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征何等眼光。自然能看得出來,石漢強有些話不好說。估計是考慮到今天這個聚會的氣氛,畢竟還是正月初六,在場的無一不是高官顯貴,他若是將自己的一些難處說了出來,不免影響大家喝酒的興致。石漢強爲人憨厚,卻絕不是笨人。何長征很欣賞他這種時時處處爲別人着想的做法,自也要成全於他。
在座的每一個,都是精明過人,對此心知肚明,誰也不再多嘴。
海向軍笑道:“大丫頭,聊天聊完了,趕緊的,把二鍋頭上上來!”
海司令員儘管嗜酒,原本也不至於如此性急,他在意的,是這個老友聚會的氣氛。自從何長征調任軍委,樑經緯兩口子去了駐港部隊,他獨自留在南方市,一年到頭也難得和老首長聚一兩次,着實寂寞。
因爲何長征發了話。酒要少喝,何夢瑩倒是不擔心他會灌柳俊的酒,當下笑眯眯的吩咐服務員將二鍋頭上上來,何夢瑩親自把盞,給在座的叔伯都滿上,小字輩跟着沾光,也享受何大老闆的伺候。
樑經緯和石漢強都有些不好意思,主動接過來自己滿上。
柳市長安之若素,穩坐不動,一派老爺作風。
何夢瑩心下暗笑,這個男人,老是喜歡在她面前擺譜,從認識他開始就這樣,那時候,柳俊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大學生,就拽兮兮的。不過,何夢瑩自己也承認,柳俊這種老爺做派,很討她的歡喜。
人的心思,往往就是那麼古怪的。
何長征出席今天這個聚會,完全是興之所至,並沒有包含太多的“目的性”,儘管貴爲軍委二號人物,何主席也很固執地爲自己留着私人空間。與親人子弟以及老友相聚,自有一番高興。
“來,我敬大家一杯!”
何長征端起酒杯,朝大家說道。
三位將軍端坐不動。小字輩們全都站起身來,向長輩舉杯。石漢強很激動,再也想不到能在這裡見到老首長,端着酒杯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這樣的聚會,大家一般都不會談論太敏感的話題,都是聊一些軍隊的趣事和過去的種種歲月。一桌子人,唯獨柳俊沒有軍伍經歷,只能坐在一旁做陪聽,很是鬱悶。
何夢瑩就促狹地笑,籠罩在桌布下面的纖纖小腳躍躍欲試,很想伸過去狠狠踩他兩下,終歸沒敢動。
“何伯伯,今年的國慶大閱兵,已經開始準備了吧?”
柳俊趁着大夥說話的一個空隙,插嘴問道。今年正是建國五十週年,中央作出了國慶大閱兵的決定。上一次國慶大閱兵,已經過去十五年了。期間因爲種種原因,停止了兩次本應舉行的盛大閱兵活動。因此今年即將進行的國慶大閱兵,成爲軍隊首腦人物極爲關注的大事。改革開放二十年,最高首長要借這個機會,向全世界展現我國改革開放取得的巨大成果。向全世界展示我國的強大實力。
何長征緩緩點頭,說道:“嗯,已經開始準備了!”
“經緯哥,你調回來算了。這回國慶大閱兵,你要是能擔任三軍儀仗隊的旗手,一定滿威風的!”
柳市長忽然童心大起,笑着說道。
樑經緯就微笑搖頭。
何東進笑道:“柳俊,這個話,可不像是一市之長說的啊。潛州市攤上你這樣一個喜歡胡鬧的市長,有些不妥吧?”
在座的,只有柳俊與何夢瑩沒有身着軍裝,何夢瑩是長城俱樂部的幕後大老闆,石漢強是清楚的,他一直都在暗暗揣測柳俊的來路。聽何東進如此說法,不由嚇了一跳。合着這個年輕人,竟然是潛州市的市長不成?
看來也是大有靠山的太子黨了!
“三叔,這個定語可不能隨便下的,要是讓咱們省裡的大人物聽到,嘿嘿,我就糟糕了!”
柳俊半真半假地說道。
春節過後,潛州市很快就要召開全市人代會,柳俊烏紗帽上的“代理”二字,能不能順利去掉,要看這次人代會的選舉結果。一般來說,這個沒有問題。市委必定要貫徹省委的意圖,確保柳俊順利當選。不過如今潛州的局勢,頗有點風波詭異。依照小道消息,市委書記劉輝都有可能權位不保,若果在召開人代會前先就換了書記。柳俊這個因爲白湖窩案和救災款審計而幾乎得罪了全市所有區縣幹部的代市長,是否能夠順利當選,只怕誰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確保無虞。
何長征、何東進等人雖在軍伍,對於柳俊的情況,一直都是比較關注的。外界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年輕人對於何武系,是何等的重要。何武系能夠在軍隊裡獲得今日的成就,至關重要的幾步,都和柳俊對大勢的精準預測有莫大的關係。
何東進笑了笑,淡然說道:“不就抓了幾個腐敗分子嗎?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真要有人想拿這個做文章,也要看看別人同不同意。”
柳俊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眼見酒宴將殘,何長征放下酒杯,凜然有威的雙眸望向石漢強,說道:“漢強,說吧!”
石漢強就知道,自己的那點小心思,瞞不過老首長,沉吟一下,說道:“師長,我個人是沒有什麼困難,在這裡上班,工資待遇都挺不錯的。就是……我們三連以前受傷的幾個戰友。還有犧牲的幾個戰友,家裡的情況,比較困難……”
“有什麼困難,都可以說出來,你們是爲國家立了大功的人,國家不能虧待你們!”
何長征沉聲說道。
石漢強的眼睛,又有些溼潤。老首長還是那麼關心體貼。
原來石漢強轉業之後,一直都在支助昔日的同袍。二十年前的那場南線戰爭,石漢強所在的連隊,有多人犧牲,多人重傷。重傷的戰友之中。有些並非軍官,而是士兵,國家給了一次性的傷殘補貼,回到地方之後,也有部分人給安排了工作。但是其中的幾人,與石漢強有同樣的遭遇,所在的企業破產,失去了生活來源。最困難的幾個戰友,石漢強都給予他們支助,甚至在自己失業下崗,生活極其困難的情況下,也不曾中斷過對昔日戰友的幫助。
但是他的收入並不高,家裡也一樣的困難,這麼多年堅持下來,益發的有些力不從心了。不過,今天若不是意外的遇到老首長,這個憨厚的漢子,也絕不會向別人訴說這些。
何長征雙眉蹙了起來,問道:“這些情況,你有沒有向當地政府反映?”
石漢強點點頭:“反映了的。不過政府也有政府的難處……”
何長征就望了柳俊一眼,柳俊苦笑着搖搖頭。他對很多地方政府的“太極推手”瞭如指掌,全國各地,類似石漢強戰友們這樣的情況,不在少數,要解決這個問題,不是地方政府能夠辦到的。
海向軍已經按捺不住,說道:“政府再難,也能想出辦法來的嘛。石漢強啊,你總是那麼本分!主席,要我看,這個不行,得向中央提意見,好好的解決一下,這樣的情況,不是個別現象。”
何長征微微頷首。
他不但是軍委副主席,還是中央書記處書記,軍隊和地方的溝通。重大問題都是透過他向中央書記處提出來的。
“爸,這個事,我也可以幫忙!”
何夢瑩忽然說道。
何長征望向她。以前,兩個女兒相比較,他確實是不太待見何夢瑩,總覺得她不務正業,一心只嚮往資產階級的生活。但何夢瑩投身商界之後,諸般表現,可圈可點。特別是她主導的那個華興慈善基金會,這些年來,爲社會各界捐款捐物,總值不下於數億元,是國內運作最成功的慈善基金,獲得了全社會的認可,頗有口碑。何長征對大女兒的認識,也就在逐漸的轉變。何長征並不要求兒女都在體制內出人頭地,關鍵是要對社會有貢獻。
“說說你的計劃!”
何長征緩緩說道。
“嗯,華興慈善基金會可以成立一個專項資金,專門面向戰爭中受傷的老兵和犧牲的烈士家庭,凡是生活困難的,只要向專項基金提出申請,我們審覈屬實,可以按月提供一定的生活補貼,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何長征沉吟道:“你那個華興慈善基金,能夠提供多少資金?”
何長征一貫不大關心何夢瑩經商的事情,故而這個大女兒如今到底有多少家產,何主席也不是十分清楚。若是他得知何夢瑩的總資產,已經達數十億之巨,只怕也要大大的吃上一驚了。
何大小姐笑着說道:“爸,錢的事,您不要操心。單單是華興基金一家,肯定是不夠的,我會向全社會呼籲,大家一起來關心這些老兵,關心烈士家庭。讓這個,成爲一個全社會的公益行動。當然,我們都只能起一個輔助的作用,真正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還得是中央出政策!”
何長征緩緩點頭,不由對這個女兒更是刮目相看,看問題越來越有深度了。
“嗯,這個事情,是好事,值得去做,要盡力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