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雲以爲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蔣淳斌,或者見到他時,總要劈頭蓋臉地罵他一頓,可當他看到蔣淳斌率領着人馬出現在廬州城下的那一刻時,心所有的情緒便都煙消雲散了,彼時只剩下一句話:自己的這個小兄弟終究是沒有忘了自己,他終於來救自己了!
花雲已經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過蔣淳斌了,只是覺得對面那個騎着黑色駿馬、身披銀色戰甲的人有些陌生,不僅僅是他的外貌,更因爲他的氣質:那種於萬千人馬面前鎮定從容地指點江山的壓迫性氣質,是自己一直渴望卻缺乏的東西,看來他真的長大了…
是了,他現在是一方霸主,手下擁有着廣闊的屬地,無數的兵馬,再也不是之前那個一直跟在自己後面的小兄弟了。
於是當蔣淳斌跳下馬來,站到花雲面前時,花雲竟訥訥得不知該說些什麼,難道像以前一樣,大笑着地拍拍他的腦袋,然後調侃一聲“好小子”?一想到這種場景,花雲自己不由得搖了搖頭。
不過令花雲沒想到的是,蔣淳斌倒顯得落落大方,還沒等自己開口,他便肅立抱拳道,“花大哥!實在抱歉,我來晚了!”
“誒,沒有…”,花雲此時哪裡說得出怪罪的話,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好的他只是笑着擺了擺手,“淳斌,能再看見你…真好…”
蔣淳斌瞧得出花雲的手足無措,而更令他驚訝的是,歲月在花雲身留下的滄桑痕跡:記憶的花雲威武挺拔,雄壯豪邁,是個任何事都難不倒、什麼都不會怕的笑臉漢子。
可現在…他雖然仍舊那麼高、那麼壯、那麼黑,但掩不住其的頹喪氣息,他的背開始佝僂了,他的臉佈滿了皺紋,他的鬢間已滿是白髮,可他也只有四十多歲啊!
也許是蔣淳斌成長了,而存於他記憶的花雲卻備受打擊、歷遭磨難,所以兩人再見時,纔會有這般變化,但無論如何這不能不讓蔣淳斌心情複雜。
“花大哥,你老了!”,蔣淳斌再次打量了花雲兩眼,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這句話,他記憶的花雲,仍舊是那個笑聲爽朗的老大哥,那個教自己馬術、事事都衝在自己前面爲自己打頭陣的人,“我…我很想念你,見到你…很高興…”
花雲能夠看得出,蔣淳斌的話完全是真情流露,於是他的心也跟着激盪起來,只見他前一步,緊緊握住了蔣淳斌的手,紅着臉憋了半天,終究只是一笑道,“還是沒長個兒!”
“哈哈哈…早不長了!”,蔣淳斌笑了兩聲,兩個人心的距離瞬間被拉近了,彷彿又回到了數年前花雲這個大高個總認爲別人都是小矮子的時光,“花大哥,你受傷了,還是先去包紮一下傷口吧!”
“不妨事!”,花雲看了看自己身的傷口,隨即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這種豪邁味道好像讓他一瞬間又年輕了幾歲,“倒是你,可是真長大了,大得我…都不敢相認了…”
蔣淳斌聽出了花雲話語的別樣意味,便也沒有搭茬,只是輕輕一笑,爾後朝他說道,“走,我先給你把傷口包紮了,回頭感染了可是dà má煩!”
蔣淳斌說完,也沒等花雲回答,便朝身後的丁德興叮囑道,“德興,你去把城內的事情安排好,各個隘口、要道都派人盯緊了,防止李伯升率兵來襲。”
“是!”,丁德興是紅巾舊將,還曾救過蔣淳斌的命,因此蔣淳斌對他極爲信任,每每出征,總要把他帶在身邊,讓他做自己的副將,好在丁德興能力出衆,性子也純良,從沒讓人失望過。
交代完這些緊要事兒,蔣淳斌便和花雲攜手向內城走去,不一會兒功夫,便到了花雲的宅邸。
一進宅子,蔣淳斌便驚呆了,因爲房屋內外到處都堆滿了乾柴禾,所有的人也盡皆縞素,“花大哥,這…”
“哦,我還以爲廬州肯定守不住了呢,所以才…”,花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隨即拉過從屋子裡走出來的一個婦人道,“這是你嫂子!”
“大嫂好!我是花大哥的兄弟…蔣淳斌…”,蔣淳斌向花雲的媳婦兒見了禮,心也一片瞭然,原來花雲是抱了必死之心守衛廬州城,城破之後,不僅花雲會爲城而死,估計他的妻子也會zì fén殉節,真是一個貞烈的女子!
“她知道你的!”,花雲在一旁笑了笑,隨即拉過他身後的一個四五歲的孩童道,“來,煒兒,給你蔣叔叔行禮。”
“小婦人見過大帥,夫君常常提起大帥,沒想到今日得見,竟是如此英武年輕的人物…”,此時花雲的妻子也頗爲激動,畢竟蔣淳斌救了他們的命,“來,煒兒,快給蔣大帥磕頭!”
“不用了,嫂子真是折煞我了。”,蔣淳斌笑着把作勢欲跪的花煒拉了起來,爾後看看花雲道,“花大哥,我還是先給你把傷口包紮了吧!”
“哦,是了…”,花雲看到自己的妻子對蔣淳斌如此態度,不由得省起了自己現在與蔣淳斌的地位差距,一時間又有些拘謹起來,只見他拍拍妻子的肩膀道,“你先帶煒兒進去吧,我有些事情還要與…與蔣大帥商議…”
“嗯。”,花雲的妻子點了點頭,也不敢再說什麼,抱起花煒便進了內宅,而蔣淳斌則隨着花雲來到了議事大廳。
“淳斌,我的傷不要緊,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出兵前往安豐,皇和丞相那裡的情況肯定很危險啊!”,此時花雲正被蔣淳斌侍候着把傷口裹好了,可沒想到他話音剛落,便察覺到蔣淳斌動作一僵。
“我…我現在的兵不夠去救安豐…”,蔣淳斌將紗布的最後一根線綁好,然後手加把力氣緊了緊,“陳友諒隨時可能來襲,我要避免與張士誠陷入膠着。”
“什麼?你根本沒打算救安豐?”,花雲此時光着膀子,還未及穿衣服,“那你此次出兵…”
“我這不是救了花大哥你嗎?”,蔣淳斌邊說邊轉過身,踱了兩步看向門外,輕舒一口氣道,“而且這廬州城…現在也是我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