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了。蕭何也沒能逃脫, 被人彈劾強買民田下了大獄。雖後查出是冤案,可半個月的牢獄生活令堂堂蕭丞相已是手足痠麻,身軀困敞, 狼狽地不得不赤着雙腳, 徒步走到殿臺謝恩, 至此, 蕭何風光無限的政治生涯也差不多到頭了。
當年爲劉邦出謀劃策奪得大漢天下的三大將, 韓信,張良,蕭何就這樣退出了他們的歷史舞臺。死得死, 走得走,傷得傷, 劉邦的心總算踏實了下來。
誰知沒過多久, 劉邦一直重用深信的盧綰竟然也造反了, 劉邦怒火攻心,氣得一巴掌拍在桌上, 將本有好轉的箭傷再次迸裂,一時間血流不止,衆臣嚇得直呼傳太醫。劉邦怒目一瞪,慌什麼慌,朕還沒死, 樊噲你立刻率兵萬人, 征討盧綰。
樊噲得令而去。太醫急匆匆趕來, 一見劉邦的狀況嚇得着實不清, 連忙上前又是抹藥又是包紮的折騰了好一陣子方將血止住。痛得劉邦死死咬緊牙關, 方將痛呤壓在喉中。
箭傷屢好屢犯,哪怕劉邦再怎麼忍, 它所來到的疼痛和煩燥也讓劉邦有些吃不消了,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好不了了。整夜整夜的輾轉難眠,讓劉邦心裡的負面情緒爆漲,他甚至懷疑這是呂雉故意想要害死他,恨得他牙直癢癢,本來討伐呂布這一戰,就是讓太子去的,結果呂雉多番阻止,迫使他不得不親自上戰場,因此才中箭,受傷嚴重到臥牀不起!他劉邦能不恨呂雉嗎?想他爲了這江山,付出多少心血,好容易江山打下來,可以享受太平時,他卻倒在牀上受苦,他如何不氣恨!
呂雉原想趁着劉邦病了,刷刷好感度,以便加固自己和兒子的位置,不想劉邦正在氣頭上,一見到她和劉盈就氣不打一處來,可謂見一次痛罵一次,罵得呂雉氣恨難當,索性也不再掙表現了,窩在自己的寢宮與審食其親親我我,倒也快樂自在。
隨着劉邦傷情的加重,劉邦的性情也越來越爆燥,常常莫名其妙就會發火,生氣,戚夫人雖然憂心、害怕到底放心不下,仍舊日日過來用心照顧,倒叫劉邦感動不已。想他自病倒以來,後宮佳麗萬千有幾個是真心關懷他的,不過是走走形式,只有戚夫人一直守着自己,盡心盡責地照顧自己,心裡越發離不開戚夫人。
這一日,劉邦獨自斜臥在軟蹋上閉目養神,因爲嫌吵,他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近身侍從喜福。
喜福四下看了看,確定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人,方小心地湊到劉邦的跟前。
“皇上……”喜福輕聲喚道。
“……嗯?”劉邦懶懶地擡了下眼皮,又閉上“夫人來了嗎?”
“小人要說的事正是與夫人有關,”喜福遲疑了下,橫橫心就直說了。
“嗯?”一聽與戚夫人有關,劉邦立刻清醒了“到底是什麼事?快說!”
“小的聽說樊將軍他與呂后已結爲死黨,暗中設謀,準備在皇上宴請衆將時,引兵報怨,盡誅戚夫人、趙王如意等人,不可不防!”喜福道。
“什麼?”劉邦霍起坐起身,瞋目道“竟有這等事?”
“是!”喜福很肯定地一個使點頭“此事千真萬確!”
劉邦大怒,擡手就要一掌拍在桌上,卻因爲動作過猛扯到傷口,痛得他眥牙裂嘴,嚇得喜福慌忙上前查看他的傷口,臉都嚇白了,一個使的告罪。
“想不到她這般不放過戚姬,戚姬已不與她爭,前幾日還恩求朕準她離開京城去趙王,朕一時捨不得,纔沒放她走,誰知……去!速召陳平與周勃來見朕!”劉邦一臉沉痛地說,心裡的震驚和後怕擋也擋不住,全身一陣冷一陣熱的,無論此事是不是屬實,他都不能不防。
“是,”見傷口沒有裂開,喜福高懸的心方慢慢放了下來,低着頭退了出去。樊噲啊,樊噲,你可別怪我心狠,誰讓你不長眼得罪了小的,小的可是有仇必報的。
“樊噲黨同呂后,望朕速死,可恨之極!今命你二人速去將樊噲斬首,不得有誤!”劉邦沉着臉臥在牀頭下命令。
陳平與周勃一聽,愣了,這是怎麼回事?皇上怎麼突然要殺樊噲?樊噲可是呂后的親妹夫,皇上的得力勇將啊!但見劉邦臉色不善,兩人也不敢多言。
劉邦一見他二人表情,自知其想法,想到自中箭後諸事不順自己的心,難道此兩人也被呂后收買了?心裡不免煩燥憤怒。
他看着陳平“你將樊噲首級取來,越快越好。”又對周勃道“你可代替樊噲爲將,討平燕地!”
陳平,周勃見劉邦發怒,又在重病,不敢反駁,唯唯諾下,退了出去。
“皇上這是……”周勃蹙着眉“莫不是有奸人陷害將軍?”
“嗯,”陳平摸了摸下巴“今雖不知爲何如此,但我等且不可莽撞行事,樊將軍乃是呂后妹夫,又是皇上故人積功甚多,與旁人不同,不如我們先抓了樊噲,將其押解回來,交由皇上自己處理,豈不更好?”
周勃一衡量,此法甚好,即不違抗皇命,又不得罪呂后。
兩人一番整裝便出行了,可惜沒等二人回來,劉邦便歸了西。
公元前195年的春天,大概是劉邦覺得最短暫的春天吧。萬物尚未復甦,他的生命卻要走到了盡頭。
天恢濛濛的,下得小雨。
戚夫人輕輕將被子壓了壓,又吩咐人加了一個爐火,皇上最近越發怕冷,即便屋裡生了四個爐火他仍舊覺得冷,不得已她只好又加了一個。
“夫人……”劉邦握着戚夫人冰冷的纖纖玉手,眼底是化不開的濃情和眷戀“放心,朕不會讓人傷害到你的,相信朕!”
“嗯,”戚夫人含淚點點頭“臣妾相信皇上,臣妾一直都相信皇上的!”
劉邦笑着拍了拍戚夫人的手“扶我坐起來,讓外面的大臣都進來吧。”
戚夫人小心地扶起劉邦,並在腰下替他放了一個軟墊,近一年的細心照顧,特別是最近半年劉邦傷勢加重之後,她幾乎日夜守着劉邦,令她做這事情已經相當嫺熟了。
戚夫人將外面候着的呂雉,劉盈及衆大臣都叫了進來,自己正要退下,卻被劉邦叫住了。
“不用退下,坐在朕得身邊吧。”劉邦拍了拍牀沿,向戚夫人招了招手。
呂雉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衆臣也微微變色。
劉邦沒有理會,只是執着地看着戚夫人,又拍了拍牀沿。戚夫人方頂着衆人的注目緩緩走了過去,如意說這事皇上若是當着衆大臣的面說是最好的,無論怎樣她都是相信兒子的!
“朕那日所說的此後非劉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候,希望衆卿替朕看着,”劉邦說到這,看了一眼呂雉“若有違此約者,天下可共擊之!”
衆臣忙俯首表忠心,呂雉垂首,看不清其表情。
“還有一事,朕想請各位大臣做個鑑證,”劉邦喘了一口氣又道“待朕百年之後,戚夫人可去趙國安度餘生,皇后不可爲難她,朕特寫了聖詔留與夫人,不然……”
劉邦話未完引來一陣咳嗽,嚇得戚夫人又是倒水又是順胸,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意識到不對,忙又匆匆擦去。自沒有注意到呂雉瞬間憤恨的目光像毒針一般紮在她身上一閃而過。
“皇后……”因呂雉不表態,劉邦忍不住又提醒地叫了一聲,依呂雉的個性,劉邦怎麼能放心,有這幫大臣看着,想來呂雉總要顧及一些,纔在戚夫人流露出想去趙國時,做出此番決定,希望能保住戚夫人的命。
“妾謹聽聖命。”被點了名的呂雉不得不做出表態,只是垂首瞬間脣角勾起的冷笑讓人不寒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