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親戚

萱瑞堂正房共五間,面南朝北,按照老太君一品夫人的身份營建的。中間是廳,正對着門口的牆下襬放着丈高的四聯黑漆坐屏,上面繪着《老子授經圖》,屏風下是一黑檀木的案子,案子兩側是椅背上雕了梅雀圖樣的寬椅,算是主座。與之相別的,是左右兩側雁翅排列的八把椅子,也是黑檀木材質的,算是客座。

西邊兩間是孫氏老太君的起居室,中間是屏風隔開的,外間按照北方的習俗,在屋北側砌了一溜的兩尺來高的矮炕,炕頭是頂房高的格子櫃,炕上擺着一個軟榻,還有一個小案几,上面放着兩柄如意。地上是兩排椅子,鋪着半新不舊的竹墊子,看樣子是家裡人或者熟客就在這裡招待。

裡間是黑檀木雕花大牀,配套的梳妝檯,都是老太君當年的陪嫁。當年孫家與曹家聯姻,卻是曹家高攀了的,因此老太君的陪嫁極是奢華,至今即使身爲一品誥命,用起來仍是不shi身份。大牀後面百寶格外是一間暗閣,本是老太君上了年紀後耐不住南方冬季的潮冷寒溼,特意在臥房後起的暖閣,用的是地熱。因後面的窗戶用了綠色窗紗,所以又稱爲攏翠閣。後來曹顒出世,老太君抱到身邊親自撫養,攏翠閣就做了曹顒的臥房。因不朝陽,那裡夏日倒也涼爽,住起來很是舒適。

東屋兩間和西面結構差不多,只是沒有暗閣,也是裡間是牀,外間是炕的,有時候留着親戚家的女眷住,算是半個客房。

曹顒回到正房時,老太君正歪靠在西屋外間的軟榻上,兩個丫鬟跪在炕上給她捏肩。

見曹顒進來,老太君臉色多了幾份歡喜,身子也坐了起來。對於這位對自己慈愛無比的祖母,曹顒卻是從心底親近的,上輩子出生時,父系與母系那邊的長輩都已經辭世,雖然自小父母與哥哥嫂子也是寵着,但與這種隔了輩兒的溺愛還是有所不同。

曹顒初到異世,既擔心曹家日後的坎坷,又想念着上輩子的家人,心底的孤苦自是無法言表。而這無條件溺愛孫兒的祖母,正好勾起他的殷殷孺慕之情,比對別人更多了幾分真心。因此,進了屋子,快走幾步,到了炕邊,按照舊日稱呼,道:“老祖宗起了,夏日天長,怪悶的,孫兒陪您打葉子牌可好?”

老太君見孫子仰着小臉,如此乖巧,心裡更似吃了蜜一般,一邊拉着曹顒的手,一邊點頭道好。跟着曹顒進屋子的紫晶與茶晶都是伶俐人,聞言不等孫氏吩咐,就取牌的取牌,取錢匣子的取錢匣子。

葉子牌,就是古代的紙麻將,沒有中發白與東南西北風,分了“文”、“索”、“萬”、“十”四門,每門都是一到九,另外還有“梅”、“蘭”、“竹”、“菊”四張花牌。花牌可以當空牌用,有時候也代表財神,抓到了一張輸贏就翻一番,兩張翻兩番,依此類推。玩法與現代社會相似,胡夾子或者單吊,也帶點炮的。

曹顒雖然才七歲,可陪孫氏打葉子牌的歷史卻有好幾年,當然不像大人玩的那樣複雜,只是抓了幾張牌比點數大小罷了,也是祖孫兩個無事時的消遣。

炕上的兩個丫鬟一個叫珊瑚,一個叫玳瑁,一個是十四五,一個十二三,也是有眼力見的,見老太君興起,忙起身將炕幾搬到兩個主子跟前。

老太君見人少無趣,叫茶晶與珊瑚搭手,紫晶幫着她看牌,玳瑁去倒茶。上了茶水後,玳瑁因想起早間曹顒用的飯少,晚飯還要一兩個時辰,就退了出去,到小廚房衝了兩份藕粉,又拿了盤老太君喜歡的綠豆糕,曹顒喜歡的肉鬆餅,放到一個小盤子裡端到上房。

大家已經玩了好幾把,是老太君與茶晶贏了,曹顒與珊瑚兩家輸。曹顒正餓着,見玳瑁端了吃的進來,忍不住揉了揉肚子,臉上多了幾分喜色。到了清朝這幾日,除了擔驚受怕外,就是飲食不習慣,吃慣了三頓飯的人,讓他吃兩頓,怎能不餓得慌。

老太君見曹顒望着吃食,放下手中的牌,打發珊瑚洗帕子給曹顒擦手,然後笑着對玳瑁點了點頭:“好孩子,難爲你細心!”又對曹顒嗔怪道:“肚子餓了,怎麼不開口,廚下的點心都是常備的,餓着了可不冤枉!”

曹顒只是笑,這麼大的人了,裝着孩子哄哄老人還情有可原,畢竟算是爲這個身體盡孝,要是開口要吃的就有點不好意思。雖是餓了,但這畢竟是小孩身子,胃口也小,喝了半碗藕粉,吃了兩塊肉鬆餅也就飽了。

紫晶去洗了帕子,雙手遞給老太君。老太君擦了手,見曹顒吃得香甜,也喝了兩調羹藕粉,吃了半塊綠豆糕,然後將剩下的點心叫屋子裡的幾個丫鬟分了吃。雖說點心看着是兩盤,但每盤只有四塊而已,所以珊瑚玳瑁幾個一人一塊就差不多空了。

說話間,吃完點心,紫晶與珊瑚叫外頭的小丫頭倒了新水,又洗了兩塊帕子,給祖孫兩個擦了手,丫鬟們也各自收拾了。隨後,大家才又拿起牌,接着玩了起來。

曹顒只是爲了哄老人家高興,並不在乎輸贏,但見老太君那邊接連的贏牌,不由留意起來,才發現紫晶在老太君身後用手勢打出點數。珊瑚實誠,每次點數比老太君大了,就扣牌認輸,只說是點小了;茶晶調皮,見點數比自己大了,扣牌認輸,點小了,就得意洋洋地贏牌。

老太君哪裡在乎這幾個小錢,陪着寶貝孫子,有輸有贏的倒也玩得愉悅。曹顒看破紫晶的手勢,便也學着珊瑚,點數比老太君大了就扣牌認輸,叫老太君多贏幾把。偏偏茶晶那邊手氣壞了起來,連輸了好幾次,結果分在四人名下的幾串銅錢就有大半堆到老太君那邊。老太君贏得眉開眼笑,只道是今兒運氣好。曹顒與幾個丫鬟也都笑着,屋子裡一片其樂融融。

又玩了幾把,眼見珊瑚眼前的銅錢已經光了,曹顒這邊也只剩下幾個大錢,老太君怕他小孩子家的輸乾淨心裡不痛快,便也不肯再贏了。遇到小點時,就掀開了牌面比大小,遇到大點,就也扣了牌道小。

紫晶站在老太君身後,臉色變了又變,半天沒打手勢。曹顒猜到緣故,心中頗爲感動,連着贏了幾把,臉上堆滿了贏錢的歡喜。

老太君見孫兒開心,比自己贏錢還快活,樂呵呵地開始輸下去。珊瑚年紀大,也看出老太君的用意,便輸多贏少,哄着兩個主子高興;茶晶卻是沒心沒肺的,哪裡會想那麼多,乘着大家都扣牌道小,狠狠地贏了幾把,倒也回來不少本錢。

屋子裡笑鬧不斷,外頭小丫鬟已經揚聲道:“稟老太君,二太太來了!”

老太君聞言放下牌,臉上笑容淡了不少。

那二太太就是曹寅之弟曹荃的正妻,是滿洲旗人,孃家姓兆佳,父親成林在山東任知府。前些年,成林在江南任知州時,與曹家結的親,本想將女兒嫁曹寅爲繼室,後因曹寅娶了李氏,就將女兒嫁給了曹寅的庶弟曹荃。

當時,曹荃在杭州府下的一個縣任縣官,正七品。兆佳氏的父親雖然不過是從五品,但兆佳氏是滿洲大姓,她的伯父瑪爾漢是京裡的高官。兆佳氏嫁入曹家後也就帶了幾份小性,總覺得曹家不過是正白旗的包衣,出身太過卑賤。雖然曹璽與曹寅父子接連擔任江寧織造,不過是正五品小官。因當時並沒有住在江寧,沒有長輩壓制,兆佳氏就飛揚跋扈起來,擺起滿人姑奶奶的譜,將丈夫曹荃製得服服帖帖。

待到前幾年,曹荃升遷爲江寧府通判,二房這支就搬到江寧來。曹寅就這一個弟弟,心中偏愛了些,就在織造府西側給他起了宅院,收拾得妥帖。偏兆佳氏是個不肯安分的,因嫂子李氏是填房,年紀又比自己還小几個月,就怠慢張狂起來,在孫老太君面前也是應付。

老太君做了十多年的“精奇嬤嬤”,最是講究大家規矩的,哪裡容得兆佳氏的無禮,一頓家法下來不說,還讓曹荃寫休書。

兆佳氏回孃家哭鬧,想要父親爲自己做主,只換了兩個大耳刮子。成林細細對女兒講了曹家與皇家的聯繫,並且說了孫氏一品誥命的身份。因曹家行事一向低調,這些事情本不爲外人所知。成林也是在與曹家結親後,聽京城那邊的消息才知道的。成林夫婦登門謝罪,兆佳氏陪盡小心,這才讓老太君消了氣。以後兆佳氏規矩起來,再不敢拿大。

直到兩年前,曹顒被賞了“一等輕車都尉”的爵位後,兆佳氏就活了心思,想要給兒子曹頌也謀點好處,知道曹家小輩的前程全在老太君身上,便想着法子的獻殷勤。老太君被聒噪的不行,就下令免了她每日的規矩,只許她初一、十五過來侍候。即便如此,也沒攔住兆佳氏的心思,仍是三天兩頭的來上一趟。兆佳氏也伶俐,每次來不是牽着女兒,就是抱着兒子,老太君看在孫子孫女面上倒也不好嗔怪。

這日,除了兆佳氏和隨行的丫鬟婆子外,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二房的長女曹穎、長子曹頌、次子曹碩。曹穎十二歲,比大房的曹顏大兩歲,排行靠前,因此兩府都叫她大小姐;曹頌小曹顒半年,叔伯排行第二;曹碩才一歲半,叔伯排行第三,正學說話。

幾個孫女孫子先給老太君請安,又與曹顒互相見禮。老太君雖然不喜兆佳氏,也不好在孩子面前給她沒臉,叫人將曹碩抱到炕上,哄着小孫子說話。曹穎則帶着兩個小丫鬟去找曹顏去了。

曹頌一向調皮好動,在屋子裡坐不住,拉着曹顒到了廊外。與曹顒的斯文秀氣不同,曹頌虎頭虎腦,小身子骨壯壯的,個頭也比曹顒高了小半頭。

“你怎麼去了學上幾天就不去了,是不是怕人欺負你,別害怕,有我呢!”曹頌揮起小胳膊,很是仗義地說道。

曹顒只覺得好笑,明明自己還大些好不好,見曹頌可愛的模樣,忍不住想逗逗他,因此故作老成道:“二弟,我是哥哥,都是哥哥護着弟弟,哪裡有弟弟護着哥哥的道理?”

曹頌翻了個白眼,露出一個“你很笨”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說:“我纔是哥哥呢!不是說大月份週一歲,小月份周兩歲嗎!”說着,伸出肉肉的小手,擺着幾個手指頭道:“你虛歲八歲,周兩歲是六歲;我七虛歲,週一歲也是五歲。我是正月生的,你是七月初生的,我不是大了你整整半年?偏偏那些大人們糊塗,還要讓我管你叫哥哥!”

曹顒哪裡聽過這樣的算法,臉上不由多了幾份笑意。曹頌只當是說動了他,看了看四周,見丫鬟們都離的遠,才從懷裡掏出一個葦子編的李子大小的蟈蟈籠子,塞到曹顒手裡:“給你玩的,老祖宗把你當姑娘似的養,也不許你出門,多悶啊!”雖然給了出去,但眼睛卻不離那個小籠子,看來是心愛之物。

曹顒見了不忍,又把蟈蟈籠子放到曹頌手裡:“我看看就好了,還是你拿去玩吧!”

曹頌卻不肯收,拍了拍胸脯道:“哪有送出去的東西還收回來的,那成了什麼?就是特意買給你的,你身子本不好,再悶出病來可怎麼辦!”說話間,已經不再看那個小籠子。看來,倒是實心實意給的。

曹顒看着曹頌小大人的模樣,心中多了幾份感動。雖然小了點,但也是自己的小兄弟。上輩子有哥哥,但因年齡差距大,一直當成父輩般尊敬,手足之情反而不如眼前小人表現的直白。想到這些,伸手摸了摸曹頌前面的小光頭。曹頌有樣學樣,也摸了摸曹顒的額頭。兄弟兩個,都“哈哈”笑着,帶着幾分傻氣,也帶着幾分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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