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詩吟罷,安逸告罪道:“貧道不勝酒力,更不勝詩詞,未免大家笑話,先自離席,還望諸位莫要怪罪。”
晏妻道:“道長可是怪罪妾身,逼迫道長賦詩了?”
安逸只道不敢,卻堅持告辭離去。晏殊見此,道:“既然道長執意如此,晏某也不敢強留,這便吩咐下人,引道長回室內就寢。”
安逸點頭稱謝,只見晏殊揮手招來一個丫鬟,吩咐她帶着安逸去客房休息。
丫鬟十五六歲,十分聽話的應了一聲,引着安逸穿過院子,尋着後徑,來到客房。引燭端水,侍候他洗腳更衣。
對於這古代士大夫的生活他沒有什麼好批判的,入鄉隨俗嘛。不過總得來說,在他心中還是很樂意享受的。可他沒想到,當一切收拾妥當,小丫鬟卻並未離去。
迎着安逸疑問的雙眼,小丫鬟頰飛紅霞,睫毛亂顫,嬌滴滴道:“奴婢服侍道長更衣……”如此說着,卻開始伸手解自己的衣服。
安逸乾咳一聲,道:“慢着,你還是下去吧,貧道不好蘿莉。”
小丫鬟雖不明白蘿莉是什麼新奇事物,但是讓她下去卻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時間雙眼含淚,悽悽慘慘:“道長看不上奴婢麼?奴婢薄柳之姿,確實配不上道長,但老爺吩咐,奴婢萬不敢違抗,求道長慈悲,不要趕走奴婢,不然老爺怪罪下來,奴婢,奴婢……”正說着,嚶嚶哭了起來。
好一個美人垂淚,再加上其面貌清秀,身材柔弱,十五六年歲,真叫人不忍心拒絕。尤其是燭光搖曳,映射得小姑娘更顯出一絲魅惑,誘人遐想萬分。
但安逸卻目光一冷道:“出去!”
“道長你……”丫鬟一呆,沒想到安逸如此不近人情,滿臉惶恐跪拜:“奴婢有罪,任憑道長責罰。但請道長萬萬不要趕走奴婢,不然……不然……”
“不然如何?晏殊怪罪?”安逸冷笑道:“我勸你趕緊離去,不然別怪我叫晏殊來當面對質,你耍心機也耍錯了地方,想要擺脫這丫鬟身份,莫不如去迷惑你家老爺,貧道身無長物,更不會在這裡久留,你挑錯人了。”
丫鬟臉色一變,低頭掩飾道:“道長何出此言?奴婢不懂。”說完,偷眼瞥見安逸目光冷然,她心頭一跳,慌忙道:“道長若是不喜奴婢,奴婢自去退下便是。”說完,滿臉哀傷的道了個萬福,匆匆離去。擔其眼中那一絲深藏的怨毒,卻逃不過安逸的眼睛。
看着丫鬟關門離去的背影,安逸暗自搖頭,這古代人,也不都是善茬啊,就這麼一個丫鬟,都有如此心機。
其實晏殊哪裡有什麼陪寢的吩咐,一切不過是丫鬟自作主張,見安逸長得還算可以,再加上能作詩,會醫術,又被在場衆人推崇。心想着若是一夜**,能被安逸看上要去,總比在晏府當一個丫鬟強。
不過終歸是眼力所限,沒看明白衆人對安逸的推崇,只不過是看在晏殊的面子上。更沒想到,安逸有天魔元神,天魔最是詭異,善查人心,攻於心計,就她那點小心思,剛剛升起就被安逸察覺了。
若是往常,安逸沒準還會逗逗她,若心情不錯,說不定還來個將計就計,最後讓她竹籃打水一場空,哭都沒地方哭去。可現在,安逸卻沒那個心思。
腦海中晏妻與孫茹的身影相互結合對比,安逸深深嘆了口氣。
他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更沒想到,自己終歸還沒有完全忘記。
說來也是,若是完全不在意,何必要躲到深山?雖說有空氣的原因,但其內心未必沒有躲避鄭弘文與孫茹的心思。
所以此番見到與孫茹十分相像的晏妻,纔會讓他波瀾不驚的心境起了波動。
其實這也是因爲他煉神期盡皆太快,完全是靠天魔的特性取巧才達到煉虛合道這一境界,導致的心境有些跟不上,不然他也不會如此。
無心睡眠,推開門窗,月光淡淡灑入房間,照的地面一片銀白。
窗外秋風瑟瑟,落葉還驚,伴隨遠處傳來的歡聲笑語,一時間,他心頭閃過一絲落魄,與孤獨。
一個翻身上了屋頂,躺在上面,看着天上彎月,思緒無限蔓延。
有前世的愛戀,有今生的轉變。
有一番惆悵,涌上心田!
……
前塵往事斷腸詩,儂爲君癡君不知。
莫道世間真意少,人生自是有情癡。
安逸雖一時被情緒所困,但畢竟修行日久,不過一夜時間,就已擺脫情緒,第二天清晨,就晏殊作別,匆匆離去。
但如此刻意而爲,是否會對他心境留下隱患,卻不得而知。
離卻晏府,依然行無定蹤,轉眼秋去春來夏又至,匆匆又是半年多光景。
這日,遊至山東濮州地方。其時四月節氣,正值亢旱。各縣都出榜廣召法師祈禱,無有應驗。聞得有個女道姑,在博平縣揭榜建壇,刻期禱雨。安逸心中一動:“這場旱災書中也有提到,那張鸞就是在此遇到的左瘸兒,如今我不如前去等候,看看是否能遇到他們。”念頭一起,當下拽開腳步,直向博平縣去。
還未倒得縣內,途中景色便已無生機,但見:
河底生塵,田中坼縫。樹作枯焦之色,井存泥濘之漿。炎炎白日,天如怒目生威。滾滾黃埃,草欲垂頭而臥。擔錢換水,幾家買奪爭先。迎客款茶,多半空呼不出。渾如漢詔幹封日,卻似商牲未禱時,途中行客渴如焚,井底潛龍眠不起。
安逸並未停留,一路進得博平縣城門,只見門內懸掛着一道榜文。榜文旁邊,一條小凳兒上,有一個老者呆呆的坐着。雖然路過之人頗多,但是專心看榜文的卻沒有幾個。
安逸見此,無心管路上行人,走上前一步,細細查看,只見上面寫道:“博平縣縣令淳于厚,爲祈雨事。本縣久旱,田業拋荒,祈雨無應。如有四方過往,不拘何等之人,能說法降雨,救濟生民者,揭榜前來,本縣待以師禮。降雨之日,本縣見斂就一千貫文在庫,實時酬謝,決不輕慢。須至示者。”
他此時對古文字頗爲熟悉,一目過後便已看全,心道:地方大體錯不了,如今只等左瘸兒現身了。
雖然如此,但也要確認一番,故對旁邊老者拱手道:“敢問老丈,貴縣有多長時間沒雨了?”
老者此時也注意到安逸,雖見她年輕,不甚在意。但上有長官吩咐,下有田地無禾,不敢怠慢,忙起身道:“回道長,自去年十一月起,到今毫無一滴雨水,將近有六個月的大旱了。”
安逸繼續問道:“聽說有個遠方的道姑揭榜祈雨,是不是真的?”
老者聞言,撇了撇嘴道:“是真的到是真的。”
安逸故作訝異,道:“老丈何故如此?似有言之未盡。”
老者道:“不瞞道長,那道姑姓奚,自號是女神仙,有五十多歲了,長得到是慈眉善目。跟隨的一衆徒弟?...
,男男女女共有十來個。女的叫做仙姑,男的叫做仙官。據她說是大萬谷樂總管府來的,呼風喚雨不在話下。一開始揭了榜文,縣主相公好不敬重。她要離北門十里之外,擇高阜處,建立雩壇,名爲五龍壇。要做成青、紅、赤、白、黑五色龍形,按方擺設。又逼着縣主相公要先拿一千貫文酬謝,給完了她,方纔登壇做法。”
說到這,老者頓了頓,哼了一聲道:“她說她行的是什麼月孛之法。要各坊鄰里,呈報懷孕婦人的年歲。讓她輪着算一個,指着稱是魃母,說腹中懷有旱魃,不容人辯解,便叫縣裡拿到壇前。這道姑上面坐着,指揮徒弟們鳴鑼擊鼓,噴水唸咒。弄得那孕婦昏迷過去後,便將她剝得赤條條的,躺在一扇板門上,雙腳、雙手、和頭髮,一共用五個水盆,滿滿的盛着水浸泡。一個仙官對着北方披頭散髮,手上持着寶劍,用右腳踏在婦人肚子上,口中不知念些什麼言語。其餘男女徒弟,也有搖旗的,也有打瓦的,紛紛嚷嚷。亂了一日,這懷孕的婦人被他們弄得半死不活,天上卻連一片雲彩都無。眼見天色暗了,只得散場。老道姑假說龍王今日不在家,明日行法,必定有雨。叫縣主出了三貫遮羞錢給那孕婦的丈夫,領了回去。到了第二日,又輪到一個魃母,要拿到壇前行事。衆百姓氣憤不過,頓時聚集起三四百人,丟磚頭、擲瓦片,喊聲如雷,要打死她師徒們。這奚道姑慌了,和她一夥改換衣服,從壇後逃走了去。縣主也不追究,另出這道榜文,各門張掛。老漢是本地方里正,怕有揭榜的來到,只得在此看守……”
安逸聽得老者說完,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剛要藉口離開,忽聽耳後腳步聲漸近。轉首一看,見一道人,身穿烈火緋袍,腳踏多耳麻鞋,左手提着荊筐籃兒,右手持個鱉殼扇,黑髮長鬚,中年模樣,漫步而來。
可不是張鸞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