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
丁玉舟說出來的就是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淡而無味。不帶一點感情色彩。彷彿往日的常委會開完一般。丁玉舟一說完這兩個字,便即起身離開會議室,頭也不回。
以往常委會散會,丁玉舟率先離去,隨後是市長崔福誠,接下來就是幾位副書記和其他常委。但是今天,似乎有點亂套了。絕大多數常委,似乎尚未從深深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都呆呆的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散會!
丁玉舟竟然在這個時候宣佈散會!
爲什麼不表決?
難道丁玉舟自己也覺得沒有把握嗎?
除了崔福誠、田弘正、楊元益,貌似沒有其他的常委,是支持柳俊的。就算再加上一個警備區司令員常威,依舊還是少數派,丁玉舟仍然可以像上次一樣,強行通過決議。
但丁玉舟偏偏就選擇了避戰。
這裡面,到底有何種玄機,大家一時想不明白。
“呼啦”一聲,杜文若起身踢開了椅子,狠狠盯了柳俊一眼,柳俊有些漠然的瞥了杜文若一眼,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紋。掏出煙來,叼了一支在嘴上,自顧自點燃,再也不向杜文若瞧一下。
然而就是這道漠然的眼神,將杜文若刺得渾身一激靈。
這小子,太成竹在胸了。
驀然之間,杜文若想起了柳俊背後的那一幫大人物!
那都是足以影響國內高層政壇的狠角色。跟那一幫牛人比較起來,他杜文若還真的什麼都不是。
忽然想到了這一層,接下來杜副市長的表現就要穩重多了,也不隨便踢凳子了,更不亂甩臉子,就這麼一聲不吭的走掉了。
接着杜文若之後離開的是金立奇。金立奇的表情還算正常,並沒有特別的不自在,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和大家笑了一下。
金立奇剛一離開,孟繼良正要起身,丁玉舟的秘書小牛又回到了會議室,匆匆走到柳俊身邊,俯身低頭對柳俊說了一句什麼,聲音壓得很低。不過大家也能猜測得到,必定是丁玉舟召見柳俊。
無論如何,丁玉舟是必須要與柳俊好好溝通一下了。
柳俊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一口接一口抽菸。對牛秘書的話恍若未聞。
牛秘書的神情頓時就變得比較尷尬。
料不到這個年輕的常委,一旦認真起來,竟然如此強硬。
不得已,牛秘書再次低聲重複了一遍。
終於,柳俊微微點了一下頭。卻並沒有起身的意思,繼續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裡抽菸。在座的常委們倒都不忙着走了,一些有煙癮的,也掏出煙來點上,一時之間,會議室煙霧繚繞。
原本常委會議,也並不禁止吸菸。只是丁玉舟不吸的時候,大家便都比較自覺,不會搶在丁玉舟前頭點起香菸。
牛秘書就不再催促,直起身子,就這麼站在柳俊身邊等候。
牛秘書年紀也將近四十歲了,級別暫時還是正處,估計換屆選舉之前,丁玉舟會給他解決副廳待遇,也會給他安排一個比較好的位置。
好不容易,柳俊一支菸抽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這才站起身來,朝牛秘書點了點頭。牛秘書便如釋重負,微微彎下腰,在前頭引路。
柳俊當然知道丁玉舟的辦公室在哪裡。牛秘書如此做派,只是表明一種姿態而已。
而從秘書的神態中,往往也能窺見柳俊的份量。
毫無疑問,牛秘書覺得,如果不能將柳俊請到丁玉舟的辦公室,是一個很嚴重的失職!
崔福誠給了柳俊一個鼓勵的目光。不過崔市長馬上也變得比較尷尬。柳俊壓根也沒對他有所迴應,就這麼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崔福誠就知道,原來在柳俊心目中,自己這個市長的份量也就很一般。
想想也是,柳俊今天等於公然向丁玉舟宣戰了,省委副書記都不在眼裡,焉能當真將他這個市長看作是“老大”?今後能夠與柳俊結成平等的同盟關係,已經要算是很不錯的了。
當然,前提是柳俊能繼續留在玉蘭市。
貌似丁玉舟,絕不是那種被人甩了耳光不還手的主!
柳俊步履沉穩,不徐不疾。
牛秘書雖然在前頭引路,實則他的步子快慢,完全是順着柳俊來的,眼睛的餘光,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着柳俊的行動。
來到丁玉舟辦公室,裡間的門是打開着的。牛秘書也沒有通報,直接將柳俊迎進了裡間辦公室。丁玉舟揹着雙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柳俊走到他身後五米處,站住了腳步,也是一聲不吭。
牛秘書只覺得沉重的氣息壓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緊着給柳俊沏了一杯清茶,無聲無息退了出去,剛一在外邊帶上門,牛秘書便靠在牆上。長長舒了口氣,額頭上的冷汗汨汨而出。
老實說,以前他是不怎麼將柳俊看在眼裡的。柳俊太年輕了,雖說背景很硬,畢竟離A省遠了。如同丁玉舟這般強勢的一把手,一般的市委常委,也確實不怎麼放在牛秘書心上。但是從今天開始,牛秘書對柳俊的觀感完全改變了。他能夠感覺得到柳俊體內蘊含的強大氣勢。這種氣勢,來源於極度的自信。此刻在牛秘書看來,裡間辦公室的兩位,完全是對等分量的“敵手”,談不上誰高誰低。
辦公室內的兩人,就一直以這種姿勢站立着,足足好幾分鐘,誰也不說話,誰也不挪動一下。終於,丁玉舟重重從胸中噴出一口濁氣,緩緩轉過身來,望向柳俊,臉色已然十分平靜,連眼神中,都不帶多少戾氣,不過依舊是鋒銳逼人。
如此鋒銳的眼神。是丁玉舟這種久居高位的人,所獨有的特點。
這個特點,柳俊身上也有,只是他平日似乎比丁玉舟更加善於隱藏鋒銳。
“坐吧!”
丁玉舟走到待客沙發前,自己先坐了,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對柳俊說道,語氣平和。
柳俊點點頭,依言在對面落座,掏出煙來,敬給丁玉舟一支。丁玉舟接了過來。叼在嘴上,柳俊給他點上了火。然後自己也點上一支。
整個過程,兩人都是一聲不吭。
然後也是悶聲不響的抽菸。
“鍾永明必須上管委會主任!”
一支菸堪堪抽完的時候,丁玉舟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平靜沉穩,彷彿和自己最親近的手下在談一件早已確定的事情。
“不行!”
柳俊也沒有廢話,直截了當拒絕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所有冠冕堂皇的言語,都可以收起來了。再繞來繞去,沒有半點意思。柳俊今天在常委會上公然挑戰丁玉舟的權威,已然做好了放手一搏的準備。
丁玉舟的眼睛,眯縫了一下,眼裡閃過一抹憤怒。
現在局勢明擺着,必須有一個人讓步。丁玉舟自然希望讓步的那個人,是柳俊。如此,他丁玉舟的最後一點面子,還能保住。否則,不說十年經營之功,就此毀於一旦,後果起碼也是非常嚴重的。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崔福誠會就勢拉起自己的“杆子”,逐漸形成一個有一定勢力的小團體,或許尚不足以完全與丁玉舟分庭抗禮,但也絕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任人拿捏。
說不定眼前這個小年輕,都能拉起一幫人手來,與丁玉舟放對!
丁玉舟浸淫官場幾十年,深知一把手的威信建立起來不容易,一旦垮掉,要重建那更是千難萬難。尤其地位越高,惦記的人也越多。假設他在玉蘭市的權威與根基開始動搖,就會出現多米若骨牌效應,到那時,非但崔福誠柳俊這一干人會很難對付,來自別的地市甚至是來自別的省份的“黑手”,也會不時涌現出來。畢竟省委副書記兼省會城市市委書記的位置,還是很讓人眼紅的。
在丁玉舟想來。柳俊比他迴旋的空間要大。
柳俊今天在常委會上發飆,將杜文若駁得啞口無言,生生遏制住了即將進行的常委會表決,已經是一個巨大的勝利,不管最終是不是能保住柴紹基,威望必定要再上一個臺階。
這個收穫,已然很大了。
以前,可還從沒有一個人,敢於如此直面挑戰丁玉舟。
“鍾永明這個人,能力還是有的。而且一定會好好配合你的工作!今後市裡,會給長河區更多的支持。其他班子成員,你要是覺得不勝任工作,可以提出來調整。”
丁玉舟又說道。
這個話,就是和柳俊談判了,而且條件開得很優厚:我只要上鍾永明就行了。你要是擔心其他人和鍾永明抱團,完全可以按照你的意見,重組長河區的兩套班子。
這是出於維護自己臉面的需要。
丁玉舟自以爲,開出了這麼優厚的條件,柳俊不可能不答應了。但是丁玉舟忘記了一點,柳俊骨子裡頭,是比他還要傲氣的人物。他要的,也不僅僅只是一個表面上的讓步。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要完勝!既然已經得罪了丁玉舟,難道還會天真到指望今後與丁玉舟和平共處?
丁玉舟還是被柳俊的年齡迷惑了,未能真正將柳俊當作同等層面的對手來考量。
“丁書記,如果市委一定要調整長河區的主要領導,那麼,我建議調整我的工作好了!鍾永明同志既然能力很強,可以讓他來擔任長河區工委書記嘛!”
柳俊淡淡說道。
丁玉舟的瞳孔,驀地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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