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朗氣清,宗人令平王纔到宗人府坐鎮就被告訴了一件事。
“王爺,昨兒深夜張公公奉旨拿了族譜去看,今兒一大早纔給送回來。”專司看護族譜之責的小官道。
平王心頭有不妙之感,慌忙道:“去把族譜拿來本王看看。”
片刻後,一本用印花黃緞包封好的大書就被呈遞了上來。
平王快速翻到有盛康帝的這一頁,赫然就發現了一個用硃砂筆墨寫就的名字——武嗣和!
別的皇族子弟的名字全都是用黑墨寫成的,唯獨這個名字,紅赤赤宣揚着自己的存在感。
平王心頭大驚,心道:陛下這是何意,難不成是有意更改儲君?
定睛細細一瞧,又在名字的旁邊發現了一道筆尖細痕,彷彿當時寫的時候發現用錯了筆,要塗抹,但最終卻保留了下來。
“這可不是好兆頭。”平王登時沒了主意。將族譜放回原處後,便去尋虞相。
虞相當時正在漱口,聞言一口鹽水就噴了平王一臉。
平往惱怒非常,“你做什麼。”
虞相連連告罪,讓丫頭拿一塊乾淨的手巾來給平王擦拭,便道:“前日我才和李相商量着,要把這個‘滄海遺珠’壓下去,不讓他認祖歸宗,我想了一夜想了個不傷筋骨的好招,結果還沒用,你一大早上的就告訴我,名字已經寫入族譜了。我這……”
虞相狠狠的吐出一口惡氣。
一時之間,二人都沒什麼想說的了。
名字已寫入族譜了,還能說什麼。
虞相背手在後轉了幾轉,輕輕一拍桌子道:“此事必須要告知李相,高恆,宋清,這三方,李相代表了二皇子一派的想法,高恆代表了承恩公府,宋清是三皇子一派的首腦人物,讓他們都知道一下情況,先看看他們是什麼反應,再做圖謀。真是用硃砂筆墨寫的?”
虞相再次確認了一遍。
平王沉着臉,“你我同在一條船上,我騙你做什麼。”
“告訴皇太孫一聲,看他有什麼想法。”
“武嗣和、武嗣和,一個‘和’字,從這字面上看,陛下應該沒有更改儲君的意思,怕是當時寫的時候用錯了筆,陛下又嫌塗成一個紅疙瘩難看,就順手留下了,這個可能極大。”虞相肯定道。
平王點頭,“起初本王也是這麼想的,可後來我又一想,既然能留下硃砂字,也說明了一點,武嗣和在盛康帝心中地位不凡,不容我們小覷。”
二人又談了幾句,分頭去把消息傳給需要知道的人。
虞相乃是皇太孫的外祖父,皇太孫這裡自然是虞相來告知。
待虞相走後,皇太孫就拿起《史記》繼續看,神色看起來淡定從容,然而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了,他仍舊沒有翻頁。
魯國公府,西園。
又有一輪的葡萄熟了,滿院子飄着果香味。
洛瑾瑤身子大好了,便披着纏枝蘭花的風衣坐在石凳上曬太陽,錢金銀就坐在她身邊,笨拙的正幫她剝葡萄皮,手邊還有一根白玉針,專門是用來挑葡萄籽兒的。
洛瑾瑤託着腮瞧他,越看越覺得可愛,便取笑道:“你笨死了,這都多少時候了,你才剝了幾個,我數數,一、二、三……”
錢金銀塞一顆葡萄肉進她的嘴裡,堵住那喋喋不休的小紅嘴,道:“本大爺親手給你剝,你還敢嫌慢。”
甜蜜的汁水入了口,潤了喉,洛瑾瑤也捏起一顆放到他的嘴裡。
“甜死個人。”錢金銀不喜食甜,吐着舌頭勉強嚥了。
正待此時,周氏來了,滿面的驚喜。
“女婿,大喜了。”
“何喜之有?”錢金銀頭也不擡,依舊捏着玉針和一顆葡萄籽兒較勁。
“小主子,大喜了。”緊隨周氏身後,張全領着兩個小太監走了出來。
“呦,什麼風兒把公公吹來了。”錢金銀放下玉針,起身笑迎。
張公公笑道:“小主子,奴婢可是專門找您討賞來的,您若不給奴婢封一個大大的紅包,奴婢不依您。”
錢金銀挑眉,笑道:“何喜,快告訴我知道。”
張公公往旁邊一退,將兩個小太監露了出來,錢金銀一瞧,這倆小太監手裡捧着兩個托盤,一個托盤裡頭放着一套四爪金龍的皇子朝服,另一個則放着一塊上好的龍佩。
錢金銀先是一愣,遂即大喜,拿起龍佩,翻到背後一瞧,便看到了一個大大的“皇”字,而在一側又發現了一行小字,是生辰八字、排行以及名字。
是“武嗣和”三個字。
錢金銀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這都是給我的?”
張全一甩拂塵,笑着點頭,“都是您早該得到的。”
“阿瑤,阿瑤,我終於有正經名字了。”錢金銀高興的忘了行止,一把抱起洛瑾瑤就轉起圈來,大聲笑道:“武嗣和,我叫武嗣和,武嗣和是我的名字。”
洛瑾瑤整個人都是懵的,難道是她病的魔怔了嗎,怎麼好端端的坐在家裡吃葡萄,就有皇帝表舅父身邊的大總管太監來給夫君送皇子朝服?
不僅給皇子朝服,還給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
“夫君,你放我下來,你掐我一下。”洛瑾瑤捂着腦袋晃了一下。
錢金銀可不捨得掐她,將人放回地上,高興過後,錢金銀的理智就回籠了,問道:“張公公,這裡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這太突然了。”依着他對他那個皇帝爹的瞭解,即便有心認他,也不可能這麼幹脆,至少得拖上幾年。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心裡有些沒底。
張全笑的天衣無縫,只是頻繁的甩了幾下拂塵,“小主子,不,奴婢該稱呼您爲二皇子了,您這些年也爲陛下做了不少事兒了,陛下心裡有數,是把您放在心坎上疼的,您的尊名是早已取好了的,這事奴婢可以作證,所以,二皇子請放心,都是您該得的。”
錢金銀在心裡撇嘴,什麼放在心坎上疼的,簡直放屁,那老東西就把他當成一個賺錢的掌櫃了,尋思他不知道呢。
雖是如此想的,可面上絲毫不顯,還是一副感動感激的模樣。
果真封了張全一個大紅包,將他送走。
錢金銀的身份明朗了,把周氏高興的什麼似的。
洛瑾瑤也爲錢金銀高興,除了這些,她也沒覺得有什麼變化,只是府里人看她的目光更火熱了,見了她就稱呼一聲皇子妃。
竟無端有了她是“皇子王妃”命格的傳言。
當錢金銀穿戴上皇子朝服去上朝,再度站到盛康帝右手邊的時候,諸位大臣就譁然了。
都等着盛康帝給一個解釋,可左等右等,等到下朝也沒聽見盛康帝提一句。
盛康帝不提,底下的大臣們就不好開口,有受到虞相、李相授意的三品官員站出來做出頭鳥,盛康帝便以一句“稍後再議”給打發了。
於是,虞相、李相、週一正等人就都明白了盛康帝的做法,一個字“拖”!
反正武嗣和就是朕的兒子,朕皇子朝服和皇子玉佩都賞賜下去了,朕就讓他穿着皇子朝服帶着皇子玉佩到處晃盪,他存在的日子久了,你們就都不糾結了,他,就是朕的皇子!
一句話:無論你們是想阻止,還是問朕要什麼合理的說法,都抵不上一個事實,武嗣和就是朕的兒子,是被朕承認了的。
盛康帝這是採取了最直接暴力的做法——默認,逼迫你們也認!
這等做法得到了錢金銀的高度讚賞,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的確確是盛康帝的種。
他孃的,朕說誰是朕的兒子,誰就是朕的兒子,別給朕唧唧歪歪的,朕是皇帝,朕就是這麼任性!
而此事發生後,最不開心的有兩個人,原本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二皇子武嗣斐成了三皇子,三皇子武嗣佑成了四皇子,無端端多出來了一個兄弟不說,排行還給往後順延了,豈不讓人鬱悶。
已經是三皇子的武嗣斐把錢金銀給恨上了,原本若是皇太子和皇太孫都死了,順利繼位的便是他,現在卻又要多死一個人,皇位纔是他的,心裡殊爲不樂。
轉眼就到了八月秋闈,周泰平和洛謙都下場了,皇榜出來後,周泰平是悶悶不樂的,而洛謙是欣喜的,因爲周泰平是掉在三甲裡面的同進士,同進士又被戲稱爲如夫人,名聲極爲不好,而洛謙卻中了狀元。
洛文儒很高興,大手一揮就在門口開了三日的流水席。
拍着洛謙的肩膀就道:“謙哥兒,你四伯後繼有人了,咱們魯國公府在這五十年內出了兩位狀元郎,這是何等的光耀門楣。”
洛謙也是一身的意氣風發。
對周泰平,洛文儒卻不知說什麼纔好了,生怕他又犯了倔強,繼續荒廢三年,便勸道:“無論是考狀元還是考同進士,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做官,做官是爲了什麼,爲了治理百姓。既然如此,你何不從最小的小官做起,先學會如何治理一個縣的百姓,然後再學如何治理一個郡的百姓,以此類推,不是比你荒廢了三年又三年要好上許多嗎?”
也許是因爲心灰意冷了,也許是因爲孫菲兒,也許是因爲不願老孃再爲他的趕考盤纏操勞,總之周泰平把這話聽了進去,便去吏部求外放,等官職下來以後,他就在得到自己母親的認同以後,在京城把孫菲兒娶了,也勉強算是大登科後小登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