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想象當中,那個能果斷決絕離開同溫莉有身體接觸的譚盛的女人,應該是一個特別幹練強勢的人。
也大概只有這種能旗鼓相當的能力與性格,才能同譚盛相得益彰。
然而,她所看到的範愛蓮,絕對是一個溫柔小意的女人。
她長得不是那種具有攻擊性的美豔,而是一種同藍姨有些相似的嫺靜,就是無論誰瞧見了,都會忍不住放下所有疲憊的模樣。
她的衣着打扮也非常居家,身上圍着圍裙,親自在廚房裡做飯。
見到他們回來了,範愛蓮笑着和每個人都打了招呼,就算是對待譚斯年,她也是一視同仁的溫柔。
歲月給這個女人帶來了洗盡鉛華的氣質沉澱,讓她變得知足常樂。
範愛蓮是知道蘇錦的,在家裡譚盛會把一些無傷大雅的事情同妻子說說。她其實一直都很想見見這個讓自己公爹和丈夫都認可的少女。
年輕時,她脾氣也有幾分剛烈,眼底容不了沙子,就算知道譚斯年是無辜的,但是她怎麼也無法對他視若親子,雖然她從未苛待過他。可是每次譚盛因爲看着譚斯年就會想起恥辱的過去,而冷面相待的時候,她也沒有出面安撫。
隨着年紀的增長,看着自己兒子一天一天的長大。她也開始漸漸地想起了譚斯年。她有時候就勸慰丈夫,那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不要把情緒投放在下一代的身上。
譚斯年本來也夠不易,幾乎沒有體味過家人的溫暖。譚天祜小時候受了委屈,還知道回家和他們二人告狀,可是譚斯年這麼多年,所有一切都是在自己扛。
她真的很想把譚斯年叫回家裡來,一家人團聚,好好吃頓飯。
可是她知道,在不知真相的譚斯年眼裡,她是一個不算美好的‘入侵者’。所以,她不敢接觸譚斯年,也是怕他的抗拒與厭煩。
範愛蓮看着站在一起,非常登對的兩個人,眼睛裡不自覺的流露出幾分高興和欣慰。
在譚家,根本沒有那麼大的規矩。吃飯前,大家圍坐在一起聊天鍼砭時事。蘇錦不用隱藏自己什麼鋒芒和想法,可以恰到好處的和譚老爺子甚至是譚盛聊到一起。
相對於記憶裡他們三個男人坐在一起冰冷尷尬的相對無言,這次雖然譚斯年同樣不會說很多話,可是有蘇錦在,氣氛是難得的和諧。
這場聊天直到譚天祜回到家,要正式開飯才結束。
譚老爺子一看就有些意猶未盡,直拍着蘇錦肩膀道,“女娃!有時間我們可還得多聊聊!”
就連尋常生活無趣的譚盛對蘇錦都讚不絕口,可見蘇錦成了譚家的團寵。
譚天祜看着蘇錦,內心深處更多的卻是敬畏。
他依舊記得在軍訓時,蘇錦以一種強勢的態度和能力,讓所有對她有異議的心服口服。
她並不是一個身手強悍的人,可是她聰明的大腦與敏銳的觀察力讓她凌駕於許多身手厲害的人之上。
更重要的是,她的年齡還是那麼的小。
這一頓飯大概是整個譚家所有人齊聚,且吃得最和諧的一次。
蘇錦臨走前,被範愛蓮私下叫到了一邊。她拉着蘇錦的手,爲她帶上了一個微涼的手鐲。
“小錦,斯年他一直都是一個好孩子。他前半生的生活因爲上一代的恩怨而辛苦,身爲他的繼母,我把他拜託你,希望你們能過得幸福。伯母沒有什麼可送的,這個手鐲你收好,這是我母親在我出嫁的時候送給我,並準備送給未來的兒媳婦的。無論你信與不信,在我眼中,譚斯年就是我的兒子。你,就是我的兒媳婦。”
範愛蓮目光柔和,滿面都是身爲母親的溫柔與慈愛。
蘇錦看着手腕上翠綠清透的手鐲,頓時覺得沉甸甸的。
就像範愛蓮所說,這件水頭很好的老坑玻璃種翡翠手鐲一看就是有了不少年頭的。屬於家族世代傳承的寶貝。
蘇錦沒有推諉,認真地看着範愛蓮,“伯母,我代斯年謝謝你,我會和他好好的。”
範愛蓮眼裡充滿了欣慰與釋然。
這麼多年折磨她的愧疚和感懷在這一刻,終於消散了。
上一代的事情就至此爲止,她希望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幸福長樂。
這就是蘇錦上門見譚斯年家人的事情。非常平淡,非常的自然隨和。
一點也沒有電視上所演的那般刁難或者是不和僞善。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他們上門的緣故,譚天祜對待譚斯年的態度也完全不一樣了。沒有了之前那種非要分出一個眉眼高低的倔強,也沒有屈居人下的不甘。
但是,譚斯年依舊很少選擇回譚家。
當她問及譚斯年緣由的時候,譚斯年對她輕輕一笑,那笑非常清淺,就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散一樣。
他說:“那始終都已經不是我的家了。他們一家三口可以過的很好,我就不必去插足他們本來平淡幸福的生活了。”
“傻瓜!”蘇錦擁住看起來雲淡風輕,無所留戀,甚至坦然的譚斯年。
他怎麼可以這麼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
他不是不渴望家庭的溫暖,但是他知道,就算所有人都已經心無芥蒂,都能坦然以待,可他終究不是那個同他們一起生活的人。他進入他們的生活,難免會打破他們的平靜。
既然如此,他還是寧願保持這個合適的距離。
“沒關係,大叔,我們會擁有自己的家。”
一個剛剛好的房子,一個剛剛好的孩子,一個剛剛好的狗子。一切都不多不少,剛剛好。
“有你在的地方,一直都是我心安的家。”譚斯年雖然真的覺得無所謂,但是得到了蘇錦的關心與安撫,他還是樂在其中的。
“…我看你真是女大不中留!”沈玉梅啐了一口雙眼裡滿是柔光和幸福的蘇錦。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這不,她臉上還是藏不住笑意的。
畢竟看到女兒幸福,她這個當媽的,比當事人還要開心。
蘇錦連忙挽住沈玉梅的手臂,撒嬌一樣地低喚一聲,“媽…”她蹭了蹭母親的肩膀,“斯年他真的很好,也值得我對他好。我這可不是在爲他說話啊!”蘇錦故作嚴肅道,“媽你可以好好地考驗考驗他!想要做您的女婿,哪能那麼簡單!您是對不?!”
“貧嘴!”沈玉梅佯裝薄怒地拍了一下蘇錦的頭,“你媽我哪是那麼刁的人!媽沒啥可說的,就是希望他對你好,你能幸福就夠了。”
或許是經過了唐明月的事情。沈玉梅現在的思想也比較開明。譚斯年在年齡上的確令她有些擔憂,但是看到他對自己女兒的重視,還有自己女兒罕見的那種嬌羞與甜蜜,她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反對意見。
“媽,你最好了!”蘇錦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縮在沈玉梅的懷裡。
沈玉梅抱住蘇錦,眼裡充滿了憐愛與不捨。忽然她就有了一種,自己養大的小鳥,要離開她的懷抱,飛向他人樹林的悵然。
“小錦,你做什麼決定,媽都支持你。我只希望他不要辜負了你的深情。”沈玉梅難得說出這樣一句富有文藝氣息的話語。然而下一句,她就把這種文藝範的氣氛打破了,“對了,小譚今年二十八了,你才十七,他不着急結婚吧?”
“着急也得給我等着!”蘇錦擡起脖子,一副女王範,“無論他多大,他都得等着我長大!”
“你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我看就是小譚把你慣的。”沈玉梅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蘇錦,眼底卻是帶笑的。
因爲蘇錦越表現出她的自信和強勢,就代表譚斯年怎樣的寵溺和忍讓她。
蘇錦一抽鼻子,“都說丈母孃看女婿越來越順眼,媽,我看你這是要拋棄我的節奏!我抗議!”
“抗議無效!趕緊給我去把爪子洗了,把水果端上去!”
沈玉梅心裡跟明鏡一樣。自己對譚斯年好,那是因爲他足夠對蘇錦好,且讓蘇錦開心。
她就說譚斯年怎麼每次出現的時候,對他們父母都特別的和善與禮貌,幾乎就是那種言聽計從的模樣。原來這是在提前刷好感度啊!
當蘇錦和沈玉梅出去到客廳的時候,三個男人同時看了過來。蘇父看向蘇母的眼神寫滿了求救信號,一臉的蒙逼加苦逼。
誰來告訴他,尋常那般平易近人的餘燼爲什麼在面對譚斯年的時候,言語就極盡的刻薄,句句綿裡藏針,比他這個做父親的還要像父親。
剛剛他和譚斯年談論有關特種兵的事情還好好的,突然餘燼插了幾句嘴,話題就不斷地在跑偏了。
譚斯年這個人段數也不低,對於有些無理取鬧的事情就四兩撥千斤,對於有實際作用的話題就極盡完美地答覆,態度謙遜中不失自己的尊嚴態度。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交鋒,讓蘇父這個‘局外人’都彷彿感覺到了刀光劍影的奇特氣場。
蘇錦看出一些微妙的氣氛,她端着果盤,進入了這個三角制衡的圈子裡,頓時消融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說了半天,都渴了吧,吃點水果!”說着,她就給三個男人一人發了一個橘子。
北方地區冬天的橘子水分大還清甜可口,果然是潤喉的最佳選擇。
有了蘇錦和沈玉梅兩個人的迴歸,氣氛馬上就變得更加正常了,餘燼也不動不動就發難了。
譚斯年動作很快地把手中的橘子剝開,非常自然地取下一瓣,遞給蘇錦。
而蘇錦更是習以爲常地張開嘴,任由譚斯年把橘子瓣放入自己的口中。
這只不過是二人尋常裡最尋常的互動,可是看在其他人眼裡,可就表達了很多意思。
沈玉梅悄悄地舒展了眉,心裡多了幾分心安。
就連餘燼眼底都閃過一抹暗芒,垂眸不語。
有蘇錦作爲場控,大家聊的話題就更加的隨意了。
說了許久的話,沈玉梅就開始準備午飯了。蘇錦主動請纓幫忙,卻被沈玉梅拒絕了。
譚斯年也起身準備去廚房打下手,同樣也被沈玉梅拒絕,笑着讓他和蘇父和餘燼多聊聊。
中途,蘇錦的手機響了,她去一邊接了電話。
原來,是孫倩這個小妮子給她越洋打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孫倩精氣神十足,一看就是生活得比較順心如意的。
“…小錦,我跟你說,這邊的冬天真不如咱們青省,都不怎麼下雪!我想堆雪人都難……還有還有,這邊的飯好難吃啊!比國內的什麼麥當勞、肯德基都難吃多了!虧的我以前那麼愛吃,現在我都要吃吐了……”
孫倩和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雖然他們這半年中也有聯繫,但是每次通話,她們的話匣子就像是被打開了一樣。
很多時候,蘇錦只是一個聆聽者,聽着孫倩生活的點點滴滴。
“…還有,小錦!薛嶺他得了這學期的獎學金!我們特意去了上東區吃了一頓昂貴的大餐!哈哈哈…真的感覺超級爽!”
蘇錦不禁莞爾一笑,舌尖卻有一點淡淡地苦澀。她記得,在上學時,孫倩也是一個不愁吃穿的女孩,而現在,她竟會因爲一頓大餐而開心雀躍了。“小倩,你後悔嗎?”
她不會問她過的好不好,因爲有時候,日子雖然清貧,但同樣有滋有味。
“後悔?”孫倩明顯一愣,而後卻笑了起來,這個笑比以前多了幾分成熟,說了幾許爛漫,可卻是真實的,“當然不後悔。”她堅持,亦有底氣。“如果讓我過上出賣自己,行屍走肉的生活,我才叫後悔。”
她和薛嶺的日子雖然過的忙碌,但是卻充實。他們都不後悔,因爲他們都能看見未來。
“不後悔就好。”蘇錦舒展了眉頭,也是發自內心地爲自己的摯友高興。
孫倩的笑聲依舊清脆甘甜,“小錦,我們說好了要一起滑雪的,我看今年又是不成了。”她微微有些遺憾,“這樣吧,等我們回國,第一時間就要一起去滑雪,怎麼樣?”
“好,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