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病房。
下班匆忙趕來的林愛黨,用熱毛巾輕輕地擦着林老太太的臉和手。
他剛放下毛巾,打算替老太太按摩,卻發現手被她緊緊拽住。
“媽,你別急。我拿筆給你。”
林老太太用唯一完好無損的手在上面扭扭歪歪寫上,“讓老二回來。”
林愛國輕輕拍着着急的老太太,“媽,我會想辦法,會讓弟弟一家回來陪你。你彆着急,很快他們就回來。你先養好身體,醫生可是說了你不能急。”
林老太太又寫下,“我什麼時候好?”
林愛國頓了頓,笑道:“醫生說很快了,主要你心態要保持愉快,凡事彆着急。過個半年,你就可以走路。”
“說話?”
林愛國笑道:“很快,不用一年就能講話。”
林老太太見兒子低頭不敢直視自己。心裡知道孩子騙自己。莫非自己真得好不了了?那怎麼行?
她伸出手顫抖着摸了摸臉,發現又留口水了。她重重閉上眼睛。
林愛國拿着毛巾飛快地擦着老太太的臉,說道:“媽,沒事的。以後絕對會好的。我已經請專家了,你放心,兒子一定找高人治好你。”
林老太太不是信不過自家兒子,可孩子能力有限。連老毛子專家都看不好自己,還有什麼高手他認識?
她再次伸出手,寫上:“讓正過來。”
林愛國緊皺眉頭,“媽,你還想和妹夫談什麼?他已經介紹醫生給我了。最近妹夫天天開會,連我都不能經常見到他,沒事就別去耽誤他。”
林愛國心知周孝正可以介紹醫生,但絕對不會來療養院。他也不想去找對方,自己女兒惹下禍,讓自己也開不了口。
“他能救我,嬌有方子。”
林愛國詫異地看着母親,不會真老糊塗了吧?周嬌有方子?怎麼可能?再說有真有方子幹嘛不找大妹,非得找周孝正?
林老太太氣得滿臉通紅,拍着被子。
“好好,你別激動。我直接找周嬌,明天我就請假去東北。”話還沒說完,就見老太太更加激動,他趕緊上前拍着老太太背,“好好,我先去找妹夫。你別急。”
過了會,林老太太在紙上寫上:“你別去,請假不好。讓周孝正拍電報過去,讓周嬌帶方子過來看我。還有告訴周孝正,他不調回老二,我死給他看。”
林愛國等了她好久,終於看清楚什麼意思。他連忙上前撕下紙,撕個粉碎扔到垃圾桶,想想不放心,又用水倒上去。
一通忙碌過後,他拉了張凳子坐下,朝還在激動的老太太看了眼,長長地嘆了口氣。要不是自己母親,他真想隨手就走。什麼方子?說來說去,還是想折騰那對父女,可人家理你嗎?這字條給人看到,那真會被人戳着脊樑骨罵。
他林愛國自認不是好人,可絕對分得清什麼是對錯。更別說什麼死不死的威脅周孝正,就是真死在周孝正前面,那人絕對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是誰?周孝正啊!殺人如麻的周孝正會受人威脅?自己這個大舅子跟了他二十來年,可什麼時候特殊對待過?更別說與顧家有恩怨的母親了。
隨着林愛國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注視着自己,林老太太慢慢恢復平靜。她想開口說話,卻發現無法。想用左手寫上,卻發現本子已經被離很遠。
母子倆一個躺着,一個坐着,靜靜地,誰也沒說話,彼此看着對方。
陳景如過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她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將飯盒小心地往窗口桌上一放,趕緊往外溜。出了門口,吐出口氣,拍了拍心口,暗自慶幸今天老太太沒用東西砸自己。
自從老太太倒下,每次見到自己不是捶打就是用杯子砸,她就知道老太太恨死自己,覺得自己沒教育好女兒。可自己也冤枉,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養着兩個孩子,她頂了多少壓力?
林定輝遠遠就看到他媽那一付如釋重負的樣子,心酸得不行。他媽哪裡做的不好,爲什麼就一直討不了好?
他趕緊上前,“媽,那老太太還是那樣?簡直不可理喻!我姐不是她養大的?都是她慣壞的,還推卸責任。”
陳景如趕緊捂住他的嘴,“亂說什麼?千萬別被你爸聽到。”
林定輝擁着她出了大門,低聲說道:“聽到又怎麼樣?事實就是事實,誰能磨滅?我看她就是故意讓我爸誤會。”
陳景如怎麼不瞭解自己婆婆,如今她男人不就是一直覺得自己沒教育好孩子嗎?可有些話她沒打算告訴兒子,將來孩子前途還得靠老爺子。
“那是你奶奶,你忘了你爺爺奶奶有多喜歡你?她生病……”
林定輝“哼哼”冷笑幾聲,“你錯了,我從小是孤兒,那是可憐我,我比周嬌的待遇沒好多少。他們的孫子只有林定勝,那纔是他們親孫子。”
陳景如瞪大眼睛,發現自己從來沒了解過兒子。她的兒子心裡原來一直這麼想的?難怪跟他爸也不親熱。
林定輝擁着她接着走,“媽,我一直記得小時候的事情。爺爺覺得我喜歡待在姥爺家,可他不知道。小時候,他抱着林定勝,喊着大孫子高興的大笑,小嬸過來狠狠地擠倒我,我摔在地上了。可一客廳的人在大笑,沒人注意到我,全圍着林定勝。那時我就知道我姥姥姥爺纔是真對我好。
後來大了,我明白了,江家再怎麼窮,可我姥爺在他們眼裡還是比不上江家。林定勝可以跟着他們進書房,可我從來沒有。高考報名,我選擇了另一條路,因爲我不想永遠被他們壓一頭。
你必須面對現實!別想老爺子扶我一把,更別想我爸扶我一把。他心中的兒子唯有林定勝。你看他回來到現在,有好好陪過我嗎?沒有!
所以,媽,你別爲我委屈自己。她既然不想你過來,你就別過來。誰不是爹媽養大?要是我姥爺他們知道該多傷心。”
陳景如捂住臉,蹲下悶聲大哭。
她守了這麼多年的寡,爲了什麼?就爲了這個兒子。可在不知不覺中還是讓孩子受到傷害。她是個粗心的母親,自以爲事的母親。她真該死!
林定輝無視路人走過異樣的眼神,輕輕拍着他媽。哭吧,哭出來就好。這麼多年受到的苦該發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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