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樓,蟾宮折桂,寓意吉祥。
“汐之姐姐,咱們二爺就要被立爲世子了嗎?”一個小丫頭將盛水的木桶放下,滿臉激動的拉住正在澆花的大丫頭汐之。
“別胡說。忘記二爺立下的規矩了?多做少說,安守本分。”
小丫頭在汐之跟前是個得寵的,吐吐舌,壓低聲音道:“汐之姐姐,是你我才說的。汐之姐姐你說,這消息真不真?”
樓上,看書看累了舉目遠眺的洛謙收回目光,揚聲道:“汐之,讓丫頭們把我立下的規矩抄二十遍。”
“是。”汐之暗瞪了小丫頭一眼,恭敬領命。
樓上,周泰平和洛謙各有一套桌椅,各讀各的書互不打擾,洛謙訓斥完了丫頭,坐回椅子,手捧起書繼續用功,彷彿府中甚囂塵上的傳聞不曾入過他的耳。
片刻,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洛謙擡起頭看着樓道口,輕輕嘆氣。
“謙兒,我的謙兒,大喜,大喜呀。”未曾見到人,已然聽到了三夫人那顆躁動的野心。
周泰平皺了皺眉,抱起書站起來,道:“眼見未必爲實,耳聽也未必爲真。”
洛謙一笑,眼角下的淚痣鮮豔盛開起來,“多謝。”
“平侄兒也在啊,這是要出去嗎?”三夫人開門進來,和周泰平撞個對臉,可喜三夫人還懂得剋制,努力壓下翹起的脣角客氣問候。
“是。”周泰平點頭而去。
三夫人撇撇嘴,“窮書生一個,我不過看在周氏的面子上纔對他這麼客氣罷了。”
洛謙將三夫人請到榻上坐定,道:“您若是想告之我,我將要成爲世子的這件傳聞,那麼我知道了,您回去吧。”
“你這孩子,娘纔到就要攆娘走啊。”三夫人嗔怪,一把捧住洛謙的臉,激動道:“兒子呀,我的世子兒子呀,你可真給娘爭氣。你從小就是個好的,你是孃的驕傲。”
在大夫人那裡,顧忌着大夫人的情緒,壓抑住了滿腔的興奮,這會兒到了兒子的地方,三夫人頓時爆發出來,抱住洛謙就是一陣哈哈大笑。
那得意的模樣,就像她將要取代周氏,成爲魯國公府第一女主人一般。
洛謙深知自己母親的德性,便潑冷水道:“娘是想看我和大哥手足相殘?”
笑聲戛然而止,三夫人心中又是恨又是疼,不禁重重一哼,道:“他敢!”
“大哥把成爲魯國公當做了畢生的前程,當前程被毀時,您說他什麼做不出來?”洛謙又道:“不管這個傳聞是真是假,母親,我不會同意。母親,我是您十月懷胎所生,難道您要將兒子拱手送人?”
三夫人慌了,忙道:“傻孩子,怎麼是拱手送人呢,都住在一個府裡,娘什麼時候都能見你,這不是還和原來一樣嗎。”
洛謙搖搖頭道:“若傳聞果真,依大伯母的性子,她還會允許您居住在國公府嗎?怕是在大伯母有生之年,您都別想再見兒子一面了。”
三夫人心裡咯噔一下子,沉默下來,面上悲悽浮動,洛謙心裡也不好受,爲了打消她的念頭不得不下狠藥,萬幸在她的心裡自己是那麼重要。
“謙兒,只要你能前程似錦,即便讓娘再也不見你,娘也甘願。”三夫人懇切道。
洛謙沒想到三夫人能爲他做到這個地步,心下不免一熱,“娘。”
“謙兒,孃的好兒子,你縱然成了國公爺也不會不要娘是不是?謙兒你千萬別像你爹,更不要像你大哥,你爹心裡從來沒有我們娘兒們的地位,對我們這一堆妻妾只知打罵,是個畜生,你大哥,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從來不把我當娘,謙兒,我的謙兒啊,娘爲你犧牲了那麼多,你千萬要孝順娘啊。”三夫人痛哭起來。
洛謙心疼之極,安撫道:“母親放心就是,兒子不會撇下您。”
“好,你是孃的好兒子。”三夫人眼淚模糊,“娘知道你看不慣孃的爲人,可娘也是沒辦法。娘就要這麼活着給別人看,也是在保護自己。謙兒,等你成了國公爺,娘有了權力,娘就好了。一定不給我的謙兒丟臉。”
“娘,等兒子做了官,手裡有了積蓄咱們就搬出去。”洛謙難過道。
“別說傻話,沒了國公府這棵大樹做靠山,我們娘倆不好活。你從小受你大伯看重,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哪裡知道人間疾苦。行了,你別管,自有娘給你籌謀。”三夫人不知想到什麼,目光一狠,轉瞬又溫柔的望着洛謙,“娘只有謙兒你一個兒子,娘會爲你打算的。你不喜王燕佩是不是,娘也不喜歡她,貪婪小氣,不配爲我兒的妻子。只是娘有把柄被你舅母握着,不得不讓王燕佩住在咱們家,且等娘將她打發。你讀書吧,娘走了。”
“娘,多行不義,懂嗎?”最後二字,洛謙語氣很是溫情,彷彿在企圖用母子情義勸誡三夫人。
三夫人落淚而去。
握着手裡的書,洛謙怎麼都看不進去,有些心煩,便揚聲道:“汐之,倒碗滾茶來。”
半響兒無人迴應,洛謙本就心煩便發起火來,“汐之,耳朵聾了嗎?”
“二弟,別發火啊,滾茶這不是來了嗎?”洛誠端着茶進來,在他身後是一臉淚的汐之。
“二爺,大爺他……”
洛謙一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下去吧。把門關上,別讓人進來。”
“是。”
洛誠將冒着熱氣的茶盞隨意放在桌上,一副吊兒郎當的神態,隨手亂翻洛謙的書,拿一本扔一本,洛謙彎腰撿起一本。
“我君子之風的弟弟啊,你怎麼不說話。”
“你聽見了。”洛謙立在洛誠對面,抿脣道。
“聽見什麼?”洛誠不以爲意,“哦,我知道了,是三夫人說的她只有一個兒子的話?還是你什麼都不用做,自小就得大伯看重的話?洛謙,你很得意吧。母親愛着你,大伯也向着你。哦,我差點忘了,我的世子爺,恭喜啊。”
“大哥,別把自己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有些東西強求不來。”
洛誠望着彷彿站在道德面上勸諫他的洛謙,諷笑,猛的將滾開的熱茶盞對着洛謙的眼睛掃了過去,“譁”的一下子,那冒着熱氣的水流就衝擊了過來,洛謙下意識的閉眼,擡手,可還是被燙了半張臉,洛謙壓抑的慘叫一聲。
“叫啊,怎麼不大聲叫,讓家裡長輩們都來看看,看看我洛誠是多麼惡毒,你洛謙是多麼高潔雅緻!”洛誠一把將捂着臉,蹲在地上忍疼的洛謙提起來,齜牙咧嘴,眼眶瞪的通紅,發狠道:“你不就是用你的君子之風騙的大伯和母親都偏向你嗎,我是大哥,我自願成爲你的墊腳石,讓我再爲你的君子之風天一把火吧,啊,大聲叫出來吧,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惡毒我的不堪。”
“洛誠,你就是頹廢不堪,不要以爲你自己那麼骯髒,也把別人想的那麼骯髒。”洛謙諷刺道。
“我骯髒?你敢說你從來沒肖想過爵位,洛謙,你敢對天起誓嗎?”
“不需要發誓,我沒什麼好遮掩的,我也想要爵位,國公爺,誰不想做。但我和你不一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更願意憑自己的才學掙出一份前程來。”洛謙放下手,露出被燙出血泡來的半張臉,當他靠近洛誠,危險而靡豔,彷彿他整個人都處在黑暗,在黑暗中笑出聲來,“洛誠,你怎麼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呢,從小就笨,長大了更笨。”
洛誠猛的後退,方纔那模樣的洛謙令他心悸,不免色厲內荏道:“你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合該讓大伯看到,這就是被他稱讚有君子之風的,最爲看重的侄兒。你等着,我告訴大伯去。”
洛誠離去,洛謙收起氣勢,只覺滿嘴苦澀。
沁園,三夫人還不知道洛謙被燙傷了臉,她絞盡腦汁想了禍水東隱之計。
“國公府的伙食好,每季還有那麼多衣料做衣裙,還有那麼多金閃閃的首飾。姑母,我等不急了,我要馬上和二表哥成親。我娘說了,你不幫我,我娘就來揭穿你。”王燕佩一邊吃着點心一點威脅。
三夫人心頭狠狠一跳,此時甄姨娘端着一碗藥進來了,彷彿沒看見王燕佩一般,直接道:“夫人,二爺的藥熬好了,是奴婢送去還是您親自總去?唉,二爺學問好長得好,就是這一條不好,將來……”
三夫人立馬裝作咳嗽,偷覷了王燕佩一眼,道:“快閉嘴,你送去吧,沒看見我正陪燕佩說話嗎。”
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王燕佩跳到甄姨娘身邊就去掀碗蓋,“甄姨娘,二表哥哪一條不好,這藥是給二表哥喝的?沒聽說二表哥生病啊,他得了什麼病。”
“沒病,我兒子沒病。”三夫人忙來拉扯王燕佩,“沒眼色的東西,快端走。”
王燕佩自覺撞見了洛謙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拍巴掌又威脅道:“姑母,你快說,要不然我娘就要來了。”
三夫人一臉惴惴,磕磕巴巴道:“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腎有點虛。”
“腎虛?!”王燕佩家住市井之中,那裡龍蛇混雜,她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閨閣千金。
脫口就道:“那不就是不能人道!”
三夫人臉色鐵青,喝道:“閉嘴,這是你姑娘家家的能說的話嗎。”
王燕佩略帶嫌棄口吻的道:“不能人道的男人還算男人嗎,怎麼給我幸福。不過,姑母,你莫不是誆騙我的?”
三夫人立馬笑了,使勁抓住王燕佩的手,道:“可不是,我就是騙你呢。燕佩你就等着做新娘吧,擇日我就找媒人去你家提親。”
偏三夫人這樣說,王燕佩卻不信了,認爲洛謙一定腎虛,頓時大哭道:“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三夫人立馬添油加醋把周泰峰給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那可是周氏那邊的親戚,知道周氏的哥哥做多大的官嗎,那可是福建都指揮使,是正二品的大官,比我們府上國公爺的官職還打。知道周氏的母親是誰嗎,是滎陽大長公主,那可是皇帝嫡親的親姑姑,你若嫁給周泰峰,你就是皇親國戚了。”
王燕佩整個人都不好了,照着三夫人所描述的美景,她都覺得自己飄在雲端了。
“皇親國戚啊……”王燕佩一臉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