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秦俊陽失魂落魄地離開病房,沒有再回頭過。
看了二人互動的秦老爺子嘆了一口氣,面上終於多了幾分嘆惋和慈愛。
“你是一個好姑娘,也是一個懂事的姑娘。”如果,如果她的出身和過往都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他絕對不會阻攔。
可是,後面的話他絕對不會說出來。他一個做長輩的,沒必要在一個小輩的身上撒鹽。
“我的承諾依舊有效。我可以幫助你離開你現在的工作環境。”阮花顏如果放棄現在的生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找個普通人結婚生子,可以渡過安然的一生。
當然,他的許諾,也是因爲阮花顏的識時務。
不要認爲一個上過戰場的老人,會有多少純善。
阮花顏別過耳邊的碎髮,通紅的眼睛保持着自己的體面和尊嚴。對於秦老爺子釋放的善意,她笑着婉拒了,“謝謝您的好意,我很喜歡我現在的生活,我也遇到了讓我心甘情願留下來,並實現自我價值的人。”說到這裡,她眼睛裡散發出來的光芒足以讓秦老爺子感受到她的認真。
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既然阮花顏自己不願意離開,他自然也不會強求。
“我的承諾永遠有效,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換一種生活方式,可以找我。”說罷,秦老爺子也離開了病房。
房門被關上,沒有人知道哪個堅強微笑的女人是怎樣嚎啕大哭,也沒人知道,在這個深夜中,她到底親手割斷了怎樣的羈絆,又是怎樣的痛徹心扉。
與此同時,通宵未睡的譚斯年也得到了羅網那邊傳過來的消息。
蘇錦所有明面上的親朋好友都安然無恙,並沒有什麼異常狀況。且在京城東城區某城鄉結合部的馬路上,發現了已經空無一人的蘇錦駕駛的車子。
車子上沒有任何線索。
譚斯年看着乾淨到匪夷所思的車子,雙眼幽深成一道深淵,放在體側的手緊緊握起。
他猜錯了…
他不相信在蘇錦願意的情況下,她會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
如今什麼線索都沒有,那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蘇錦自己不願意留下線索。
她不願意留下線索,悄然無息地消失了一天一夜,就連自己的羅網也沒有聯繫。
譚斯年赫然覺得心頭有些恐慌了。
深深地覺得,他和蘇錦之間,如果蘇錦主動消失,他竟然束手無策。
羅網、沈家、新聯會、他自己的渠道,多方勢力竟然都找不到蘇錦,她究竟去了哪裡?
就此人間蒸發了麼?
在譚斯年等人不知道的地方,蘇錦卻沒有他們想象的那般危難,甚至,她神態安然,非常自由。
“…所以說,你就是白糖哥哥?”蘇錦看着眼前妖孽俊美的唐明月,話語之間頗有些恰到好處的驚訝。
唐明月魅惑的眸子眼神流轉間多了一抹不知名的晦暗,“是啊,我可是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
“約定?”蘇錦眼睛眨了眨,面上卻安之若素,隨即伸出手,“這個?”
唐明月果然馬上放了一根棒棒糖在她的手心,正是她愛吃的,橙子味棒棒糖。
蘇錦沒有表現出歡喜,也沒有表現出厭惡。她神色靜雅地擺弄着手心裡的棒棒糖,輕輕一笑,那笑卻不夾雜任何涵意,“這麼多年了,沒想到你真的還記得。只不過,沒想到當年的你,出落成現在這副模樣。”
明星唐茗櫟竟然就是她青梅竹馬的那個竹馬哥哥,還真是令她覺得有趣呢。
唐明月看不透蘇錦的心思,只能無奈地笑了笑,桃花眼裡流露出一抹寵溺,“我怎麼可能會忘記,畢竟你是我童年記憶裡,最幸福,最快樂的存在。”
這句話無異於是告白。如果是在尋常情況下,蘇錦早就冷臉的反脣相譏。可是現在,情況卻是反常的很。蘇錦表情很坦然,眼尾也染上了幾分懷念的意味。
“是啊,無論什麼時候想起,都還是覺得小時候的時光是最舒心的。白糖哥…唐大哥…”
“小錦還是繼續叫我白糖吧,我覺得好聽。”唐明月展顏一笑,卻掩藏住了眼底的莫測。
蘇錦看着他,笑了笑,也沒有拒絕,“好的,白糖。”
兩個人相視一笑,此時此刻終於有了幾分懷念往事的共鳴。
“藍姨還好麼?”蘇錦想到了記憶裡那個溫婉嫺靜的女人,面部表情也柔和起來。
唐明月表情一怔,妖冶的嘴脣終於降下一個弧度。
他的思緒翻飛,突然回想到了在某個也是相遇的日子裡,她也曾這麼問過。
方式他是怎麼說的?
“我母親她…去世了。”
對的,他上次也是這麼說的。只不過,上次他是在說謊,這一次成爲了現實。
蘇錦也是一愣,馬上眼睛多了一抹追思,“節哀,有時間,帶我去看看藍姨吧。”
人果然都是脆弱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好。”唐明月點點頭。忽而,他表情略微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我需要去一次洗手間。”
蘇錦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去。
唐明月轉身翩然離開,坐在客廳裡的蘇錦執着裝着白開水的茶杯,略微垂下眼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她並不知道,藉口去洗手間的唐明月,此時正進入了一間屋子裡。屋子裡有一個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正是蘇錦的身影。
在屏幕前,一個金髮的男人正饒有興趣地看着屏幕。
“她這算怎麼回事?給我的感覺實在是太怪了!”唐明月的臉色有些陰沉,直勾勾地盯着泊爾,言語間難免帶了些許的質問。
泊爾回過身,勳貴的面容充滿了難以掩飾的興味,“事實上,我也不太懂現在她的狀態。你知道麼,蘇錦對我來說就像一個充滿了未知的疑團,不過也正因爲是未知的,纔會好玩。”
唐明月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你告訴我你也不知道!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麼?是你把她變成現在這個怪異的模樣的!她看上去像是忘記了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不愉快,卻清晰地記得我們童年時的交情!如果她是失憶,那她的行事作風和神情狀態,都絕對不符合一個失憶的人。如果她沒有失憶,那現在的情況又是什麼鬼!”
“稍安勿躁,唐明月,你不覺得你現在暴躁的樣子,更像是在擔心她麼?”泊爾的雙眼裡充滿了審視,“還是說,你其實是對蘇錦依舊深愛,所謂的想要報復,也只不過是接近她的藉口?”
“不要用這麼愚蠢的想法揣測我!”唐明月的臉上充滿了厭惡,“我想要報復的是那個記得所有一切的蘇錦,而不是一個一無所知的白癡!憑什麼我要銘記痛苦,而她就可以全然忘卻!我要她在記得一切的同時,倍受煎熬!”說到最後,那扭曲的仇恨幾乎要把他俊美的容顏都淹沒掉。也真是難爲他,能在這般仇恨蘇錦的同時,剛剛卻能演上一出相認情深的戲碼,不愧是演技派。
“放鬆放鬆,我也沒有多說什麼。”泊爾笑了一下,言歸正傳。“蘇錦的情況的確非常怪異,或者說,從一開始我接觸到她時,我就感覺到了她的怪異。”
“怎麼怪異?”唐明月問道。
泊爾卻是搖搖頭,不準備把事情全部告訴唐明月,因爲他不值得,也沒必要。
事實上,他第一次見到蘇錦的時候,就感覺到蘇錦的眼底,或者說心底,似乎隱藏着一些讓他隱隱的感覺到有些熟悉的東西。
雖然蘇錦極力隱藏,但他畢竟有些過人的能力,就察覺到了一些她對他感情上的端倪。
經過後來的驗證,也證明了他的猜想:蘇錦對他非常有極端的敵意。
這讓他有些費解,也充滿了興味。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越是感興趣,就越是喜歡探究下去。
於是,在宴會的走廊裡相見的那一次,他帶有目的性的好好地探了探蘇錦。
這一次,他竟然又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在蘇錦的身上,他發現了和他手段一模一樣…不!應該說就是出自他手的心理暗示,還是那種隱藏的極深,卻非常牢固的那種。
真是太有趣了!
因爲這種心理暗示,如果沒有對方的信任與配合,還有長時間的暗示累積,是根本不能成型的!
可是,他和蘇錦見過的面屈指可數,她對他充滿了提防與仇恨,而他更是從來沒有和她長時間接觸過。
心理暗示的任意一個條件都沒有滿足,怎麼可能就突然出現了呢?
難道是他的思維出現了混亂?
身爲一個完美性人格主義者,他能清晰地記住自己在五歲那年任意一天的所作所爲,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同蘇錦有過長時間的接觸?
這種情況他從所未見,也徹底引誘他開始探究蘇錦這個人。
只不過大概有些不巧,他接觸蘇錦的時間有些晚了,她的羅網已經具有了一定能力,加之餘燼那邊勢力的融匯,他想要調查蘇錦,且不讓蘇錦知道,的確有些難度。
從調查的隻言片語中,他只能說蘇錦的事業成長速度太迅猛了,只要給她一些時間,恐怕超越他的切爾諾也不是問題。
既然自己對她感興趣,而她也具有危險性,那麼,他爲什麼不對蘇錦開始下手呢?
所以,他開始接觸唐明月,利用唐明月和她設計一些困難和關卡。他也是沒想到那麼巧,自己曾經在酒吧隨手扭曲心理的人,就是唐明月,而讓唐明月痛苦的,也就是蘇錦。
正因如此,他在唐明月這邊異常順利,還完美地解決了路易那個失去了作用的玩具。
不過,又令他刮目相看的是,蘇錦竟然又成功地逃離了他的捉弄。
他不喜歡失敗,卻喜歡一個讓他提起更大興趣的玩具。
他開始考慮,是不是唐明月太無能,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深挖一下。他相繼做了一些事情後,就恰逢沈玉芝那個愚蠢的女人送上門來。
讓蘇錦死在薩博島上?貌似也是一個很有趣的遊戲,就像是貓捉老鼠一樣。
他希望蘇錦被捉住,可是又期待蘇錦給他不一樣的驚喜。
果然,他的小玩具從來不會讓他失望。
蘇錦非但沒有死,還光明正大地走到了臺前,向沈家這塊蛋糕發出了威懾。
沈玉芝果然慌了,各種聯繫他尋求辦法。他自然非常樂意地送上一份導火索,希望沈玉芝繼續同蘇錦糾纏鬥爭。
只不過,他真沒想到的是,沈玉芝竟然死了。
沒錯,沈玉芝的死的確同他無關,就連他還特意感慨了一下性命的脆弱呢。
哎呀,人生就是這樣,沒有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臨。
屢戰屢敗,這絕對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既然如此,他就親自會會這個有趣的玩具吧。
他心念一動,就去參加了沈玉芝的葬禮。
他玩心一起,就在蘇錦落單的時候,把她隱藏的心理暗示徹底爆發出來。
只不過,他也確定不了蘇錦被下的心理暗示究竟是什麼,被催發後有什麼效果。
在他面前,她的眼神經過一瞬間的迷茫後,倏的一下清明起來,且看向他的視線並不陌生,反而有些信任的意味,“泊爾?你的頭髮什麼時候染成了金色?”
事情貌似往更加有趣的方向發展了哦!
“想要換一個顏色試試而已。”他回答,表情自如,沒有任何異色。
“我還是覺得你褐色頭髮比較好看。”蘇錦淡淡地說道。
褐色頭髮?他也是這麼認爲的呢!
“現在我們的情況很危險,周圍被設了埋伏。也不要說話,你的手機裡被安裝了監聽設備。聽我說,我安排了車子在東邊的路上,你馬上開車從東門離開,來往東城區,在那裡會有人接應你。記住!千萬不要被發現了端倪,也不要留下痕跡。”他是本打算直接採取一些特殊手段把蘇錦帶走,現在把計劃改改也不錯。
“好的。”
蘇錦竟不疑有他,在他在暗中觀察的時候,真的按照他的話去做了,且完成的異常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