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如此說着,賈政向王夫人望望。
“老爺自便。”王夫人面容平靜地道,做爲大婦,此時再怎麼不高興,也要裝出賢惠的樣子。
賈政便從交椅上起身,趙姨娘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攙住,趁勢將半邊胸脯都貼到了賈政身上,倆人出了屋子,穿過庭院,往東跨院那邊而去。
屋中安靜下來,賈瑋偷偷瞅了瞅王夫人臉色,已是一片鐵青。
不由暗自搖搖頭,都說趙姨娘沒腦子,眼下看來,再蠢的女人,在爭風吃醋、打擊對手方面也是自帶金手指。
說起來,賈政是頗爲寵愛趙姨娘的,平日裡在家,常常在她那兒過夜。
趙姨娘年紀不過二十七八,長得也有幾分姿色,而王夫人已年近不惑,徐娘半老,且平時對賈政多有約束,賈政敬是敬她,但卻是敬而遠之了。
王夫人是他的生母,做爲兒子,他自然要站在她一邊,趙姨娘如此不安份,爲了母親,他也得不遺餘力對付她。
但事情還得一步步來,他轉着念頭,正要同王夫人說上幾句,忽而發現周姨娘還站在那兒,忙收了口,衝着她笑笑。
周姨娘也是三十來歲的年紀了,又沒有子嗣,在這個院子裡,存在感相當低,但她爲人安份、隨和,在丫鬟下人面前也不拿姨太太的架子,因此大家對她的評價同無事生非的趙姨娘完全兩樣。
賈瑋和周姨娘接觸很少,見了面就是彼此笑笑,或相互招呼一聲,這時她見到賈瑋衝她笑,便也還以一笑,而後,輕手輕腳地走到王夫人跟前,福了福,“太太,若無他事,妾身就告退了。”
她多少也算個乖覺人,知道再呆着就不合適了,因此主動提出離開。
“去罷。”王夫人面露微笑,溫言說道,她一向對周姨娘毫無成見,妻妾間相處融洽。
待周姨娘離開,王夫人對賈瑋道,“寶玉,你有話要對娘說?”賈瑋欲言又止的一幕,她適才已然看到。
“恩。”賈瑋微一沉吟,索性直奔主題,“母親,孩兒覺得趙姨娘太放肆了,這種人不能留在院內,否則只能給您添堵,您得拿個主意纔好。”
“哼,這狐媚子,不過是仗着一時迷住了你父親,才蹬鼻子上臉,我自會慢慢整治她的!但要趕走她……”王夫人想不到賈瑋居然會談到這個話題,看來真的是開竅了,懂得替孃親着想,更是倍覺欣慰。
她何嘗不想趕走趙姨娘,但此事做起來,並非容易。
畢竟對方是個有子嗣的妾室,並且均已長大成人,只要沒抓住對方的大錯處,怎麼也不可能將對方趕出賈府,因此說着說着,不由地頓住了,素眉蹙了起來。
賈瑋見狀,不由一笑,“母親,您別發愁,其實孩兒倒有個主意,不過需要您點頭才行。”
王夫人眼前一亮,“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這個世界,十四五歲的少年,有的已然成家,算是成年人,只因寶玉不通世務,跟孩兒家似的,因而王夫人仍拿他當個不曉事的看待,眼下情形不同,連賈政都認爲他開竅了,王夫人自然也就隨之改變了態度,稍稍重視起他的意見。
“那孩兒就直說了。”賈瑋斟酌了下語氣,說道,“孩兒以爲,要讓趙姨娘在這院內消失,先得讓她失去父親的歡心,父親只是一時喜歡她的年輕和姿色,因而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父親再納一房妾室……”
“我的兒,你這是什麼主意!”不等賈瑋說完,王夫人就生氣地瞪了他一眼,“照你這麼做,豈非走了一個賤人,又來了一個賤人!”
“並非如此,母親,您聽我說完,說的不對,再責怪我也不遲。”
賈瑋苦笑解釋道,“母親,您想想看,趙姨娘她之所以和您不是一條心,明爭暗鬥的,還不是因爲她並非您的人……若您找個體已人,主動給父親做妾,但凡年輕漂亮,趙姨娘就肯定不是對手,失去歡心是遲早的事……此後只需找準時機,尋她個不是,何愁不能讓父親打發了她?將來取而代之的,是您的體已人,定會對您言聽計從,豈不強勝趙姨娘整日添堵?
“這樣做,還有兩樣好處,一則,您不用背上妒婦的惡名,您主動給父親納妾,以後打發了趙姨娘,外人也沒什麼可說的;二則,父親也會因此感激您,畢竟您主動提出給他納妾,這可是婦德。”
賈瑋好不容易說完,倒是有些好笑,重生過來的自己,居然談起了婦德。
“寶玉,你說的像有些道理,不過……你再讓娘想想……”王夫人聞言,低頭細思了一陣,仍是猶猶豫豫的,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賈瑋笑了笑,“母親,此事不急一時,您好生考慮便是。”
他清楚得很,王夫人是府內數得上的醋罈子之一,像賈政這個年紀,才納了兩個妾,在貴族世家中,是不可想象的,還有一個更甚,那就是王夫人的內侄女鳳姐,也是同樣嫁入榮國府的媳婦,她相公賈璉,只有一個通房大丫鬟平兒。
她們姑侄二人,孃家是較爲強勢的王家,因而行事同其他媳婦有些不同。
賈政和賈璉倆人,可說對各自的夫人頗有不滿,瞧着府中其他男子,無不是妻妾成羣,他們豔羨得很,但也只能乾瞪眼,暫且隱忍。
在賈瑋看來,讓母親打破自個規矩,允許賈政再納新妾,在心理上確實不易接受,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但他也相信,他這個精明的母親,在充分權衡利弊後,最終會依計而行。
該說的話都說了,賈瑋起身向母親告退,出了屋子,向院門外走去。
經過院門時,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穿着小襖綾裙,蹲在那裡,專心致志地採着野花玩,他就隨口說了句,“下着雨絲呢,小心讓雨淋了。”
那小丫鬟轉過頭,見是他,忙起身向他福了福,“寶二爺,是你啊,我就是看着浸了雨的花兒,分外鮮妍,這纔想着去採的。”
賈瑋從未見過她,隨即過濾了一下融合的記憶,想了起來,先是一怔,後是一喜,他竟將這丫鬟忘了,他若對付趙姨娘,對方倒是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