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醫館中已經有不少的人注意到了他們。
邵堰微微一笑,大步走到榮靈均面前,朝他行個便禮,低聲說,“臣邵堰見過塢北小侯爺,皇上已經在宮中等候小侯爺了,還請小侯爺快些的好。”他站直身體,身形魁梧,容貌剛毅,身上卻穿的是絲綢華布,長髮半束,如書生文臣的裝扮,散在身後。
榮靈均稍一打量便知道他是誰了。
他頷首,“丞相大人,這大夫的事你不需要解釋嗎”
邵堰笑着說,“小侯爺,這人不是大夫,是我府上的府醫,犯了事,我纔派他來這大醫館中看病贖過。桓洛脾氣不好,邵堰給小侯爺賠不是了,不過他的醫術卻是可信的,小侯爺後續儘管等候病患痊癒”
榮靈均本就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只是不忍看自家小廝叫的悽慘,他朝邵堰拜別,大步朝門外走去,在路過邵堰的馬車時,見到那人在清風吹動的簾子下露出的半張容貌,他心裡感嘆,人不可貌相,就如同這人,明明看起來恭順溫良,卻生的了個涼薄性子。
邵堰上了馬車,看見陳桓洛正靠着車壁閉目休息,將紙包打開,裡面熱乎乎的香甜的味道一下子就充滿了車廂,陳桓洛輕蹙眉宇,睜開眼睛。
“餓了吧,我專門路過糕點鋪子給你買的”
“不吃。”陳桓洛哼了聲。
邵堰坐過去,和他挨着,笑眯眯的說,“不吃不餓嗎,可好吃了,我記得你特喜……咳我覺得你嘗過之後就會很喜歡的”
陳桓洛聽出他話中的過失,接住紙包,低聲認真問,“你是不是以前認識我?”
邵堰眨眨眼睛,故意裝的賤兮兮的,低頭湊過去,“是啊,我覺得我在夢裡早就和你相熟了。”
陳桓洛厭惡的退後一點,就知道從他口中得不到什麼正經的回答,香甜的味道從手心傳來,他低頭咬了一口清甜的桂花糯,黏黏沾牙,不過口感很好,他咬一口就覺得自己餓了。
他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丞相大人,自己乖乖低頭一口一口將桂花糯吃進腹中。
皇宮中,榮靈均換了身華服前去拜見皇帝。
辰修齊在書房中批奏摺,奴才來通報之後,立刻讓人直接將人安排在殿中,他隨後就去。
榮靈均站在大殿外,外面是步上的臺階,從這裡看去,高瞻遠矚,皇宮的高牆青灰肅穆將半個天邊都好似遮蓋了去。
蒼老的大樹攀附着宮牆,就好像宮中的樹都顯得謹慎,葉子少了活波的綠意,枝幹沒有宮牆外生的隨意自在。
辰修齊在他身後開口,“愛卿在看什麼?”
榮靈均連忙轉身行禮,“臣參加皇上。臣只是在想……這皇宮倒是一點都沒有變”
皇帝轉身進殿,他跟在身後,入座金桌用膳,辰修齊讓奴才都退下,只留下木青在一邊伺候,他眯眼一笑,露出個狡黠的笑容,榮靈均這才發覺,當年的金貴少年還一如往昔的純摯模樣。
“皇宮當然不會變,變得只能是人。朕就不與你客套了,靈均,這些年你過得可還好?”辰修齊問他,他端坐在世間最尊貴的位置,錦玉華袍,微笑。
榮靈均從幼年的記憶中回神,口氣中也多了幾分懷念,他回稟道,“回皇上,這幾年家中有兄長操持,靈均不用操心,江湖浪蕩,逍遙自在。”
塢北王爺的長子並不是嫡親,所以大家常喚榮靈均爲小侯爺,只不過皇帝並沒有下旨正是冊封
皇帝露出幾分嚮往,他讓木青將一盤紫溜溜的圓糰子放在榮靈均面前,榮靈均眼神一動。“皇上還記得這是臣最喜愛的食物”
“對,每一次母妃都會在你來的時候備好,朕想吃都不能動呢,母妃那時甚是疼愛這幾個孩子,每一個都當做朕的手足來看待,親得不得了呢”
榮靈均心中一驚,心下了然,皇帝提起陳年舊事,指的就是當初先皇和太后對他們這些外姓親王的恩德,不讓忘了是誰讓他們有了如今的地位。
“臣畢生不會忘記先皇和太后對臣的憐愛”
辰修齊得到滿意的回答,用手託着腮,笑眯眯的說,“吃吧,再等下去就要涼了。”
邵堰在府外不遠的地方搭起坐診的鋪子,讓陳桓洛行醫,然後寫好藥方就行了,省的他來回跑了。還要避免陳桓洛一個看誰不順眼,不過最主要的,就是邵堰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待在醫鋪旁邊了。
“累嗎,來喝點水。”
“休息一下,都半個時辰了。”
“餓不餓,我讓絳月買了包子,可好吃”
陳桓洛,“……”
太陽已經落了西山頭,在天邊拉出長長的影子,橘色的餘暉蓋了一樹枝椏柳葉。
邵堰看了看人已經不多了,他大概估算了下,陳桓洛一天下來要看診八十多個病患,其中六十多人他都下針,每次下完針,需要清洗,消毒,這樣看來陳桓洛遠遠比大醫館中的大夫累的多了。
只不過……
“你真的不要休息一下嗎?”
“閉嘴”
“那喝點茶,管家剛送來的”
陳桓洛不耐煩的扭頭,將紫毫筆啪的扔在桌子上,輕蹙眉宇,冷眼看他,“丞相大人如果有時間不如去多關心一下民間疾苦!”他斜睨邵堰一眼,哼了聲,“嘮嘮叨叨,非大男子所有!”想了想,繼而又補充,“與婦人並無二一,只會招人厭煩”
說完起身就要走,反正丞相府離這裡不遠,就近幾步就到,邵堰連忙抓住他的胳膊,“哎哎,我錯了還不行,你看絳月回府了,現在就只有你和我,你真的要丟下我一個人走嗎”
陳桓洛看了一眼邵堰的左腳,仰着臉哼了聲。邵堰就喜歡他這種不屑的小神氣,儘管臉上還有三分冰冷,但隱約就能看見他幸災樂禍的小得意。
“丞相大人不是會跳嗎”邵堰那一蹦一跳,比他走兩步還遠呢,明明左腳受了傷,卻幾乎沒有什麼影響,在哪兒都是作威作福的樣子,讓陳桓洛牙根發癢。
邵堰笑着握住他的手臂,像小孩要糖一樣前後甩動,“陳公子,本大人錯了,不應該妨礙你行醫,不過這大街上,我一個朝廷大官像個雜耍一樣跳進丞相府,這不僅丟了我的人,還丟你的臉啊,畢竟你也進了同樣的府門,你說對不對”
陳桓洛這才正面看他,一臉遲疑,邵堰連忙說,“我真的只是關心你”
夕陽終於落了山的那頭,只留下深藍的薄霧。
邵堰故意將半個身子都壓在陳桓洛的肩頭,一邊哼哼着辛苦陳公子了,一邊臉上忍不住的偷笑。
回到府上,管家早就等在門口了,和邵堰一個眼神交換,絳月就從外面走了進來,邵堰坐在廳堂前說,“你看看,你們都把本大人扔在門外,還是陳公子把我扶回來的,該訓!”
陳桓洛扭頭就往廚房走,邵堰連忙叫住他。
“十兩銀子”陳桓洛淡淡的說,晨上就說過了,一頓飯,十兩,他給他做。
邵堰招招手,讓他過來,“你忙了一天了,晚膳就不要親自動手了,嚐嚐我府上廚子做的,這廚子可是前朝宮中退下來的御廚,除了皇帝妃子,也就只有少許人能嚐到了”
他讓管家送上茶水和點心,熱騰騰的香茶和清甜的糕點,陳桓洛看了一眼,就乾脆的坐了下來,陪邵堰一同用膳。
邵堰心裡早已美的冒泡,他總能抓住他家洛兒的小辮子,輕易說動他,就算外人看來再冷的性子,陳桓洛也就是他懷裡的野貓,只會把利爪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