧血洗空,夜黑如獄。
“皇子在此!”
煜王大笑着抓過哇哇大哭的孩子,一把將包裹布解開,露出身上還帶着紛紛紅痕的小娃娃。
“我的好侄兒,這東西你要不要?”他殘忍的說着,臉上掩不住的笑意。“讓他們都住手!否則我掐死他!”
皇帝瞪大眼睛,心裡狠狠一痛,繃直身體,痛恨加深眼中。
然後剎那間,破風而來,如同閃電,帶着青黑的印記,一把銳箭射|向煜王的胸膛,在他渾濁驚恐的眼睛裡映下濃烈灼熱的火光。
煜王震驚恐慌的低頭,大口大口吐着鮮血。
“你——”
煜王的手緩緩鬆下來。
他身邊的楊芮連忙抓住皇子,掐住皇子的脖子,慘白如鬼,驚恐的看着煜王口中的鮮血。
邵堰一身炫黑鎧甲,身後灼灼火光沖天,長髮散在火風中,手持大弓從從沖天的火光中緩緩走到皇帝的身邊。
冷酷的眼眸裡映照着火燒雲般熊熊烈火。
蒙面人扶住站不穩的煜王,身旁的人團團圍住,準備輸死搏鬥!
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前生今世的噩夢執着,一箭還一箭,碧血換長空,軍哨聲響徹雲霄。
“放我們走!否則我立刻掐死他!”,楊芮大喊。
邵堰一步一步逼近。
“邵堰!救皇兒!”
“放我們走,只要我們走,立刻就放了他!”
“皇帝,我不怕讓皇子來血染這場結局!”
西南邊境叛軍在烈炙山團團圍住,卻因爲仍舊無法敵過坤乾的士兵!
邵堰的目光緊緊鎖在煜王身邊蒙着面紗的瘦弱男子,眼底竟比血河還深沉,他如同鬼魅,聲音嘶啞,“要走?”
楊芮手指緊緊深入小娃娃的脖子裡,小皇子已經哭不出來了,青紫着臉,冰冷僵硬的小身體在風中瑟瑟發抖。
“是,放我們走!立刻!”楊芮喊。
沒人注意的那雙哀傷平靜的眼眸緩緩沉寂下去,不敢再看他,是,他只能走,敗局就在眼前,他只能走!
這一夜,皇帝大聲嘶吼,坤乾軍讓出道路,虎視眈眈寒光凌冽之下,煜王帶領的叛軍撤退與西南叛賊匯合,叛軍長途西上,盤踞在西延關口,佔山爲王。
這一夜,坤乾國遭受無法磨滅的傷痛,親王叛亂,西南大亂。
這一夜,烈炙山真的燃起熊熊大火,火光直衝九萬尺雲霄,彷彿天降神火於人間,洶涌猛烈,以燒燬一切之勢俯視人間。
逃亡。
像父輩一樣,在大軍緊追逼迫的塵土飛揚中逃亡。
就在這一刻,陳桓洛終於知道母親和哥哥的心願。
——不聽,不見,不說。躲避王城,安穩活着。
人瘋了,在被逼瘋的。
身後數萬支弓箭緊逼,一路血流成河,驚慌,顛沛,流離。
日夜不息不眠,血液留在塵土上頃刻被掩埋。
趕不上的人,永遠留在馬蹄之下,或被飢餓崩潰的士兵吃掉。
沿邊的百姓恐慌逃離自己的家,帶着妻兒,一路淚灑血路。
原來,真的這般痛。
麻木疼痛,人越來越少。
五天,十天,十五天,三十天,四十天。
逃亡。
他顫抖的跟隨着叛軍像鼠一般害怕慌亂的躲進西延關。
一路廝殺,在城門口用數萬炮火屍體擋住坤乾軍。
戰戰兢兢,驚慌恐懼。
那一夜,陳桓洛躲在西延關的城牆上,望着下面遍體屍體血流蜿蜒,黃沙披血。
他終於流淚了。
靠在灰土的城牆壁上,想着那雙冷漠的眸子,想着身後數萬追兵。
他緩緩蹲下來,抱住自己,茫然瘋狂的低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個月,兩個月,轉眼即逝。
夏至剛過,星辰浮動,天空的盡頭泛着隱隱的紅光。
屋中猛地咳嗽聲和聽不清楚的嘶吼。
陳桓洛狼狽的蹲在地上撿起破碎的藥丸,不敢往牀上再看一眼,腳步匆匆走出屋門。
將一屋的血腥惡臭都關在門後。
匆忙將木盤放下,他咬牙緊緊捂着胸口,臉色蒼白,一直到實在忍不住,才按着井邊低聲嘔吐起來。
顫抖着喘氣,努力從水中取出一丁點吞下。
井水苦澀葷腥,泛着黃沙經年累月的滄桑。
嘔。
咳咳咳,他死死壓着從胃袋中泛起的不舒服,腳步凌亂倉皇躲入自己的小屋。
用手按壓着腹部,低頭喘氣,臉色頓時蒼白起來,額頭滲出冰冷的汗珠,陳桓洛疼的悶哼出聲,緊閉雙眼癱軟爬在桌上。
他伸出手摸上自己的另一隻手腕脈搏上,停了好久,顫抖的手指如同破碎翅膀的蝴蝶憔悴凌亂不堪。
在確定腹痛沒有事時,他才緩緩放鬆了緊繃着的心口,用手掌輕輕壓在小腹上。
眼底閃過一絲溫柔,轉眼即逝,消失在絕望痛苦深沉的眸色中,脣角抿起,在緊閉的小屋中坦露出幾分柔弱和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