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戚夫人側臥在軟蹋上, 心裡悶悶的,輕輕摸着身下的軟榻,鼻子一酸, 淚就落了下來。
這可是如意親自爲她做的。眼見就要過完年, 心裡越發思念兒子呢, 也不知他過得好不好?雖然如意來信總說自己挺好, 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瞭解自己孩子的, 如意肯定是報喜不報憂的。
雖說戚軍是個盡心的,到底比不得在自己身邊,若有個頭痛腦熱的可怎麼好?這一切都怪呂雉那惡婦!她的兒如意本就聰慧過人, 比那個無能的太子不知強多少,若不是朝中那幫蠢臣和呂雉背後搗亂, 如意豈會僅僅做個趙王!她絕不能輕易認輸, 爲了如意, 爲了自己,她怎麼都要拼一拼!
“夫人, ”貼身侍女春桃一臉笑意地將一杯葡萄酒陳上前,托盤中一同陳上的還有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
看着那暗紅色的葡萄酒,戚夫人的眼又開始發酸,自從知道她喜歡喝葡萄酒,如意每年都會爲她準備上好的葡萄酒, 即使今年去了趙國也不忘託人捎回來。
“這是……”戚夫人吸了吸鼻子, 正準備端起酒的同時, 目光就被那四四方方的木頭吸引住了。
“這是趙王今日剛送到, 名叫魔方。”春桃笑着解釋“有六個面, 每個面爲一色,共六色;這六個面都是活得, 可移動,玩法很簡單,只需要打亂六個面的顏色再將它們還原即可。”
“哦,”戚夫人拿起魔方,用手指戳了戳,沒動,疑惑地擡起頭看着春桃“怎麼不動呢?”
春桃是如意專門爲她挑選的宮女,不但忠心而且又能幹又細心。每次如意送來的新鮮玩意都是由她來教的,因此戚夫人有什麼不懂都會很自然地向春桃請教。
“是這樣的,”春桃也不矯情,拿起魔方做起示範,這些新鮮的玩意主子每次都會提前教會她,然後由她教給夫人。
沒一會兒,戚夫人就會了,一個人興趣盎然地捉摸起來。
見戚夫人總算轉移視線不再傷感,春桃也暗暗鬆了一口氣,若夫人總這樣憂傷,她如何向主子交待。
“在弄什麼?”劉邦從外面笑着走了進來,在宮人端來的盆中洗了洗手,便坐在戚夫人身旁“莫非又是如意差人送來的新鮮玩意?”
近幾年如意總是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給戚姬解悶,有些個東西連劉邦自個也覺得挺有趣。
“嗯,”戚夫人忙擡起頭,將魔方獻寶似地送到劉邦眼底“瞧,是魔方,很好玩。皇上也試試?”
樣子也簡單,做工卻很精緻,重要的是玩法很新異,令劉邦也眼前一亮“果然有意思,如意不愧爲朕的兒子!”
“可惜……”聞言,戚夫人又紅了眼,伏在劉邦腿上“臣妾想如意呢!”
“朕也想他,”放下魔方,劉邦深有同感的拍了拍戚夫人柔弱的肩“咱們再想想辦法,朕知道你心裡難受,朕心裡也難受,要想廢太子得有個源頭,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失望的。”
“嗯,”戚夫人哽咽着點點頭“臣妾相信皇上。”
劉邦輕輕捋了捋戚夫人烏黑如絲般的秀髮,眼裡藏着深深地眷戀“朕能遇到戚姬是朕這一生最幸福的事。猶記得你站在桃花樹下看朕的樣子……滿目的桃花也比不過你嬌美的笑臉,這世上最動人的就是戚姬月下翹袖折腰爲舞,爲朕彈琴擊築歌唱《上靈》……”
劉邦話音剛落,戚夫人已是緩緩起身,染着淚花的長長睫毛如蝴蝶的翅膀微微顫動,讓劉邦的心頓時跟着一顫,剛想伸手去捧那張梨花帶淚的俏臉,就感到臉上似有羽毛輕輕劃過,卻是戚姬如玉的小手輕輕擦過,俯身,戚姬輕柔地烙下深情一吻,輕擺細腰,舞動衣袖,清泉一般的歌聲自喉中溢出,正是那曲《上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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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雉這段日子過得很不爽,首先是戚夫人的迴歸,氣得她幾天都吃不下飯;再者就是兒子劉盈,也不知怎麼了,這孩子最近總是怪怪的,過來請安的時間也越來越頻繁,逗留在她宮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雖說她也希望孩子能多來陪陪自己,可……事出反常必有妖。
呂雉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沒有發現自己露出了什麼把柄,除非是……與審食其的事?
呂雉緊鎖眉頭,想了想,又否定了。自打劉邦回來,她幾乎沒再宮裡單獨召見過審食其,之前每次召見也做得極其隱蔽,劉盈是絕對不可能發現的。
難道是她多心了?不管怎樣,在事情沒有敗露之前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即便是看到了也絕對不會承認!萬不可自亂了方寸!
正想着,門外報劉盈前來請安,呂雉忙收了心神,喚人進來。
劉盈請了安,說了一會兒話,想起一事,心中覺得不妥便向呂雉尋問道,
“兒臣聽聞父王放了蒯徹回齊,爲何不能饒了樑王彭越?況樑王與父王情意最深,如何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彭越?難道也反了?怎麼沒聽到一點動靜。
“事有不同,處罰自然不同,你父皇身經百戰,如何處治這些心裡自然有數,你可以從中好好學學,何況這次也沒要他的命。”呂雉整個心思都放到了彭越謀反之事,心裡盤算着,嘴裡不動聲色地勸導。
呂雉冷酷的話讓劉盈越發不能釋懷。
“樑王截楚糧道,燒楚積聚,卒使項王食盡,與父王共令項王蹙死垓下,如今不過因病沒能共誅陳豨,就諸爲庶人,發配蜀地青衣縣,豈非令天下功臣寒心?!”
“發配蜀地青衣縣?”難道沒有殺掉!呂雉蹙了蹙眉,迅速抓住了自己關心的重點,至於劉盈所擔心的,在她眼裡不過是婦仁之心,一山豈容二虎,何況這彭越立漢的功績形同韓信,這樣的人豈能不殺以斷後患!
“……是,”母親的表情莫名讓劉盈背脊一寒,竟心生了怯意。同時已感到他與母親所思完全不在一條線上,頓時沒有繼續談論的慾望,心中鬱悶告辭而去。
怪不得皇上剛回來沒幾天,帶着戚姬又匆匆趕去了洛陽,原來是爲了處理這事。
呂雉凝眉靜默地敲了敲茶几,心中升起一計,迅速着人準備,她要趕往洛陽去。
彭越被髮配的消息傳來趙國時,周昌好一番感概,韓信、彭越都是大漢朝的最大的功臣啊!想當初皇上還曾允落天下共分,如今,韓信已死,陳豨也亡,彭越又貶爲庶人發配蜀地青衣縣,真不知下一個會輪到誰?想想都讓人心寒,皇上這心裡只怕是容不得異姓王了,這當真是: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成亡?
彭越發配蜀地?劉如意愣了愣,總覺得哪裡不對可仔細一想又想不起有什麼來,不過就這個消息本生來說,說明歷史正沿着必然的軌道前進,說不害怕,不緊張那是騙人,至少此刻他就背心發冷,身子微微輕顫,無力改變歷史的挫敗,讓他再次感受時間的緊迫,迫近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濃烈地包裹着他,這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就好像明明身體一級棒,醫生卻告訴你,你已是癌症晚期沒幾天活頭,在家等死吧!
“主上!”戚軍立刻覺察出劉如意的異常,擔憂地扶着他的肩。
劉如意虛弱一笑“無事,只是有時累。”
停了兩秒又道“我讓你着人挖得密道,如今挖得如何呢?”
“進展不太好,宮外倒是快,宮內就只能趁夜深人靜時悄悄地去,所以,”戚軍道。
劉如意沉默了片刻“讓宮裡的人注意安全,迅速能加快就加快些。另外,鳳鳴山的莊子建得如何了?我想借個由頭去看看。”
戚軍道“韓平上次來信說,主殿已建好,如意若想去,我立刻就去安排,只是如何與周丞相說?”
“酷熱難當,孤聽聞鳳鳴山涼爽宜人,欲往之。”劉如意笑笑,明亮的雙眸透着嚮往,對希望的嚮往。
幾天後,劉如意在周昌的千叮萬囑下,帶着戚軍及護衛隊去鳳鳴山避暑了。
且說,呂雉匆匆上路,終於在鄭縣“偶遇”了正前往蜀地青衣縣的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