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香的生意很好, 吃飯時間已過,坐在酒樓談天說地,喝茶聊天的仍舊座無虛席。
天字一號房, 位於酒樓最好的位置, 可以將整個大廳和街面兩旁看得清清楚楚。
大廳靠近樓梯口的陰暗處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大漢, 粗衣短衫, 長得一張大衆的臉, 沒什麼特別的,除了那雙精光閃閃幽深的眼睛。他沉默地喝着茶,點心卻上了好幾盤。吃下最後一塊點心, 他輕輕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點心沫,站起身, 擡起頭隨意地掃了一眼樓上, 目光在天字一號房微微停了停就移開了。
“結賬買單。”大漢吆喝了一聲“再打包一份醬排骨帶走。”
“來了, ”小二很快包了一份醬排骨過來“客官,一共一兩三錢。”
大漢笑着接過排骨, 掏錢“你們這點心不錯,趙國也有分店吧。”
“客官是從趙國來的嗎?”小二驚詫掃了一眼大漢手中的醬排骨,心裡暗道,這點心好吃你老咋打了一包排骨?口裡卻笑道“咱這點心獨家配方,整個大漢獨此一家, 絕無二店!”
“嗯, 獨此一家, 好!”大漢笑着拍了拍小二的肩膀, 轉身走了。
小二一臉疑惑地抓了抓頭, 沒明白,聽到客人招呼, 轉身又是忙了。
亥時三刻城郊破廟。
廟中端坐着一個人,正是白日裡那位大漢。
大漢擡起頭,劉如意愣了下,不是韓信?!
“來了?膽子夠大的,單刀撲會,果然有膽識!”大漢笑着站起身“每一次相見都讓人驚愕,在下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誰?趙王?酒樓老闆?還是……巫師?”
一聽聲音劉如意就知道這人是韓信,至於長得不像,大概是戴了□□吧。
不過……
“巫師?!”劉如意挑眉失笑“將軍這玩笑是不是開大了點,”
韓信笑了笑“是不是開玩笑,趙王心裡應該很清楚,只是我沒想到,趙王居然會做起商人,呵呵,堂堂趙王竟然會做低賤的商人,實在讓人可笑不解。”
“你跟蹤我?”劉如意的臉沉了沉“你想要什麼?”
“要什麼?”韓信笑笑,這世上只要他想知道還沒有不能知道的,他就是好奇,不解,眼前這孩子總是帶給他不一樣的震驚和驚愕“你爲什麼要做讓人看不起的商人?”
劉如意不爲所動地冷冷一笑“商人也是人,不偷不搶靠本事掙錢不丟人,沒有商人,你吃什麼喝什麼,大漢的繁榮靠什麼體現,那就是商業繁華。將軍,讓我來不會是跟我說這個的吧。”
“歪理挺多啊,”韓信背手看着他,目光灼定“你想行刺皇上?”
“什麼?”劉如意驚得心頭一陣狂跳“不!我只想救母!”
“救母?”韓信不相信地搖搖頭“你不想做皇帝!”
心裡猛得一沉,韓信這是想奪取江山?!
劉如意笑“皇帝?你覺得憑我可以坐穩這大漢朝的江山?不過是尚未成年的孩童,沒有家族扶持,沒有功勳,沒有政績,沒有羣臣協助,皇帝?傀儡吧。”
韓信臉色微變,又拋出一隻誘人的橄欖“你比劉盈什麼都強,難道你就甘心臣服於他腳下?”
劉如意輕笑“我不覺得權勢會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韓信愣了下,被劉如意眼裡的嘲諷和輕描淡寫的語氣所激怒,他狠狠收緊十指“你就不怕我現在殺了你!”
“將軍是個重情義的,我於將軍有恩,將軍是不會拿親人的命來賭的。”劉如意看着韓信“何況我說得都是事實,將軍雖然面帶疲色,但精神飽滿,雙目有神,想必活得隨心所欲,自在逍遙。這樣的生活難道不比從前那種壓抑陰沉的生活更好?”
韓信半天沒有說話,很久才咬牙吐了幾個字“但我不甘心!不甘心被那毒婦如此算計!潛入宮中那麼多次也沒能殺掉毒婦,心中實在難以嚥下這口氣!”
劉如意一聽這話樂了,真是天不亡他!
“我們可以合作。”劉如意笑着誘惑。
“你?”韓信笑,搖了搖頭。
格老子,叫他出來不就是爲了這個嗎!現在又裝逼。
劉如意挑了挑眉,看着韓信沒說話,裝逼,我也會。
兩人對視了半天,韓信先開口了,誰讓自己的孩子在別人手裡捏着呢。這感覺憤怒又憋屈。
“你說你屁大個孩子,哪來這麼多心眼!”韓信憤憤地盯着劉如意俊俏白嫩的小臉,怎麼看怎麼奸詐!自從得了劉如意的暗示假死逃生後他韓信就再也沒有把劉如意當作孩子看待“跟你老爹真是一個磨子裡刻出來的。”
劉如意毫不謙虛地拱了拱手“多謝誇獎。現在可以談談合作的事了嗎?”
“行!”韓信很乾脆地說出自己的目的“我就是想要呂雉的命!”
“只要將軍助我救出母親,我定全力幫將軍完成心願。”劉如意也立刻表明心願。
“你還是爲救母,”韓信瞅了一眼劉如意,嘖了一聲“真是沒有志向的人,自己做皇帝豈不更好?”
“對了,你應該不缺錢吧。”韓信意味深長地看着他“點心很好吃,我在其他諸侯國也吃過了。店名雖然不同,但味道一模樣。”
劉如意無所謂地笑笑“都是分店,味道自然一樣。”
威脅沒成功,韓信有些意外。
“膽子夠大的!就不怕給你按個居心叵測之罪?”韓信道。
還真是不死心啊。
“做生意嘛,錢自然是多多益善。”劉如意從懷裡摸出一個別致的吊墜玉佩遞與韓信“店內通用,吃住全免,丟失不補。”
韓信掂了掂手裡不起眼的玉佩,笑得意味不明“謝了。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需要幫忙時我會聯繫將軍,將軍如何聯繫?”劉如意道。
韓信挑了下眉,知道劉如意對自己有顧及,也沒太在意,相處這麼久他劉如意若要害他早害了,利用嘛彼此彼此,何況他倆如今也算坐在一條船上的人。雖然他不是很明白,劉如意爲什麼對自己另眼相看,在得知自己假死,甚至射殺了劉邦也沒有想要暗殺自己,當然想殺他這世上怕是沒幾個能行的,能殺的都死在他前面了。
這個孩子一直透着一股子說不清楚的神秘感,一件件被預測之事真實發生,讓他不得不懷疑這孩子是不是懷有異能或某種不爲人知的巫術?
這麼想着,韓信看劉如意的眼神就變得詭異起來。
劉如意被韓信的目光盯着汗毛都豎起來了,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小步,袖口暗藏的飛刀也瞬間落在掌心,與此同時清了清嗓子“……將軍,在下該如何聯絡與你?”
韓信回過神“若有事可派人到此將信放在廟堂中樑夾縫中。”
“既然如此,在下先告退了。”劉如意拱了拱手,打算就此告辭。他怕再呆下去,會發生自己意料不到的事,必竟面對韓信這樣與他關係複雜的強敵,難保有什麼突然的變故,目前爲此,他實在不是他的對手,至少在武力上不行。
韓信笑笑,劉如意眼底一閃而過的膽怯讓他心情霍然舒爽起來,二話沒說,飛身而去,轉眼消失在幕色中。
看到那抹身影消失,劉如意一直緊繃着的神經才猛得鬆懈下來,才驚覺背心一片溼涼。
無語地扶了扶額,感情自己裝逼的本事也是超強的。
意外收穫韓信的加盟,讓劉如意即驚又喜。不管他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就目前而言,利大於弊,讓原本希望不大的營救又多了一份希望。這麼一想,劉如意的心情瞬間又舒爽起來。
凌晨,皇城厚重的城門像往日一樣將一夜的污穢之物送出宮又按步就班地回來,沒有人注意出去的人和回來的人有什麼不同,劉如意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混進了皇宮。
沿着記憶,劉如意順利地來到了永巷,老遠就聽到母親婉轉、悅耳、悲慼的歌聲:
子爲王,母爲虜,終日舂薄幕,常與死爲伍!相離三千里,當誰使告汝!
烈日下,永巷裡最顯眼的地方站着一位粗布麻衣、衣衫破爛的女人,纖瘦如風中細柳,粗重的枷鎖自頸部到四肢,彷彿女子在下一刻就會被厚重冰冷的鐵鏈壓垮、跌倒,隨着女人費勁地抱起搗米缸裡的搗米棍的動作,鐵鏈也發出“嘩嘩”地金屬碰撞聲,一下下拉扯、折磨着女子嬌嫩如玉的肌膚;絕美風華的五官蒼白無神,沒有頭髮的頭上沾滿血跡,滿是傷痕。
劉如意瞬間紅了眼眶,握緊拳頭,身體控制不住地輕顫着,母親!我定會爲你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