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試是坤乾國的初試,暑試爲次年的最後一次考試,選自嚴寒酷暑,參與考試的人要經得起身體上的磨練,之後纔是心性上的考驗。
會試分爲武試和文試,可選自其中的一場或者兩場參與。不過爲了保證高名次,大多數人還是以一試爲主。
邵堰從未住持過會試,雖皇帝命他爲主考官,但會場佈置,考試內容以及大小諸宜還是由吏部來負責,他只需要經手過目皆可。
吏部的尚書是位年紀頗大的老人,名爲晁中韌,做事公正清明,雷厲風行,朝中向來獨來獨往,吏部是六部之首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等事務,是最容易結黨派私的地方,不過這晁中韌性格孤僻乖戾,邵堰還未聽聞過有關於他的幕攘之事。
皇宮內閣書房中,晁中韌與邵堰並坐,邵堰低頭一一過目吏部的安排,諸宜詳盡,幾乎邵堰沒有想到的都寫了進去。
“憑文書可半價入住客棧……晁大人是不同意本官的想法嗎,公示上並未說明這一條。”邵堰提出疑問。
晁中韌捋着花白的鬍子,皺眉,眉宇也有些白稍,他一雙眼睛看人的時候總覺得有些怒目,朗聲道,“我朝歷來沒有這一規定。會試經費就由考生自費,丞相大人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邵堰苦笑,這晁中韌嚴謹也好,清明也罷,邵堰總覺得他十分不喜自己,在朝廷上雖沒有故意難爲之,但也常以戾目對之,這一點讓他十分鬱悶。
邵堰擺手,“晁老,參與會試的學子少說有四是來自寒門,多年苦讀,本就家積無多,這一路的經費外加需要小住都城半月有餘,這一筆錢不是少數。邵堰自幼生於苦寒之家,深的其受,還請晁老您深思。”
晁中韌擡眼看他,語氣中有幾分深得琢磨的語氣,說,“邵大人年少成名是衆所皆知之事,縱然有意遮掩,但功勳不可滅,是問天下何人能和邵大人相比呢”
邵堰笑了笑,只聽晁中韌繼續道,“寧做百夫長,勝作一書生。不過平和盛國之時,反轉亦爲大局,邵大人的智謀膽識讓晁某真真驚訝”
這話真是諷刺的邵堰無地自容,說他放棄了威武將軍一職,在國無戰事的年代,朝中的文官大臣才最爲吃香,放着自己的浩朗天地不去,非要來攪弄朝政這一攤深水。
邵堰攏袖,“晁大人所言極是,本官也這般以爲。奈何寒門學子會試一爲實現抱負,二爲光耀門楣,這三,就是這個錢字。”
他站起來恭敬的朝晁中韌行一尊禮,“民間的棧、客、房、宅,剩下的一半經費本官親自補齊,還請晁大人您深思熟慮爲天下寒門弟子謀的好出路。”他說完之後便離開了,留下若有所思的晁中韌瞪着眼睛,想罵也罵不出來。
邵堰回府的時候在門口就看見府外的馬車,看着馬車上的標識,默默想道,自從他重生之後,短短的小半年,丞相府門庭若市。
榮靈均臉色還有些蒼白,強打精神對一旁研磨的陳桓洛道,“日後桓洛若有需要靈均之地,靈均定當萬死不辭。”
沒得到回話,榮靈均有幾分尷尬,他側頭努力的看着坐在窗前寫字的青年,眉宇縱然冷清,但細看之下彷彿就像冰下的花石,溫和從容。
陳桓洛將一張剛剛寫好的墨字放在他面前,平靜的道,“這是藥方,一日兩次,小飲半月後皆可痊癒。”
榮靈均又咧嘴笑起來。
陳桓洛突然扭頭,看着從綠竹迂迴中走來的男人,眼中暗下幾分情緒,想起白棹雨的話,他收起心緒時就見邵堰已經大步走到了他面前,“愁眉不展,想什麼呢”
邵堰跟着進門,將門關和,“天涼了,不要再開敞着了。”又轉頭對榮靈均道,“榮小侯爺,你的氣色好些了。”
“多謝丞相關心。”榮靈均看了眼陳桓洛,有些不捨的道,“桓洛,那我便先離去了。”他今日來只是想向陳桓洛道謝,坐了一會兒就覺得渾身發涼,頭沉,有些受不住了。
陳桓洛點頭,邵堰道,“管家,送榮小侯爺回府。”
“是。”
等屋中的人都走完了,邵堰幾步走到屋中那張牀上躺下來,大舒了口氣,“可是累死本大人了。”
“丞相的臥房比這裡要更加的舒服。”陳桓洛坐的遠遠的。
邵堰頭壓在雙臂上,仰頭看輕紗羅帳,“可是那裡沒有藥香味,也沒人陪着說話。”
陳桓洛心中一動,遲疑的問,“丞相爲何……還不娶妻?”
邵堰翻身坐起來,隨手扯着羅帳的繩結,“心有愛慕之人,奈何尋而不得,便不爲娶妻。”
陳桓洛低頭,彷彿是在看自己的手,又彷彿只是一個虛無的點,心中數次默唸,心有愛慕之人,愛慕之人……原來,他也早已有愛慕之人。
翌日。
文書下達,城門口的告示剛一貼出,就引起百姓爭看,相互傳聞。
——持會試文書者,入住棧房,錢數減半,望學子相告,以示會試安寧,望赤子爲龍,他日報效朝廷——
“這就是你讓我看的”陳桓洛說,低頭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二樓窗下盡是百姓熙攘喧鬧。
邵堰重新爲他續上茶水,“帶你出來轉轉,你天天忙碌醫術藥材,悶在府中不好。”
“我纔是大夫。”陳桓洛小聲抱怨,他還有一月,之後也便也參與醫官的考試,醫官的考試延期很長,而且更加嚴苛,邵堰交由他的例目要求便分爲好幾卷冊。
“這是恐怕丞相大人的主意吧”陳桓洛道。
邵堰得意的頷首,“這樣一來求學的人可以節省一大半的經費了,此方法可是一石多鳥,比如紙墨的開銷。”
“剩餘的半數錢如何處理?”
邵堰朝他得意的挑眉,陳桓洛聽見樓下繼續的吵鬧聲,有人說,“聽聞這是丞相大人的注意。”
“丞相大人真是愛民如子,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宮中當然不能由一官員來掏付,所以咱皇上聽聞此事就讓戶部撥銀兩了。”
“但終歸丞相大人還是費心了啊”立刻有人跟隨附和。
陳桓洛眼中有幾分笑意,輕笑的說,“果然……一石多鳥”
邵堰笑着爲他夾菜,聽着老百姓的紛紛議論,望着面前的人,眉梢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